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化羽之锁》山悦肆日

39、翻篇

　　萧羽晨没有晚上出来过，主要就是因为夏辰逸在房里，他就睡得早，也不会想到要出来。今天趁着夏辰逸有事，倒是可以看看夜景。这时候僧侣已经做完晚课，所以外面很少看到僧人，只有一些在外巡视，确认香火不灭的小僧。

　　很多院门按点就关了，所以萧羽晨选择也不多，随着心意走着走着到了中庭，一个大院落，里面居然只有一棵树，不过这棵树，好大好高！之前他就注意到了，不过一直以为是在庙外的某处，没想到居然被供在庙内，为什么说是供呢，因为树的前方明晃晃的香炉香案摆着，而且看样子，还十分鼎盛。

　　萧羽晨没劝住檀木，非要回去给他拿件外衣，虽然现在他抵抗力确实弱，但应该也不至于到受点风就倒的程度。跨步走了进去，萧羽晨站在树下，今天月亮朦胧亮，星辰倒是明亮的很。

　　站在这里，抬头望星空，感觉像是这颗树支撑起了整片天空，檀木既然回去拿衣服，那自己就只好在这等她，免得又让她操心。不明白这颗树对寺庙的含意，他也不敢乱动，想要走到廊边坐下，刚迈了两步，心口传来的撕裂痛感让他瞬间失去行走能力。

　　高处原是不胜寒，可萧羽晨整个人现在都被汗浸透，跪倒在地，捂着胸口。那里传来的感觉很真实，可是萧羽晨知道那不属于他，眼前出现了那个神秘人言凌雪的身影，他怀里抱着什么，神情悲切。与此同时，萧羽晨也感受到了莫大的悲伤，肝肠寸断这个词，他现在深有体会。

　　走来检查香火的僧人看到倒地的萧羽晨慌张跑到身边想要扶起他，却发现怎么都扶不动：“施主，施主，您怎么了？”

　　言凌雪紧紧抱着怀里的虚灵物质，仰天悲喊，灵祖寺，萧羽晨的身体与血液充斥着他的悲痛，此时也一股脑宣泄出来，随着这一声出，身后的树，呈现翠色光芒，风乍起，寺中钟声无人敲而自响。

　　萧羽晨还没来得及看到这些异象，便晕了过去。那名僧人被这一幕给惊呆了，愣在当场。

　　身体在轻微晃动，但是不难受，还很舒服，传来的暖意，也让他很受用。萧羽晨睁开眼，定定神，将视线上移，看到夏辰逸没有意外感，此时自己在他怀里，这路是回房的路。刚才还十分安静的寺院此时热闹了许多，隐隐约约听到说古树显灵了？

　　“我刚才什么也没做。”萧羽晨在他怀里动的时候，夏辰逸便知道他醒了，而萧羽晨现在也很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不知道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那个人有没有做什么。

　　夏辰逸绷着脸，一直到房里他都没有放松下来，将萧羽晨放在床上，将佐明唤了进来给萧羽晨把脉，直到佐明说萧羽晨没事，夏辰逸好像脸色才好看一些，让佐明出去了。

　　看着缩坐在床上的萧羽晨，夏辰逸想问他为什么出去，为什么不好好呆着，可是到这时候都说不出口，能怪他么，答案是当然不能！夏辰逸知道萧羽晨没做什么，这种突发事件谁都很无措，刚才自己是太过紧张，怕他出事，他本人可能更慌，自己怎么能说他呢？

　　夏辰逸将布帛放在水盆中，全部浸湿后，取出拧干，走到床边坐下，给萧羽晨擦擦脸和手：“累了就睡吧。”

　　外面的动静还没有完全停下，是发生了什么让僧人都这么不淡定了？

　　“怎么了？”

　　夏辰逸把布帛放回去后再回来：“没什么，不用在意。”基本算是哄着萧羽晨睡下，虽然萧羽晨十分不情愿。

　　“才离开我一会儿就出事，看来我不能离开你。”

　　萧羽晨本来还执拗想晚些睡，一听夏辰逸说这个，翻身对着墙，闭上眼睛，赶紧睡。

　　他以为夏辰逸只是说说，可是没想到他是认真的，之后夏辰逸无论干什么，都带着萧羽晨，即便他说坐在旁边休息就可以，可是坐的久了也一样很累啊！

　　妃嫔们嘀咕为什么羽妃可以全程跟着君主，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明明这是一件那么荣幸的事，为什么摆出一副无奈愤愤的样子，是在变相炫耀对吧，一定是！

　　最让萧羽晨感到奇怪的是，寺中僧侣见到他，都喊：“菩萨！”

