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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小前传-风乎舞雩 ...


  •   龙渊佯装冰蚕症发作,冰封了无极明堂,逼得六合三阁的元老们仓皇退出。

      天后为安抚众元老,并拖延时间等待天帝回宫,便提议待天帝回朝,再对此二虎崽的去处做定夺,并应许众仙倘若届时雪虎夭折,则物尽其用,取了混元石和尸骨。

      众仙虽不甘,但冰山层层包围了明堂,他们无计可施,对着那座已化做冰宫的圆顶宫阙干瞪眼,也无济于事,遂与天后达成协议,并让天垣上人在明堂外点了七星灯,指示雪虎的气数,当七灯灭尽时即代表命绝。

      这下明堂内便是暂得安宁了。

      冰天雪地中只留下龙渊与两只幼虎。
      与小白虎联手冰封明堂后,龙渊见它悠哉地窝在一头,似是对自己的敌意已消,他便也盘坐雪地,研究手中的混元石。

      “这都是为了渊儿......”
      天后那扑朔迷离的一句话犹在耳边。

      元老们觊觎混元石的力量,连小怪胎的尸骨也想分一杯羹,这不难理解,但混元石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他有这身令人避之为恐不及的神力还不足够吗?

      更叫他困惑的是那场奇怪的梦,醒来后真正的混元石竟已在他手中。

      是梦?
      不是梦?
      莫非是混元石的力量让他看见幻影?

      以及元老们说的那些上古传说,末嗣之役与奎彪之女婳琤......
      所有的事搅得像锅杂菜粥。

      思绪正是乱糟糟,此时腿边那团碍事的雪块卡着他膝头,让他厌烦,伸手,便要拍开。

      然而,未尝料到的触感让他吓得跳起身。

      稍早取下符布后,便忘了裹回,此时赤条条的掌心麻麻热热,这样的余温很陌生,他都忘了究竟有多久未曾接触到活物的体温了。

      那团雪球又瑟瑟抖着地向他脚边偎近,这会儿他才细细打端详这只雪虎。

      小怪胎的毛丰润澎松,毛色洁净得可透光,瞧来还真像极了一团雪球。龙渊抬脚,想踢开它,但当那团雪球抬了头,大圆眼一睁,他失了神......

      待他意识到时,他已蹲下身,抚着它的颊。

      小雪虎那双蓝眼惺忪半阖,白须抖了抖,似是察觉他的触碰,好奇地舔了舔。

      淡淡的热源和湿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有体温的,会发热的雪球......

      龙渊轻轻戳了戳小雪虎的额头,它不稳得向后倒,圆肚子朝天,小小的爪子在半空挠了挠,却挠不着东西,小脑袋瓜转了转,好不容易翻了身后,它抖着四肢使力,似想站起,一下,却又瘫软委地。

      小雪虎仍是病厌厌,且比起一出生御风之力即强得惊人的小白虎,它似是没有半点神力。
      龙渊起身,眉眼间的暖意淡去。

      “汰弱留强,这是世间万物皆需遵循的生存法则。”他对它这般说。

      一人二虎平静度日,明堂外,七星灯一日灭一盏。
      明堂中,小雪虎的气息也越来越弱。

      今晚,夜沉得很深,风吹得很凉。
      龙渊坐在殿门口的石阶上,视线穿过重重冰山,望着高挂夜空的最后一盏七星灯。

      淡红色的星火飘忽不定,似是随时就要灭去。
      待小雪虎咽气后,要如何暪天过海,让六合三阁元老们将一块平凡的溪石当作混元石?

      他转头,瞄了殿央一眼。
      还有那只小白虎,又该如何处置它?

      他边思量,边捏着雪偶,一团一团的雪球在他面前堆成了小山,他不停得堆着雪球,堆了上去,却滚落,又堆上去,又滚落,再堆上去,再滚落。

      一下!龙渊倏地起身,冲进殿中又冲出殿外,急得踢翻了雪堆,大大小小的雪球如瀑布般在石阶上咚咚咚滚下。

      他出了明堂,在夜色中疾奔,绕过巡夜的禁卫,避开当值的宫人,低身钻进御花园的林子,抱着只剩一丝气息的小雪虎奔往位于御花园偏僻角落的花坞。

      一路毫无阻碍,故而他见到花坞外围的篱芭想也没想,便直接拍门而入。
      进了花坞中庭,许多奇花异草悬浮于空,满目花花绿绿。每株植栽皆像有生命般地招技摆叶,仿佛正翩然起舞,唏娑吟唱,而龙渊的无端闯入打乱了这场盛宴,让植栽们惊慌躲避。

