《大****************）》林若习

9、排练

　　今年的迎新会被安排在国庆长假前一周的周日晚举行。眼看晚会临近，孩子们的排练也越发抓紧。单茹和薄荷老早就向我汇报过他们的节目了，一个是歌舞剧，由单茹负责，一个是情景小品，由薄荷负责。为了保证排练的进度与节目的效果，单茹制定了详细而严谨的日程安排，看到这么细致的准备，我知道在他俩的关心下，我对于此次节目事宜无须太过操心。
　　在大学生活中，筹备活动、从头至尾地负责一个项目真的很锻炼人，大多数的孩子往往要在大二的时候才会慢慢显现出这方面的能力，因为每个人的积累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每个人从跃跃欲试的表现到自如活跃的展现也得经历一段过程，真正能够独当一面并非轻而易举，而随随便便地参与在其中或许并不能真正得到全局观的培养。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担当如此的角色，在这些孩子身上，我也隐隐看到这一点，单茹必定是今后的主角，而薄荷，从某种角度而言，更有成为一名协作者的潜质，他们都可以具备缜密的思维与正确的决断，但是表达的方式却截然不同，单茹可以将场面上的各种发生安排并处理的稳妥而有序，而薄荷能够在台下周详的布置、有序的指挥，当然，由于经验不足的缘故，现在的薄荷还是有些冒失而欠缺稳妥，解决问题多半倚靠的还是自身的聪明与机灵。
　　不过，总体而言，这是一对不可多得的好搭档！有点像当初的我和修。
　　那个时候，身为学生会主席的我，和身为副主席的他总能在工作上配合默契，记得那时我开玩笑地说，如果以后自己当了总经理，一定要聘用修当我的副总经理，然后一副女强人似的作压迫状，而修却温柔而真诚地回答我：“不，不用付给我那么高的工资，我只想当你的首席秘书。”他顿了顿，抬头深邃地望着远方，然后又将目光落回在我的脸庞，“每个人在爱情里都会有自己的使命，没有高低、没有大小，只有爱，也因为爱……”话音未落，我就已放下架子扑进他的怀里，幸福满溢。我不知道这样的爱，这样的甘心情愿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缘分，我好珍惜，也好感激。
　　我又不自觉地回忆起和修之间的点点滴滴了，最近，自己总是不经意地陷入这样的情绪中，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有点茫然，尽管面前没有任何决定等待结果，但心里却有几分何去何从的徘徊。
　　我稍稍整理一下思绪，准备前往排练现场慰问一下我的孩子们。因为根据单茹的安排，今天是我前往审查节目的日子，而早上，薄荷和昵称为“小小”的一名班长已经特地前来邀请过我了。听薄荷介绍，此次的情景剧从剧本到导演都是小小的功劳，而歌舞剧也是经由小小的指点。原来小小特别喜欢艺术，但是由于身材矮小，无法进入艺校学习，不过天生乐观的他从不灰心，总是在生活中执着地追求，写写弄弄、唱唱跳跳都是他的强项。小小是一个很有感染力的男孩子，亲和热心，才华出众。
　　“来，我们先休息一下。”小小击掌示意着，等全场散开后，他走向那个状状的，已经鼓着啤酒肚的男生道，“百威啊，前面那个动作还可以再夸张一点，就像这样……”说着，小小俯下身演示了一遍，看着他敬业的样子，我欣慰不已，那份专注与热情是多么难能可贵啊，其实在他们这个年纪，能够如此纯粹的投身于自己所热衷的事物的孩子已经鲜见了，程式化的教育，浮躁的情绪早已将青春的激情抹煞殆尽。
　　孩子们热火朝天地排练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我也没有喊停，只是默默地旁观。过了许久，薄荷才从体操房的大镜子里望见窝在角落里的我，便叫上单茹，兴冲冲地向我走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向我汇报着目前排练的情况，歌舞剧除了道具之外，已没有什么需要费心的了；情景剧也基本没什么问题，除了那个百威由于体形原因很多动作做不到位，其他人员都表现不错。我不住地点头，刚才我已经一目了然了，其实我知道百威已经很努力了，在开着空调的房里满身大汗的他实在是好可爱，我本想劝劝他们，不用对百威要求那么高，他动作做不到位反而显得更憨，但看到全场人员精益求精的认真劲儿，我就微笑表示一切同意了。
　　在聊过了排练情况之后，我对着单茹和薄荷说：“这次的迎新会，你们可能还会有一个新的任务，就是主持。”我停顿下来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因为，毕竟当着全院近两千名学生主持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单茹二话没说点头应允，我知道凭借她高中里学生会主席的经历，这样的场面并不可怕。薄荷却根本没有反应，只是愣愣地望着我。