　　檀木和他解释说那天有异象，引起这一现象的唯一可能因素便是突然去古树旁边的萧羽晨，自然而然就让他们联想翩翩。终于挨到最后一晚，翌日便要回宫。

　　这些日子，天天被人喊菩萨，连他自己都发憷了，是那棵树有古怪？那人走了之后，萧羽晨和他再没感应，偏偏到了这，萧羽晨居然与他感同身受。

　　想到这，萧羽晨脑海中浮现了那人悲痛的神情，他应该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吧，在他怀里，虽然那不是一个实体，可想想那人的存在本也是神奇，所以萧羽晨也没多想。可为什么他那么难过，那么痛苦，再次相见不应该是喜悦的么，不，有甜，萧羽晨回想，苦里泛着丝丝甜，绝望中爆发的可怖力量，他都感受的很清楚。

　　萧羽晨想他一定是出事了，这些天，他一直都被这个事困扰，或许去古树那会有自己想要知道的？只是万一又像上次那样闹出大动静，萧羽晨可不想再次被围观了。

　　最后内心的求知战胜了担忧。萧羽晨偷摸看了一眼身侧的夏辰逸，恩，呼吸均匀平稳，睡着了，那么，萧羽晨轻声起身，又不敢站起来，只能侧身，从夏辰逸身上越过去，好容易一半身子过去了，与夏辰逸脸对脸时，萧羽晨动作一滞，离得有点近啊。

　　“干什么去？”

　　萧羽晨僵硬的将身子稍稍远离夏辰逸，刚刚离得太近，看到夏辰逸睁开的眼睛，萧羽晨不否认，他被吓到了……

　　“没事，我不出去，就是想…喝水。”

　　萧羽晨暗骂自己蠢，多说话，作势要收回已经成功一半的身子，夏辰逸笑着握住萧羽晨的手腕：“出去走走。”

　　说着拉着萧羽晨便下了床，离了房，有夏辰逸在，去哪都不用理由，这倒是好处，可是自己只是想去古树那啊，不想走走。

　　可是走着走着，萧羽晨发现古树离他越来越近了，诧异的看向夏辰逸，夏辰逸正好回头看他，那眼神似乎在说，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么？为什么他感觉出一丝嘚瑟，是错觉么？

　　萧羽晨被夏辰逸带到古树下：“这几天看你魂不守舍，是在想这事吧？虽然有些玄乎，但还是来看看吧，明天就离开了，再来不知道什么时候。”

　　夏辰逸示意萧羽晨，萧羽晨有些窘：“其实我是真不知道那天做什么了，才会发生那些奇怪的事情。”

　　“……”

　　“我过去看看。”萧羽晨尴尬的笑笑，走到古树树干旁，一种古朴气息扑面而来，整个身体变得沉重起来。

　　等萧羽晨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覆在树干上，恍恍惚惚之间，他听到一声叹息，沉重感瞬间增强，压得萧羽晨快喘不过气来，同时一个古老而遥远的声音出现在萧羽晨的脑海里。

　　“救救我的孩子吧。”

　　夏辰逸看到萧羽晨神情有些不对劲，连忙上前把他拉离古树，只见萧羽晨脸色煞白，只那一会儿工夫，竟是大汗淋漓之状，萧羽晨还有些没缓过来，靠在夏辰逸怀里平复呼吸。

　　“怎么了？”

　　“只是心里很难过，很沉重。”萧羽晨有些苦闷，“我也不清楚，是不是像个疯子？”

　　“一直挺像的，习惯了。”

　　萧羽晨轻笑：“回去吧，我累了。”

　　夏辰逸小心的将萧羽晨揽在怀里，慢慢走回去。

　　这一夜，萧羽晨睡得十分不踏实，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人，出现在一片火海之中，熔骨之温，让萧羽晨汗流不止，所以，这一夜，还有一个人也睡不踏实，因为他要帮枕边人擦汗。

　　上山容易下山难，其实不是说下山更费劲，而是更容易发生意外，所以下山的时候都要格外注意，不可大意，需步步踩实。为了安全，整个队伍下山速度放慢，萧羽晨和夏辰逸依旧走在前头，不过相隔不远。

　　夏辰逸见萧羽晨神情疲倦，昨晚一夜不消停，能有精神才怪：“累了？”

　　萧羽晨强打精神：“没有。”

　　“我背你，你睡会。”

　　萧羽晨瞪大双眼看着夏辰逸，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有病吧。”

　　“就算有吧。”夏辰逸没想到萧羽晨竟是这样的回应。

　　许是被夏辰逸惊人之语吓到，或是被夏辰逸承认有病给逗笑，注意力没有集中于脚下，因此萧羽晨体会到了下山难，罪魁祸首是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头，结果是崴脚。