      他左闪右闪,避开了浮树长垂及地的根,冲向小木屋,踹开房门。

      “吴保济,你出来!”他大吼。

      无人回应。
      他进屋,只见桌椅布置整齐无异样,但屋内空无一人。

      几声细碎声响让龙渊回头,才发现黑白交错的小身影一直跟在后头。
      小白虎双目中的金圈炯炯发亮,它在屋内左瞧右瞧,似在找什么,不一会儿,它望着龙渊并向一张方桌的桌角摆了摆头。

      这一人一虎间似是有点默契,它见龙渊了然得点点头,便往桌角底钻去,凭空消失在屋中。

      龙渊随即跟上,也消失在桌底。

      转眼,一人二虎出现在另个地点。
      一个冰雪堆砌而成的深遂冰洞,却有大大小小的热泉不断由地面涌出,使洞中蒸烟密布,伸手不见五指,但浓雾似是丝毫无碍于小白虎,它迅速且精准得引领着龙渊避开滚烫的涌泉,向冰洞深处前去。

      当龙渊到达尽头的冰窖中。

      “吴保济!!!”

      一吪喝,那鬼祟身影晃了晃便慌张得想溜,但才踏了一步,冰锥即拔地而起,像个栅栏将他圈住。

      冰栅内一名小少年吓得跳脚,“哎哟!殿下,您,您这是作甚?是要将我当串珠,串,串在冰锥上吗?”他抱着差点被冰锥剌穿的右脚,心有余悸得对脚底板吹了吹。

      龙渊不予理会,挪了挪怀中的小雪虎,腾出只手,即径直往方才吴保济急忙掩盖的雪堆走去。

      当上头的松雪一被拨开,竟是朵在寒冰中绽放的花,五瓣五色,艳丽缤纷得十分奇异。

      “果然是五蕴玉茗,天界所有药书皆称此花早已绝灭,不可复见,却仍被你养了出来,吴保济你的本事可真是不小啊。”

      “嘿嘿,殿下过奖了,小的我不过是一个在御花园内打杂的花匠学徒,哪有什么本事,这花......”小少年咧嘴笑,小麦色脸庞上几分痞气,“碰巧在路上捡到的。”

      “五蕴玉茗唯能生长于极热又极寒之处,而在天界中,这地窖竟有热泉也有冰雪......”龙渊环顾四下,凉笑讽道:“莫非这些白花花的雪块也是你碰巧在路上捡到的?”

      “哈,是啊!碰巧,碰巧,世事无巧不成书,就像殿下您不也是碰巧捡到那两只小玩意嘛。”吴保济斜挑眉尾,促狭地指了指两只小兽。

      不多废话,龙渊冷下脸,“本宫可以不追究你盗取东明宫冰雪的罪责,但这朵五蕴玉茗我要了。”

      “你可知这花的药性?”吴保济面有难色,打量了龙渊怀中的小雪虎一眼,想了想,偏头便是无赖地两手一摊,“那殿下还是禀告天帝治我的罪吧,小的我凡人升天,在天界无亲无故,就烂命一条,大不了再打落凡间,重入轮回重头修仙。”

      “修仙这套你倒演得有模有样,但你的轮回我没兴趣,我只好奇是何原故,让精通上古百草药理之人甘愿屈居人下,作一名成天除草浇水的花匠学徒?又是何变故让你离开‘故地',隐姓埋名藏身天宫之中?”

      话中故地二字,让吴保济眼神微变。
      龙渊锐利的目光没遗露这细微神情,遂再道:“天帝若知晓此事会作何处置我也没兴趣,因为我更好奇的是,倘若你远在‘故地'的师尊知晓后会作何反应?”

      话说到最末,本嘻笑着的吴保济沉了脸。

      龙渊嘴角隐隐弯起,说到底,他尚未查清吴保济的来历,方才一番话只是试他一试,但此时便对吴保济的出身有了四,五成把握。
      “本宫能装作一无所知,也能继续放任个外人留在天宫,但你得用五蕴玉茗为这小兽续命。”

      吴保济收起痞样,低声怨道:
      “唉,何时挖了我的底的!真是小瞧了你这小鬼头。”

      “少啰嗦,救是不救?”

