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若习

24、冬日感怀

　　这里的冬天很阴冷，灰色的教学楼显得死气沉沉，我趴在办公室的窗台上，俯瞰着整个校园。周六值班对我而言简直是无聊透顶，看着稀稀寥寥的人们时而走在软弱无力的阳光里，时而消失在我视线的死角或许是自己此刻唯一的消遣。
　　我最近已经不太上网，因为在邮箱里，在□□上，总有修以各种各样名义发来的信息，我从未曾阅读，因为倔强着要固守一份尊严，所以不给自己任何低头的机会。有时想想，修的穷追不舍和自己的死要面子倒是有得一拼，不知道彼此这样的不依不饶会持续多久。其实，尽管心里有好多好多情绪没有理顺，但是目前的我只是想让一切远离，希望修能消失，希望所有因他而起伏的喜怒哀乐一并平息，我想，我是累了。
　　下午，承蒙燕子的邀请，我将在值完班后去她寝室和她一起看鬼片，唉，又是一个郁闷……
　　燕子最近几个周末都住在学校里，美其名曰是为了期终考试而复习，其实谁不知道研究生的考试哪里需要如此认真对待，她就是为了和她那个外地小哥哥粘在一起。下午是小哥哥外出家教挣钱的黄金时段，我就成了燕子寂寞时的玩伴。
　　虽然也无所谓在爱情中的燕子对我有几分呼来喝去之嫌，但是做人家的陪衬始终有点不是滋味。或许是自己从小到大都当惯了独领风骚的角色，偶尔便不太情愿甘为绿叶了。
　　就像前两天陈老处女又宣布了一桩大一新生的规定，说什么为了更好地迎接期终考试，在系里要开展班级与班级之间一帮一的结对子活动，莫名其妙的主意，还不是为了让我帮忙小秦老师提高学习氛围，若她继续那样子对学生爱理不理的话，估计到时候有半数以上的学生要过不了了。我自己的学生都忙不过来，现在却还要煞有介事地一起互帮互助，到时候，取得进步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是陈老处女的领导有方，我不过是辛辛苦苦做了自己应该做的而已。
　　现在，参加了工作才知道，很多事情不像是学生时代那样简单，以前，努力地学习，取得好成绩，受表扬的总是自己，而现在，功劳是大家的，成绩是领导的。李老师虽然再一次语重心长地劝导我，作为新人就算再锋芒毕露也要遵守游戏规则，但是向来习惯论功行赏的我就是忿忿不平于如此的形式，就像我从来就看不惯小张老师因为后台强硬而大张旗鼓一样，就像我至今仍然耿耿于怀当初修在背地里通过尤茜父亲而硬生生地夺走我的机会取而代之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适应这些社会的潜规则，但是我自始至终都坚持以正面的、积极的、公平公正的方式来对待我的学生，或许我算不上是正义凛然，但是我明白为人师表的意味深长。
　　一个人的时候，我对自己总是很马虎，午饭又是方便面给打发了。燕子总说我会是一个超级的贤妻良母，但是看看我对自己如此凑合，真不知道在今后的生活中我会是何等的贤良淑德。我找了一个晒得到丁点儿阳光的地方，在那里自得其乐地享受着所谓的美食。虽然我坦言自己是那种争强好胜的人，但是我也承认其实我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有的时候，想想自己所拥有的，就会觉得惬意满足。就像在这样一个阴冷的午后，能够在阳光里品尝热腾腾的方便面，我也知足了。哈哈，要是被燕子知道我又一次如此臭屁，她定会狠狠地挖苦我一番。
　　好在周六值班只消上午半天，否则我可能真的会被闷死。但是，燕子约了我3点，现在，她可正在理发店烫那一头卷毛，真搞不懂为什么她老是要折腾那一头本来就不咋的的头发呢？今天大卷、明天中卷、后天小卷的，她说双子座的人就是没长性，喜新厌旧，或许如此，不过，这次，我倒要看看这次她和那个小哥哥能持续多久。
　　我想来想去，还是准备到图书馆窝上几个小时。找一个落地窗边晒得到太阳的位置，看看杂志，感觉也蛮有情调的呢。

　　今天是周六，到了图书馆我才意识到教师阅览室周末并不开放，于是，也没什么其他的选择，我便踏进了学生阅览室。大学四年的时光，虽然平时我总是忙忙碌碌的，但是只要空下来，我一般都会来这个地方，认认真真地作业，安安静静地思考。尽管整个阅览室很大很空旷，但是几乎每张桌子都曾留下我的倩影，对此，我还是感觉超好的。今天里面的学生并不多，唉，现在的学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临近考试，居然感觉不到紧张的气氛，在这么个风水宝地里居然也是冷冷清清的。我找到了如意的座位，拿了本时尚杂志，很低调地窝在窗边消遣起来。
　　虽然我觉得自己看得并不专心，但是我还是没有意识到对面什么时候坐了个男生，直到他递过来小纸条，我才抬头。
　　“小习姐姐下午好！”
　　我看着纸条上并不漂亮的字迹，递给薄荷一个微笑：“怎么，这个星期没有回家吗？”
　　“嗯。”薄荷回敬我一个迷人的微笑，在并不温暖的午后，却洋溢出灿烂，“奶奶家在郊区呢，而且马上要考试了，前一阵为了准备音乐会，有一些课程落下了，我想趁这两天好好复习一下。”薄荷下意识地撇撇嘴，他静静地坐在离我不远处，阳光斜斜地落在他的脸庞，空气中的微尘在他周围舞动，仿佛是一群守护着王子的精灵，连同他背后深色的木质书架，让我感觉有如在欣赏一幅精致的漫画，青春涌动。