　　萧羽晨身体一斜，夏辰逸立马拉住，也是吓了一跳：“没事吧？”

　　动动脚，萧羽晨脸部表情不是很好看：“还……行”

　　‘行’字还没说出口，萧羽晨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悬空而起，‘行’字一音在空中九转八回，最后落定，窝在夏辰逸的怀里。

　　“放开。”

　　“别逞强，我也不喜欢看你硬撑。”其实除了做伤害萧羽晨那些事的时候，夏辰逸对萧羽晨强硬，之后，夏辰逸都对萧羽晨百依百顺，这次是久违了的霸道口吻，让萧羽晨……

　　“夏辰逸！混蛋！放我下来。”

　　激愤之音响彻山间，后面的大部队自然也是看到听到了。

　　“羽妃是在直呼君主名讳？”

　　“还骂了…”连混蛋二字，自觉高雅知礼的她们都说不出口。

　　“只有我看到，君主抱着羽妃下山么？”

　　“……”

　　林子缙扶着王后下山，眼前的场景，背后的议论，就像一根根针深深刺入他的胸口，他永远不会忘记萧羽晨来找他求救的样子，永远忘不了断情断义时萧羽晨的狠决与绝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如果他帮助萧羽晨离开，也许他能过着他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被困在宫里。只要一想到萧羽晨，他的罪恶感便深了一分，看到萧羽晨，他的的心便止不住的发疼，这原本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萧羽晨这样的反应倒真不是因为自尊什么的，因为崴脚，他倒是挺心安理得，但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姿势下山，发现一直存在要随时掉下山崖的恐惧错觉，尤其是在拐弯的地方，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尤为强烈，虽然夏辰逸很稳，但萧羽晨还是很不好意思的承认，他有点点怕。

　　“你乱动的话，真可能掉下去。”夏辰逸开口调侃。

　　萧羽晨敢怒不敢言了，受气般的安静呆在夏辰逸怀里，虽然萧羽晨受伤是夏辰逸不愿看到的，但好在不是特别严重，更重要的是，他还有理由抱他，也能让萧羽晨休息，这么一想萧羽晨这个崴脚很值！

　　夏辰逸抱着萧羽晨，行动自然更加小心，但依旧与后面的距离越拉越远，刚开始的刺激慢慢消退，萧羽晨便安心下来，随后眼皮也愈重，便真的睡着了，而且睡了很久，真的很久。

　　回宫的路线与来时的路线是不同的，走了一天，出了蓟州，来到裕城已经深夜了，但是玮亲王依旧带着一大帮人在城门口等候接驾，将众人送到行宫，本来因为太晚了，不宜寒暄，办好事便要回到自己府邸中休息，可谁也没曾想能看到君主抱着一个人下马车，穿着男装，定是羽妃无疑，疲态困意瞬间被震散了。

　　清晨阳光斜入屋内，萧羽晨似乎还未餍足，睡得十分安稳，夏辰逸好奇的盯着看了会儿，这都算睡一天了，想想在边塞，他就很能睡，倒是不觉得稀奇了，唤了几声，得到慵懒的回应，伸手要将萧羽晨从床上拉起来，萧羽晨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夏辰逸，将他的手甩开，转身继续睡，夏辰逸十分不客气的将萧羽晨抱离了床。

　　这日，玮亲王来拜见夏辰逸，可却被告知君主不在行宫！这才来就走了？没见到人，玮亲王只得往回走。

　　他当然是见不到夏辰逸了，此时夏辰逸正带着萧羽晨在大街上闲逛呢，萧羽晨都有半年没在如此热闹的地方待过了，这看看，那走走，居然不见疲态，和刚才那副模样天差地别，可见在宫里确实是给憋坏了。萧羽晨往日苦脸撤下去了，神情带着愉悦，夏辰逸自个心情也好了几分。

　　萧羽晨想买什么都顺着，想看什么都从着，想玩什么都宠着。萧羽晨露出的笑颜，就是夏辰逸最希望看到的美景。

　　这会，夏辰逸被萧羽晨叫去买蒸兹糕，萧羽晨则被街上杂耍吸引了过去，人来人往间，看到一人不经意的撞了另一人，虽然萧羽晨武功被废，可是眼力依旧毒辣，那人将手伸向另一人的钱袋，动作迅速，干脆利落，偷钱袋的人还拱手道歉，被偷者毫无察觉，萧羽晨见偷钱袋的人转身就要离开，没有丝毫犹豫，跟了上去，抓住那人的手臂：“偷了东西就跑么？”