      “救,我救,你都出言威胁了,我哪敢造次呀!年岁小小城府即如此深,要不得,要不得啊!”吴保济莫可奈何,并指着气若游丝的小雪虎,道:“但丑话先说在前头,神族血脉,命由天定,这花对它有没有效我无法保证若是它没这个命活下去,你可别耍孩童脾气,硬缠着要我赔你一只。”

      龙渊听着,不悦撇嘴。

      吴保济又碎念,“说你孩童你倒不开心了,你这仙龄若不是个孩童是什么啊?我说你啊!该当个孩子时就当个孩子,像其他孩子般玩乐不好吗?那有小孩子像你这般少年老成的啊,与人说话不好好说话,非要板着张脸,冷冰冰地吓唬人,真不知你长大后会是个什么模样......”

      “闭嘴,快动手。”严苛的天家礼仪让龙渊忍着不翻白眼,但他将小雪虎往吴保济怀中一塞,便偏开头,不再理会吴保济似念经般的絮絮叨叨。

      “呿,有求于我还不好声好气,唉,算了算了。”吴保济将小雪虎置于冰上,随后他双手结印,口中喃喃,浑身乍现金光,而五蕴玉茗化作五彩凝雾,笼罩了小雪虎,再随着吴保济的手印变换一点一滴地化入它体内。

      只是吴保济手上忙活着,也不让嘴上闲着,“话说,你有手段能查到我的底细,这不稀奇,有那只金眼白虎识路,你能找到冰窖入口也不稀奇,但你是如何打开我的封锁结界进花坞的?”

      “结界?”龙渊冷冷抬眼。

      不一会儿,吴保济收印,调息,他抹了抹额上的汗,点头答道:“花坞中养了那么多宝贝,我不至于蠢到不锁门吧,你......”瞧龙渊似是不知情,他疑惑皱眉,瞧了瞧小白虎,又瞥了一眼小雪虎后,他似明白了什么,抚掌哼笑,“哎哟,这一对小玩意各有妙趣,有趣了,有趣了。”

      龙渊不加理会,一见到彩雾全淡去,立即上前试探小雪虎的气息,却见小雪虎仍是疲弱气虚。

      吴保济有心调笑,然而,龙渊面色铁青,不理不采,让他有些自讨没趣,“尽人事听天命,究竟能不能活命,得看这小玩意的造化,我也无能为力了。”
      话一丢下,吴保济调头离去。

      “天迢迢,仙渺渺,道海无涯谁知晓,不如长歌与我共,但求今朝一声笑......”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昂首阔步,分外自得其乐。

      “西天佛祖座下‘无量五徒’,你排行第几?”

      询问之言轻飘飘地从后传来,话中几个熟悉的词汇让吴保济那不成调的小曲停了一刹,但他只笑了笑,便再度大摇大摆潇洒离去。

      寒烟氤氲,冽如针扎,少了聒噪的吴保济,寂静无声的氛围让冰窖更加寒冷。
      龙渊生性喜寒,是从不畏冷的,但此时却冷得他禁不住伸手抚向小雪虎。

      “嘿,雪球,你留下来吧。”
      掌心下那不属于他的柔软温度,极淡极浅,似是倏忽即逝,他捉摸不住,但他对它说:“活着,留在我身边你和我都是怪胎,所以你要活着,知道了嘛。”

      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不会捏雪偶才想找个替代,绝对不是因为那场梦,不是因为那双蓝眼,更不可能是因为......
      他的孤单。

      ……
      天城外不远处,一座古雅的园子坐落于僻静之中,园墙及门户寻常无奇,与城中仙人的大院相比之下,尚嫌过于简朴,然而整座园子却雾聚烟锁,霏雪溟蒙,让外人走不进也瞧不透。

      但若穿过重重雪帘,即能见到藏于最深处的雅致房舍,前有庭,后出廊,木廊邻接一池露天汤泉,汤泉另一侧则是景观山石,形成一幅山水雅舍烟雪之景。

      此时廊瓦上冰霜凝重,廊檐下冰珠串串高悬,白茫茫中,身着素面黑袍的男子独自立于池畔,长身傲然,孤冷得醒目。

      男子古铜色面庞上,五官英挺,那对长眼仍瞧得出幼年时的厌世模样,只是在岁月的洗练下增添了成熟男子的阳刚俊气,让人瞧一眼便移不开目光。

      美景怡人,然则......

