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雨天》有栖川平藏子

1、全

　　傍晚的街巷是空旷而又病态的嘈杂，狂风吹动着老槐的枝桠卷起的是灰尘落下却的是大片大片零碎的枯叶。道旁硕大的霓虹灯牌在灰白色的天幕下闪着光怪陆离的光，冷色调的，风无孔不入的吹入缝隙发出吱呀呀尖锐如指甲划过般诡异的噪音，摇摇欲坠。偶有行色匆匆的路人走过也会在看到天色后满脸惊骇而又加快了脚步。
　　要刮台风了。
　　吴邪想，今天早上电视里的主播是这么说的，他娘的城里人真会玩还给起了个妹子的名字。
　　孤山路尽头西泠印社的铁门紧紧锁着，一整天；而吴邪此时就和张起灵走在这样的街道上。
　　两人一路无话——聊天对于这样的组合来说是200％不可能事件，吴邪很久以前就不再幻想“假如胖子在就能活跃气氛了”这种不靠谱的事，他现在也变得一点也不想说话，真的。只管前行就好。
　　还不到六点天就已经完全昏暗下去了，阴森森的苍穹变得完全灰白，几盏昏黄的街灯在远方不伦不类的亮起，——呵，人类总妄想用灯光来伪造星子，却不知——他忽然想到秦岭那只烛九阴丑陋而泛着贪婪的暗黄色三角眼，顿感一阵反胃。恶心！
　　一切就和永无止境的黑色墓道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黑色蓦然被撕开一个缺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恶心液体倾盆而下。呵，南方的天气，他看着狂风夹杂着硕大的雨点如数不清的残影般从眼前掠过，在地面上聚集成一个个浅浅的水洼，狠狠砸下去。而冰凉充满人工气息的地面只是冷冷的无动于衷，忍耐着、侵吞着风口的刀刃，冷漠而嘲讽，看尽世态炎凉。
　　吴邪甚至无不恶毒地想，假如此刻就是世界末日倒也不错，霓虹广告牌上仍然浓妆艳抹操着公鸭嗓聒噪着狂喷口水的主持人大妈，一脸不屑与挑衅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成功人士”，路旁没有带雨具狼狈不堪抱头鼠窜的渺小路人；男人、女人，小孩、中年人、老人，通通都去死吧！
　　身边张起灵保持优美的扑克脸上依然一丝裂缝也无，好得很，这让他想到了十万大山腹地从石头中钻出来的密洛陀，那没有眼白僵硬万分的脸上同样没有一丝表情。滂沱大雨下他黑色的发丝完全贴在了脸颊上，藏蓝色兜帽还是一如既往的扣着纹丝不动，尽管狂风万里。
　　张起灵啊，你真不愧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厉害。你不光盗墓在行，无视别人也在行！盘马说，“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天一个会害死另一个”，他不怕；文锦说，“没有时间了，‘它’来了”，他也不怕；他不怕鬼神，不怕人心，独独怕他那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态度，张起灵，你他娘的到底什么意思，给小爷说清楚！
　　两个人继续静默无言又或许用死气沉沉来形容会更合适，而周围包裹着他们的是大雨滂沱，并逐渐有了越来越大的趋势。张起灵突然打碎了如雕塑般淡定的外壳，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伞来，撑开，缓慢而坚定的罩在了吴邪的头上。
　　他的表情仍是漠然的，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这一连串动作竟硬生生透出了点哄人的意味来。吴邪一下就呆住了，心里的火腾的就消了，仿佛又回到了塔木陀戈壁的夜晚。张起灵就是以一种这样的姿态，无奈而又认真的说，“吴邪，其实你不该来的，这里的水，不是你趟的。”“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有些真相，也许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本应知道他的若有若无是为了保护他不受伤害，他也该知道他的若即若离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爱人的资格。可是，张起灵，你他娘的凭什么替我决定？小爷不是总藏在你羽翼下需要被保护的娘们，小爷是个男人！你究竟有什么痛苦不能说有什么艰难不能两个人一起去面对！
　　这些年一起经历过的事总是他在追逐而他却在残忍的一一掐断他与世界的联系，他一直在逃避，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或许以他的立场永远也明白不了，但他只是不想看更不能接受他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
　　这些年的磨练并没有让他失却天真反而能够用更理性的善良来看待所有，但他还是清楚的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赋予的。是他的拼死守护护住了他的天真无邪，却也是他的痛苦他的隐忍让他看穿历尽人世苍凉。
　　张起灵是吴邪生命中不可消除不可磨灭的存在。
　　而吴邪是张起灵在这千疮百孔的世上存在的意义，唯一的光。
　　刚刚吴邪给胖子打了电话，约定后天一起去北京拜访霍老太探讨关于买卖样式雷的事情，这背后或许还会牵扯出隐藏多年的惊天秘密。但这次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后退，无论结局是好是坏是生是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通通接受，他只是想和他站在一起，再不让他独自承受那残酷的命运，不管有多艰险他也要陪他并肩前行。他想让他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记得他，还有一个可倾诉的伙伴可依靠的肩膀。
　　你的记忆从此由我来帮你拼凑，你的存在让我铭记在胸口。
　　他偏过头看他湿透的半边身体，雨水冲刷过如玉的面颊，有水滴挂在他本就长长的睫毛上，更衬得眸子如黑曜石般沉静，分外晶莹。
　　张起灵，生命那么短，世界那么乱，我不想争吵不想冷战，和你在一起，不想留遗憾。
　　吴邪伸手扶正了伞，将两个人一起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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