　　我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没想到之前的感慨居然被他的话一扫而空。我调整了自己懒洋洋的坐姿，直起身，回应道：“哦，你住得挺远的啊，其实双休日在学校里学习是很不错的安排，学校里资源丰富，环境也是清静而自由，以前我只要双休日没什么安排都会在学校里看看书的。”
　　“嗯，我也很喜欢校园里的感觉。虽然没有念文科，但是自从进了大学，在这样的氛围里，我就觉得自己充满了书卷气，和从前那个淘气的自己相比，长大了不少。”薄荷大大的眼睛里透露出浅浅的笑意，看样子，他的确满足于目前的大学生活。
　　“是啊，你比以前成熟了许多。”还记得以前的彬彬，是一个可怜而无助的孩子，在我的记忆里是灰色调的，带着同龄孩子没有的阴郁，而现在的薄荷却是那么阳光而温暖，“现在的你，开朗多了。”
　　“这个都要谢谢小习姐姐！要不是你的出现，我可能就始终把自己闭塞起来，不懂得关怀，不懂得爱，是你让我明白什么是敞开心扉，什么是真诚，什么是善良。真的谢谢你！”画中的王子在阳光里向我微笑，“不过，在再和你相遇的时候，我有些不知所措，可能有些冒失，也有些过激，希望你能原谅。”
　　“好了，都过去了，只要你明白就好。”我真的很欣喜现在薄荷的稳重，但是又隐隐担心他会把话题引向一些我不愿回答的方面，于是马上问道，“对了，你前面说，为了准备音乐会耽误了一些课程吗？现在补习得怎么样了？”
　　“哦，还好吧，看看书，看看笔记就可以了，问题不大。”
　　“听说这次音乐会你可是主要负责啊，真是辛苦了！”
　　“呵呵，应该的，其实也没做什么事情，只是把自己该做的做好罢了。可能还有些经验不足的地方，下次我会改进的。”
　　“嗯。在大学期间多参加一些有意义的学生工作是很锻炼人的，这样成长得也比较快。”我停顿了一下，合上杂志，继续道，“其实这次你的进步很大，和上次迎新会相比，表现更加沉稳。以后要再接再厉啊！”
　　“谢谢鼓励！我会的。对了，小习姐姐，我一直想知道你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听说你是学生会主席？”薄荷若有所思，然后继续问道，“我们那么长时间都没有联系了，我好想知道你的情况，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而且，对我而言你的经历也是榜样，就像以前那样。”
　　“哦，这个啊。”我一下子有些没有方向，问题太大了，说什么好呢？我下意识地又翻开了杂志，“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简明扼要的说，我的大学生活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吧，呵呵！”
　　“能不能告诉我，你觉得在大学里最开心的是什么事？”薄荷很虔诚，那神情让我回想起曾经辅导他功课时的认真与努力。
　　怎么回答他好呢？这个问题却是把我难住了。
　　如果说在尾声阶段没有修的背叛，没有意外的发生，我想现在的我一定会是幸福而满足的，我会津津乐道于美满的大学生活，美满的工作，美满的爱情，会和许多人一起分享这其中的快乐；然而，突如其来的改变让我措手不及，也一下子划破了我对这四年的眷恋，原本开心的事情都有修的陪伴，原本以为的功成名就到头来却是我的委曲求全，我麻木了也始终回避着对自己大学生活的评价。
　　除了工作需要而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言辞之外，我对于自己的大学生活的感慨早就戛然而止了，只有心里那个倔强而不服输的声音始终在强调：我不后悔，我依然享受着自己的所得，享受着整个过程，虽然不完美，但是却很真实，却很深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欺欺人的坚持，但我需要这一种无懈可击的伪装。
　　“其实，在大学期间，开心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第一次拿到奖学金；比如说，竞选上了学生会主席，等等等等。”我说不上来了，因为我并非急功近利之人，比起这些所得，我更加珍视的是幸福与满足的感觉，可是偏偏许多温馨的片断都有修的在场，于是我草草收起感伤，把话锋一转，“所以说，你要好好学习，而且要抓住机会拓展自己的能力，有了收获，就会有喜悦与成就感。”
　　“哦，我明白了。”薄荷在我话音落下后扬起了思绪，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我记得这个音乐会也是你首创的吧？”
　　“哦，这个是当时学生会里的活动，就这么一直延续下来了，也谈不上什么首创。”我回答得很简单。
　　“能和我讲讲吗？我对这种活动很感兴趣。”
　　“其实真的没什么，只是当初有人提出了这个想法，然后也实现了。”我真的不想多说什么，把话题又转到了薄荷身上，“如果你也有兴趣创办什么活动的话，大学里倒是有许多机会可以尝试，你在学生会就可以得到这样的锻炼啊，多思考，多提提自己的见解，也多和别人沟通……”
