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若习

43、爱情

　　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我的《交往训练》课也渐渐进入尾声。一般来说，最好的东西总要留到最后，而我的这门课程也不例外。根据孩子们的要求和课程本身的安排，这两周的主题便是爱情。
　　其实，我知道，很多孩子就是冲着这个原因来上这门课的，对此，我很理解，也很赞同，所以，我不想让他们失望。而从自身的实际情况出发，我却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好老师，更不是一个爱情的成功践行者。
　　虽然说最近这段时间，我与薄荷之间的关系极为融洽，遵守着约定，人前人后都保持着相敬如宾的师生之礼，但是，每次当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心头都会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也许，现在回过头去看看我与薄荷之间的种种情形，可以说这样的坦诚，这样的处理方式是最为实际的，在近阶段也不会对我的工作和他的学习带来什么困扰，但是，我始终觉得，作为老师，我实在是不该走出这一步，我不敢面对自己的职业道德，不敢面对自己当初口口声声的演讲。如果这是一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或许，我会投以赞许的目光，因为，在尊重当事人想法的前提下，从人际交往的角度也好，论关系处理的艺术也好，以平衡各方利益的考虑来看，这都是一个较为明智之举。但是，当这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却因为背叛原则而深感内疚与不安。
　　从小到大，自己一直被限定在那个是非分明的框架下，做一切被认为是对的事情，排斥一切存在非议的事情，所以，我努力地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行，也无可厚非地成为别人眼中的榜样。二十多年来，我始终坚持着一切对的原则，坚守着理论上应该的选择，直到遇上薄荷的爱，我所有的执著就那么挣扎着土崩瓦解。而令我吃惊的是，当我在自责做错事情的同时，竟发现自己是那么如释重负，只因为我不再坚持。
　　我时常鄙视燕子双子座喜新厌旧没长性的特点，她却煞有介事地回答我，其实双子座也有一种坚持，那就是坚持不断接受新事物。而我呢？我一直的坚持是什么？是坚持原则，还是坚持坚持本身？
　　而面对自己的爱情，我开始明白，对我而言，爱情原来并没有年少时期盼的华丽剧情，其中的甘苦只是被年龄、利益、身份等等现实的元素所牵绊而已。很难把我的爱情与幸福快乐联系起来，但是我知道，对于爱情的态度，对于爱情的追逐，我是执迷不悔、愿赌服输的。
　　我的第一段爱情就像是第一壶茶，清香扑鼻，但却酸酸涩涩，在品茶的过程中，是被弃之不饮的，但我还是偷偷地浅尝辄止，不深刻的味道，却让我体会到那是特别的茶的滋味。
　　我的第二段爱情就像是第二壶茶，香气四溢，芳香可口，我很贪恋，也很享受，我拼命地喝，直到一饮而尽时才发现最后满嘴那化不开的苦。
　　我的第三段爱情就像是第三壶茶，幽幽淡淡，因为第二壶的苦，所以我不敢贸然品啧，但当我在犹豫过后还是微泯了一口，才发现，那是一种甘甜，不强烈，却沁入心脾。