      “殿下,殿下,您去哪了啊啊啊~~~~~~~~~~~~~~”
      高八度的呼喊声打散了清幽之情。

      着青衫的年轻男子从月牙洞外慌张奔进廊中,木板上的湿气,让他脚下一滑,险些要跌出长廊,一头栽入汤泉中。

      “呼......”望着那只危急中拉他一把的大掌,青桐喘了口气:“谢、谢殿下。”

      “别弄脏了泉水。”见青桐无碍,龙渊收手入袖。随着年纪增长,他虽早已不缠符布,却仍喜着袖长过指的衣物。

      “是是是,您担心的是泉水,不是下属。”青桐偷笑,服侍主子这么多年他还能不了解他嘛。

      “下着雪呢!好怀念啊!您在此处赏雪吗?可惜您不再让东明宫下雪了,否则雪景在东明宫就有,您又何必特意跑来这了。”许久未见雪景,让青桐童心一起,抓了把雪在手中把玩。

      但不到片刻,当理智一回笼,他又再度急得跳脚,“快,快,再过半个时辰即是远征军的誓师大典,快走,快走,咱们赶紧回宫更衣。”

      青桐年幼时即从遂古阁调至东明宫作龙渊的贴身侍者,但宫中一板一眼的规矩他学得零零落落,且做主子的似是有意无意地也放任着他,故而他主仆二人私下相处时便没有太多忌讳。

      于是,虽身份有别,但青桐扯了龙渊的一只袖子,便急往回头路走,并忍不住像个大娘般责难了起来:
      “远征军这一仗,没有百年,千年怕是无法结束,况且这可是场硬仗,胜败难料,誓师大会又悠关士气,殿下您要代表天帝授剑主将,怎能迟了,这像话嘛。以往比我还守时的人,今日倒底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声不响得跑到这座闲置了许久的园子来。”

      行至前庭,青桐才恍然,倏地止步,“啊!莫怪乎您如此反常了,我差点忘了,这次的出征的大军中还包括有初次参军的白......”

      话说了一半,青桐急忙捂了自个儿的嘴,小心翼翼回头瞄去,幸见龙渊神色如常,毫无异样,只淡淡问道:
      “白什么?”

      “白......”但伺候主子多年,青桐也不是块木头,察觉到有些寒意袭人,改口道:“雪我是说雪好白,咱们许久没来了,这园子竟仍保持着旧时模样,想当初,我进东明宫后的第一件差事,就是为这园子做雪雕呢!”
      他见着庭中一根被雪掩盖的矮柱,便扯了自个袖子将柱上积雪拂开,“您瞧,当初您让我做的这尊雪雕仍是分毫未变,一如当年。”

      积雪一扫落,不见雪雕,却见剔透的冰柱中一朵五彩茶花盛开着,叫青桐心头大惊,慌乱捧起雪,将冰柱重新掩好。

      “哈,哈哈,这,这......算了,您就别留在这了,离愁这事儿,剪不断理还乱,好比被虫子咬了发痒,越痒越抓,越抓又越痒......呃......”一顿,他再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在说您触景伤情,而是......”

      青桐懊恼地拍了下脑袋,怨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便生往主子的痛处踩,让他难堪。
      他叹气,“唉唷,殿下还是当青桐我什么也没说吧。”

      龙渊神情淡漠,像无所谓般,只笑讽道:“你的冒失性子亦是分毫未变,一如当年。”将被青桐拉皱的衣袖饬平后,即径自向园外迈步疾行。

      “没事便好,您没事便好。”
      青桐跟在后头,抓头干笑,孰不知,龙渊一转身,眼神沉了下来。

      景物一如当年,性子一如当年,而除了这些是不是其他的也一如当年呢?

      他不愿细数当年他将冰窖改建为雪泽别苑的由来,但确实是自许久许久前的那一夜后,才有了这池子,才种了这些花。

      回忆是这样的,越不愿去想起的越是清晰。

      许久许久前的那一夜,不知是五蕴玉茗真有起死回生之效,还是上天注定命不该绝,小雪虎总算是暂时熬过了这场生死难关。

      另一方面,天后亦费了心思与六合三阁斡旋,待到天帝回宫后,又托了个词将两只幼虎留在凤鸾宫养育。

      那时......