　　“为什么我感觉你不大愿意和我分享你的大学生活呢？”薄荷很直接地打断了我，提出疑问，“是因为和修学长有关，还是因为我们现在身份不同？”
　　“……”我低着头沉默了。
　　正当我盘算着该怎么回答时，薄荷却深过手来，有力地握住我紧抓着杂志的冷冷的手，暖暖地说：“小习姐姐，你看着我，我是彬彬。我知道，现在你是薄荷的林老师，请相信薄荷很尊重林老师，也不会再打扰林老师；但是，我也很清楚地知道，你是彬彬的小习姐姐，是这么多年来，彬彬始终挂念着的小习姐姐，彬彬不知道这些年来小习姐姐过得怎么样，但是当我看到那道云纹时，彬彬知道小习姐姐心里一定有什么烦恼。”
　　我哽咽了。我想起了若干年之前我抱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彬彬，抚着他的头，柔情似水地劝慰。而今，他却是那么如出一辙地问候，我倏忽间也好想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抱着我，让我能够彻彻底底的哭一场。毕竟，我也有权利脆弱而无助。可是……
　　可是，我知道，我不该再借他的肩头了。他是善良的王子，但不可以是我的。只是……
　　只是，我没有抽回被他温暖着的手，因为那掌心的热度令我安然而舒缓，那些挣扎着的，关乎修的爱恨战栗也在这股暖流中渐渐平息。我想要，我只想要那一份不见了许久的宁静。
　　薄荷按了按我的手背，继续说：“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情绪，试着回忆那些快乐的事情吧，我知道你的大学生活一定是光鲜亮丽的。以前小习姐姐总是彬彬的忠实听众，现在，让彬彬也做一回小习姐姐的倾听者吧。如果你把开心的事情说出来，我们就一起开心；如果你告诉我不开心的事，那么就让我帮你把这些负面的情绪清除，从你的心里，从你的眉间。好吗？”
　　是啊，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情绪！凭什么我始终都要笼罩在这样的阴影之下呢？
　　我渐渐抬起头来，也羞涩地挣脱了薄荷暖暖的手掌，他没有挽留，只是双眸中闪过几许遗憾，但依然那样神采迷人地望着我。
　　我挤出笑容，很乐意地询问：“你想听什么呢？”
　　“从你进学生会的事情说起吧。”薄荷一下子来劲了，我感觉到他气息中的热切。他继续问，“先告诉我，你是怎么会进学生会的呢？”
　　“兴趣所致咯！”我想到了当时冲着文艺部斩钉截铁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那个时候，女孩子嘛，就是喜欢唱唱跳跳的，于是就报了文艺部，面试的时候还傻乎乎地又唱又跳，结果就被一个帅哥学长录取了，呵呵。”
　　“然后那？你是怎么当上文艺部部长的？”
　　“一个是平时的表现比较积极吧，另外，就是大一的时候，我搞了一次卡拉ok比赛吧，那个时候，策划能力和组织能力都很突出，再加上燕子对我的大力支持，召集了好多积极分子前来捧场，活动当天的气氛非常好，大家对我也比较认可，在换届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被选上了。”
　　“对了，还有燕子姐姐啊，听说她很喜欢星座、算命的什么，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同班同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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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荷很八卦，似乎要把我的大学生活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这好像还是我头一次感受到男生也会这样。不过，对此，我倒并不反感，或许是熟悉薄荷的缘故吧。那个下午，我慢慢地开始侃侃而谈，在回避掉那些不愿提及的场景的同时，我发现，其实与燕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快乐时光，与学生会那些兄弟姐妹们一起打拼的酸甜苦辣都是我弥足珍贵的记忆，原来，我一直以来高高挂起的那份倔强并非强词夺理，我所经历的，我所拥有的，本来就很丰富，很充实，真的没有必要为了一些不悦的片断而抹煞了这些。
　　在冷冷清清的图书馆里，我与薄荷小声而愉快地交流着，在我娓娓讲述的时候，不知不觉，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在浅金色的光影里，我淡淡地回忆，也渐渐地重塑。真的很感谢薄荷，因为毕业至今，为了逃避伤害，我都未曾好好梳理过这四年的光景，只是将所有的一切归并起来、也尘封起来，而他循循善诱的问题，为我开启了记忆的大门，教我重拾起原本那些满满的美丽，让我可以那么自信地回答，原来我的大学生活真的是那么浓墨重彩，那么激情四溢，虽然有过缺憾，也有过失败，但是我真的无怨无悔，因为真实，因为历经，所以释然，所以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