　　“是这样的，”我开始进一步说明，“按照传统，本来的主持是张老师选的两位学生会的干部，但是这两位学生此次长假有一次拓展的活动安排，这段时间在参加急训，所以张老师就决定在新的学生中推选。你们两个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而且张老师也觉得你们可以胜任，当然这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我也非常赞成，希望你们可以好好表现。”
　　小张老师和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接触，薄荷甚至还不知道小张老师是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看好这两个孩子，不过既然是团委书记下的命令，我必须执行，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我想让他们锻炼锻炼，无所谓成功失败，经历本身就很重要。
　　单茹一开始就没什么问题，但是薄荷好像扭扭捏捏地欲言又止：“林老师，我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我觉得，我想……我能不能在排练结束后给你答复？”
　　“好的，没关系，你别紧张。”我轻轻拍着他的肩，示意他放轻松。
　　单茹也在一旁疑惑地问道：“怎么啦，薄荷，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要对自己有信心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单茹握起拳头轻轻捶了他几下表示鼓励，看样子，他们的关系挺不错的啊！
　　排练结束后，我和孩子们一起走回宿舍。单茹和小小还在热烈地讨论着道具的事情；其他孩子有说有笑，一路畅然；薄荷慢慢地走到我身边，轻声地问道：“小习姐姐，今天的心情是不是好点了？”
　　没头没尾的，我不解。
　　他嘴角上扬，在路灯下的阴影里继续经营着慰问：“自从那天之后，我都没见你笑过，只有刚才，我终于在镜子里看到了你的笑容，我好喜欢啊，好喜欢看到你笑的样子。”
　　“哦，是吗？没有吧，林老师没什么不开心的，看到你们，林老师就很开心。呵呵。”我傻傻地回答，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哦，呵呵。”他回敬我一个傻笑，挺可爱的，感觉像是在屏幕前无趣地聊天。
　　“那主持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单刀直入，不想让他找到其他的话题，尤其不想他继续上次的发生，因为，毕竟，作为老师，我有些失态。
　　“我有点紧张，就像以前一样。”他有些腼腆地看着我。
　　在他小时候，很害怕考试，尤其是在放弃后又重拾的那个阶段，他可以努力，但他无法重塑信心。那时看着可怜的弱小的他，我忍不住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那是很纯粹的祝福，我没有考虑太多，不过倒挺有收效。自此以后，坏坏的彬彬总是以紧张为由把脸凑上来，但一次也没有得逞，这回，他又故态复萌了。
　　太过分了，都这么大了！
　　“好了，不要闹了，林老师相信你没有问题的，和单茹一起好好准备吧！”我斩钉截铁地说着。
　　“啊？这么快就被你看出来啦？我后面还准备了好多话还没说呢！”薄荷迷人的神采里有些淘气，“可是我这次真的紧张！”
　　“紧张是难免的，多锻炼锻炼就好了。”我依然很严肃。
　　“小习姐姐，你看着我！”他忽然很认真地说。
　　我转过头，他居然把额头顶过来，还好我躲得快，只是轻轻擦到我的嘴角，不然牙都被他撞掉了。
　　我有些生气了，狠狠地厉声道：“薄荷，你干什么！”
　　突然，前面的孩子全都回过头来，眼神中似乎在捕捉什么。
　　“对不起，林老师，我脚崴了一下，撞到你了，对不起啊！”他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令我无言以对。
　　“你们都没事吧？”单茹空灵的声音从前方滑翔而来。
　　“没事，没事。”我和薄荷异口同声。
　　“嘿嘿，以前我人小，你一躲就躲开了，现在我终于如愿以偿了！”他自鸣得意地陶醉着，扬起浓眉，笑意竟这么坦然地染上他微陷的眼角，“小习姐姐，知道我生日许的是什么愿望吗？哈哈，我的第一个愿望今天算是实现了50%！”
　　我无话可说，急急得走到队伍的最前端，和小小交流起来，心里却是织结着异样的情愫。如青涩的少女，忐忑于那番猛烈冲动而近乎令人气绝的攻势。
　　如此讨厌莽撞的薄荷，如此肆无忌惮的薄荷，令我错愕失语，令我避之不及，但是为什么，我却一点也不生气，看着他如此挥霍花样年华里大男孩的倔强不羁，反而隐隐觉得他粘人的可爱，就像他从前的那些闹腾，我也从来没有过介意，只是恰如其分地送赠已在他心灵中缺滞许久的安全感。
　　或许是成长在那样的家庭的缘故吧——我把问题的关键归结于他——薄荷这样的孩子，很会看人眼色，他知道分寸，他知道底线，所以，他可以顽皮到叫你开口责骂，但他不会在你心里留下疙瘩。
　　他会始终那样讨巧地掠夺，直至侵略你永不割让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