　　在主题为爱情的课堂上，我在开讲之前，首先让孩子们自由发言，随便聊聊各自对于爱情的理解。
　　经过近一个学期的努力，孩子们对于这堂课的兴趣明显大增，上课发言的积极性很高，于是，在对于很多个话题的探讨时，我都会采用头脑风暴的形式。韩剧的经典、动漫的纯真、现实的束缚，等等形式都是大家所认为的爱情的发生发展方式，只不过，对于爱情，大家采取的态度不同，有人是激进派，有人是保守派，有人只是期待，有人只想尝试，有人看破红尘，有人无其所谓……
　　轮到小小开口了，这个追求至真至纯的小艺术家谈到了爱情的最高境界：成全。他说，不巧取豪夺，不牵强附会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完整。在场的学生无不对小小报以敬仰的目光。在他说这些的时候，我知道，他心里并不是那么平和不争的。如果甘心情愿，如果可以拥有，那岂不是更为完美？
　　而这次的薄荷，却没有多言，只是说，他认为爱情是通向幸福对岸的渡船，是天使身后的双翅，对凡人而言，有了爱，就可以让心灵得以飞翔。很深奥的哲理，让大家都频频点头，却不知所谓。
　　我没有对学生的观点加以评论，这是告诉他们，爱情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不一样的，任何一种形容都应该被认同、被接受。然后，他们吵着要听我的说法，于是，我毫无保留地与他们分享了我的三段恋情。
　　我说我的第一段爱情就像西餐里的前菜，不丰盛，却很开胃；第二段爱情就像正菜，饕餮大餐，我吃得太饱，以至于想吐；第三段爱情就像甜点，温馨而美妙。我看到孩子一个个都把眼睛瞪得老大老大，感觉就像听到了劲爆的花边新闻，只有薄荷在后排的座位上含情脉脉地微笑。
　　我告诉他们，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菜系，选择自己喜欢的吃法，但是有时也要根据自己的身份、穿着、习惯等等而定。虽然菜肴可口，但很有可能穿着一身唐装到西餐厅里并不合适，所以在现实中的爱情不仅仅只是爱情本身，还会夹带着很多需要一起考虑的因素。而对于自己选择的菜肴，可能并不一定是甜的，或许会酸涩，或许会咸苦，或许会麻辣，这才是爱情真正的滋味，所以，最好是自己下厨，自己拿捏分寸，掌握火候，在合适的时机选择合适的调料。
　　另外，对于在座的学生们来说，最最关键的就是把握爱情与学习之间的关系，于是，我也提醒他们，不要因为一顿饭而耽误了接下来的正事，也不要因为一顿饭而放弃应该做的正事。
　　于是，自从那节课之后，我就有了一个新外号——爱情烹饪专家。我苦笑着，我配吗？
　　课后，我留下了小小，询问他的近况，我知道，单茹的事情他一定有所耳闻，我想知道他心中所思。
　　小小似乎并没有伤心难过，他说：“林老师，我觉得你前面说的很对，每个人对爱情都有自己的认定，旁人无权指摘。对于单茹来说，她的爱情是她的欲望之一，目的之一，也是她想征服、想获得的东西之一。而她现在所做的，虽然不是为了赢得她的爱情，但这些确是和爱情并列的。”小小的语气里分明有悲哀，但他却试着以更为轻松的方式与我攀谈，他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上次你说的话，我也明白，从某种角度而言，单茹是不该如此，因为她选择了一条没什么人会走、会有机会走的捷径，甚至这一路上会遭到别人的唾弃，但是，我知道，她不是轻率地做出这个决定的，她权衡过所有的得失。我虽然不愿意她这么做，但是我想成全她。”
　　“为什么？因为你喜欢单茹？”我挑明了问，甚至带点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因为我觉得在这样的时候，不应该是谈论爱情的伟大。
　　“是的，单茹也已经知道了。”小小笑了，“虽然我不是她爱的那个人，但是我和她之间，或者说她对我，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她觉得我是另一面的她，她可以无条件地信任我。我的爱情不是占有，而是希望我爱的人能够开心，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
　　望着眼前这个小大人，我觉得这样的感慨不应该是他们这个年纪所发出的。大学校园这座象牙塔里发生的爱情的主旋律不都应该是清涩朦胧与甜蜜浪漫吗？虽然我不主张奋不顾身的爱去换来刻骨铭心的痛，但是这样一种年少挚热的情怀不正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所应有的可贵吗？小小那原有的奔放与激情竟然就这样败给了单茹的城府，或许，就像当初我的全心全意败给了修的处心积虑，现在我的为人师表败给了薄荷的至真至诚。爱情里，非要用输赢来论定吗？
　　我知道，小小是因为爱情观而导致了价值观的偏离，所以，我试着从他的爱情观入手加以引导，希望他可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影响那个已经走火入魔的单茹。
　　“小小，如果我们肯定你所说的成全单茹、让她幸福就是你爱的终极目的，那么，我问你，你觉得，单茹走上了她为自己安排的这条路，她就能幸福吗？你觉得她达到所谓的目的就能开心吗？”我有些咄咄逼人地提问。
　　小小想争辩些什么，张开了口，却没有发言。
　　我继续说：“一个人，如果选择了错误的目标与方向，一旦他做到了所有，你觉得是可喜还是可悲呢？你的成全，只不过是纵容，纵容单茹的决定与所作所为，为什么，你不能成全她去做真正有意义的事情呢？小小，我不想说你的爱情是盲目的，但是为了爱，而放弃了自己不该放弃的，而去坚持不该坚持的，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看到小小的眼里有了泪花，我便不再继续。轻轻拍了他的背，换了慈祥的口吻说：“对不起，林老师的脾气不太好，希望你原谅。林老师理解你心里的矛盾，但是希望你能跳出这个爱情的框框，看到你身上的问题，看到单茹目前的局面，而真正能够帮到她。爱情有时只是一个幌子，会让其中的人们为了它而模糊了一些对与错、是与非的界线。”
　　小小咬着嘴唇，我看得出他在挣扎，他很感激地看着我，我露出笑容安慰他说：“好了，今天就别多想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吧！”
　　小小离开后，空荡荡的教室里，我一个人开始傻傻地沉思自己刚刚的那句话：爱情有时只是一个幌子，会让其中的人们为了它而模糊了一些对与错、是与非的界线。说的是我自己吗？
　　“林老师。”门口传来了薄荷的声音。
　　“怎么，你还没有回去吗？”
　　“是啊，我本想等你下来的，但是那么长时间了，我有点担心你，所以上来看看。”
　　“哦，我没什么。”我冲他笑笑，“等我有事吗？”
　　“单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出面找她谈一谈？”薄荷征询着我的意见。
　　“好啊！”我有点求之不得的意思。但转而想到薄荷就是单茹喜欢的人，也不知道他这样出面是以什么身份，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我很清楚，里面没有醋意，呵呵。
　　“嗯，那到时候我再向你汇报情况吧。”薄荷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林老师，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好的，再见！”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再也没有了尴尬与纠缠，大家是那么开心坦诚地和平共处。
　　“嗯，再见！”薄荷转身离开，突然，他转过头来，说，“对了，谢谢你的课，我相信你的第三段恋情会一直那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