　　那人被抓住，知道事情败露，当然第一想法就是赶紧跑了，可是萧羽晨抓得紧，那人挣了会没挣开，而且这时候萧羽晨还喊着：“抓窃贼！”

　　一喊，人群骚动，那人一急也顾不得其他，发了狠将萧羽晨一脚踹开，撒腿就跑，萧羽晨竟是躲闪不得，被踢个正着，屁股狠狠的撞在地上，被偷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边追边喊：“抓住前面那个小偷！”

　　夏辰逸刚买好热乎的兹糕，包好提在手里就要去找萧羽晨，却看到自家宝贝人儿被别人踹在了地上，赶紧跑去萧羽晨身边：“疼吗？”

　　萧羽晨一手捂着被踹的肚子，一手摸着被撞的屁股：“疼。”

　　夏辰逸将萧羽晨扶起，让他好生待着，自己却离开了，方位是那个小偷逃跑的方向，街道拥挤，小偷逃跑之路不知道撞毁了多少摊位，夏辰逸沉着脸，一副谁敢惹他就倒霉的神情，早就超过了先前一批抓人的人，在别人眼中便如一阵风，令人惊叹，却让小偷胆寒。

　　你能想象前一瞬往后看，还觉得有希望逃跑，后一瞬便看到身后来了位杀神般模样的人，心里得承受多大压力啊，夏辰逸抓着那人的肩膀，强行将他的身体扭转过来，然后狠狠的踹了那人一脚，旁观之人都看到有一个人形之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按照预期，那人应该毫无疑问要砸地上的，可是偏偏有人过来串场。

　　玮亲王没见着君主，想来也无事，便也在街上逛逛，随从尽心尽力的跟着，以防意外，可是他们谁也没想到，会有暗器，不对，是人从空中直射过来，防挡不及，只见玮亲王被砸了个正着，哀嚎一声。

　　“是谁这么不长眼，敢暗算我家王爷！”一个随从将那飞来之人扒拉开，搀起玮亲王，其他随从十分有气势的在场上追问。

　　夏辰逸提着热兹糕，皱着眉，走了过来，没按照预期进行，夏辰逸心情也十分不好，对这个打乱计划的人自然也是有气的，他还没说两句，对方倒是先兴师问罪，夏辰逸脸拉得更黑了。

　　几个随从没见过夏辰逸，可是玮亲王知道啊，趁自家随从还没开口说出傻话之前，玮亲王就连忙喊了一句：“君，逸兄！”

　　玮亲王连忙走到夏辰逸身前，几名随从见此自然知道眼前之人是王爷的熟人，而且……不能惹。

　　居然是自己的兄弟打乱了计划，这股气真是出的很不顺，夏辰逸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毕竟玮亲王也是受害者，被人给砸了，可是心里的气还没顺，指着他身后几个随从：“打，让他坐着都是受罪！”

　　玮亲王虽不知原由，但也必须听从，示意他们专攻臀部…

　　还没和夏辰逸说上两句，那个被偷钱袋的人终于是追上来了，夏辰逸示意他自取物件，拿到自己的钱袋，又自顾踹了那小偷两脚，再走来与夏辰逸致谢离开。

　　玮亲王让手下将倒霉的小偷送去衙门审问，然后随着夏辰逸往回走，他也没想到正经过来拜见夏辰逸没见到人，却弄出这么一闹剧。

　　看到夏辰逸等人回来，佑洋又回到了暗处，萧羽晨便停下了脚步，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本来萧羽晨也是要追上去看看的，可是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他还没到呢，事情已经结束了。

　　夏辰逸将买好的兹糕递给萧羽晨，却没了好脸色：“多管闲事。”

　　萧羽晨也生气了，自己明明是做了好事，夏辰逸居然就来一句多管闲事，而且他几时被这种三脚猫功夫的人欺负过，现在腹部和臀部还有点疼呢：“好啊，我多管闲事，那你干嘛要管！”

　　一听这别扭的语气，夏辰逸知道是又要闹起来了，刚才的脾气顿时消了，他可不想和萧羽晨再冷战什么的了，语气转柔：“还疼么？”

　　“要你管！”

　　旁边站着的玮亲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昨天才见到君主抱着羽妃下马车，今天又见到两人在街头吵嘴，最重要的是还没两句，君主就服软了，说出去有人信不？

　　在两人终于缓和后，玮亲王才开口邀请夏辰逸等明日来府中，设宴接风洗尘，夏辰逸自然是应了。

　　回去后，夏辰逸好生哄了好一会儿，这事才算是真正的翻篇，翌日，应约前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