      “渊儿,又来看沂儿了。”
      凤鸾宫内殿中,天后冷着脸听一名心腹仙人禀告要事,正巧听见门外宫娥通传龙渊晋见,霎那笑逐颜开,便屏退心腹。

      那仙人出殿门时恰巧与龙渊打了个照面,他行礼退下,腰上的紫玉珠佩绶随步轻晃,玉石相击清脆琤琤,而龙渊在门前停了脚步,袖中双掌捏了捏符布,才踏入殿中。

      龙渊向天后请安后,见着平日服侍龙沂的仙娥立于一旁,却不见龙沂,遂问道:“公主呢?”

      “沂儿在内室中睡得香着呢!若尚在襁褓便好,但此时她会跑会跳,又有玩伴,成日闹得欢,难得她今日如此安份,我便让宫人先撤来我这了你独自悄悄去看她一眼便罢,莫要吵醒了她“天后又笑道:“。以往你不常往凤鸾宫这跑,但沂儿出世后你便每月拨空来瞧她,这倒好,叫本宫有些吃沂儿的味了。往后沂儿搬去浴娴轩,本宫这儿又要冷清了。”

      “浴娴轩?宫内南侧那处的小馆?”

      “陛下昨儿个赐给沂儿了,且不只浴娴轩,也将东明宫旁那两座闲置的小馆更名为养浩馆,舞雩阁,一并赐人,让你往后的起居及学习都有个伴。”

      让他有伴?天帝这旨意迥然不同于以往,让龙渊内心既惊讶且惶恐。
      “为何......”

      “不急。”天后扬手制止他的提问,只讳莫如深地笑言道:“这椿事有些妙趣,且不只如此,尚有一椿与你密切相关的要事,虽然你的仙龄仍未及成年,但听消息说,陛下似是有意为你先将姻缘定下,如此亦好,本宫身为人母自是乐见其成。总之,先去瞧瞧沂儿,稍后本宫再与你细聊。”

      姻缘?指的是......
      龙渊困惑,却被天后早早打发。

      出了内殿,果然见着方才那名仙人仍悄悄候在殿外一隅,他视若未见,绕了路,不直接入内,而先去了侧室。

      见侧室内外皆空荡荡,他便转往通向内室的游廊。

      游廊横穿凤鸾宫内的山水庭园,两侧风光甚好,他却心不在焉,直到他瞥见高大山石后的隐蔽处,有些动静。

      一名小女童追在小男童后头,小女童金镶玉裹,翠围珠绕,仙龄虽小,却已瞧得出她眉目精致如画,日后该是艳冠群仙。
      只可惜,当那小男童回眸一笑,纵然貌美如她也失了颜色。

      女童似是在要求些什么,紧揪着男童的衣角不放。男童抽不开身,让他皱眉斜眼十分不悦,他伸手拔下女童发上的金凤簪,恶劣地扔入水池中。
      女童一惊,松了手,男童立即抛下她,爬上了山石。

      这会儿,女童人簪两失,坐地瞪眼蹬腿,放声哇哇大哭。

      龙渊恍若无闻,瞧了瞧男童那对带金边的黑瞳后,便直盯着游廊尽头的那扇雕花木门发愣。
      下一瞬,似是不由自主得,他快步奔向木门,伸手一推──

      回忆的门扉一扇,一扇地展开......

      窗边的罗汉榻上,小女娃背对着他侧睡,绣被外只露出一头银色短发,蓬松凌乱得像一团白丝绒。
      那日,午后的光又暖又轻,从窗花透入,朦胧了她苍白的侧脸,却让她的发闪着月华般的清光,分外璀璨夺目。

      小手惺忪地揉着眼,她缓缓爬起,转身时一个不稳就连着绣被一同跌落榻下。
      幸而,不知是他眼明手快,还是她本往他扑,女娃就如此恰巧得落入他怀中。

      她没半分惊吓,抬首,睁开那对承载着一片蓝海的眼就直盯着他笑。

      这也许才是他与她初次的正式相见?!

      人喜道“若如初见”,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在初见那当下他是些什么想法,什么心情,或说了些什么,对龙渊而言却早已不重要,他也不记得。
      但他脑海中总挥之不去的是那幕无垠的海洋。

      此情此景,从何而始?

      他说不清。
      也许一点一滴的积累,恰如凝云为雨,点滴成溪,穿山越谷,渊汇川流,回首时已是百纳成海。

      他更说不清这一点一滴终归何处。
      只因,积水复华升,遂又风起云聚,千年万里,循环不涸。

      但若问他时光如能倒流他将如何,他会说──

      他宁愿......

      从未让她留下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小前传-风乎舞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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