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卞时雨

92、委屈

　　四月初一上午辰时一刻顾五夫人叶氏一行人到了长兴侯府，罗怀秋亲自领着人到门口迎接。
　　高氏和长兴侯统共就叶氏这么一个女儿，叶氏自小是侯府的掌珠，而在顾家冯氏顾忌叶氏的身份也是处处小心她，因此要说叶氏性子多少谦和恭让、平易近人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顾家的马车停稳后叶氏的贴身丫鬟先下来摆好了踩凳，罗怀秋起身迎出门，一直走过门口那对麒麟卧松的门当，叶氏却只是慢悠悠地伸出手搭在丫鬟胳膊上。罗怀秋迎了个空。跟在罗怀秋身后的双燕都感到尴尬。罗怀秋却关切地温声问道：“姑姐坐了一路怕是累了，要不要怀秋扶您？”
　　叶氏姿态优雅地从车厢里探出身，朝罗怀秋浅浅一笑，“不敢劳烦弟妹。弟妹辛苦了，在门口等了很久了吧？”
　　罗怀秋摇头笑道：“还好，这点辛苦自然是比不得姑姐一路舟车劳顿。”待叶氏从马车上下来后，罗怀秋扶上她的手臂往门里走，“姑姐原先住的杏花阁怀秋已命人打理妥贴了，您看您是先回杏花阁休整一下，还是直接去给母亲请安？”
　　叶氏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不动声色地把手臂从罗怀秋手里抽回来，“先去给母亲请安吧。”
　　罗怀秋点头，“也好，母亲许久没有见到姑姐了，对您也是想念得紧。只可惜录哥儿还小，没法跟着您一块儿来。等下回录哥儿周岁了，您可要带着他回来，母亲对小外孙可喜欢得很。”
　　提起儿子叶氏神色就温软了几分，转头向罗怀秋笑了笑。罗怀秋看到这个笑容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罗怀秋走着走才想起身后还跟着一直悄无声息的顾锦朝和顾怜，赶紧边回头边问两人：“两位小姐累不累，是否需要先去休息一下？两位住在蒹葭阁，我也已命人追备好了。”
　　顾怜虽然不喜欢顾锦朝，但听了罗怀秋的问题后，本能地还是转头先去看顾锦朝的反应。顾锦朝对罗怀秋柔和地笑了一下，“多谢少夫人体贴，我们姐妹不累，皆听从五婶婶和少夫人安排。”
　　罗怀秋也就问问，笑着向顾锦朝和顾怜点了点头，又转身和叶氏并行。叶氏却没有讲话，似乎没听到罗怀秋和顾锦朝的对话一样。罗怀秋察觉出叶氏对顾氏两姐妹态度的冷淡。这很奇怪，人是叶氏带来的，叶氏却对两人一副不上心的样子。顾锦朝和顾怜既然与叶氏不怎么亲近，叶氏又何必带她们来长兴侯府呢？
　　罗怀秋带着他们来到景安堂，高氏这回可没有像上回罗怀秋请安那样让他们等了半晌，很快轻罗就满面笑容地迎叶氏进去。
　　高氏拉着叶氏仔仔细细地问了好多，罗怀秋和顾氏姐妹就只能在一旁陪笑。罗怀秋见她们话题一点也没有收住的趋势，估计了一下时间，便轻声打断高氏，“母亲，现在近午时了，儿媳命人去准备午饭吧？儿媳也先带两位顾家小姐去看看住所。”
　　高氏收住话语，叶氏也看向罗怀秋，罗怀秋被她们母女俩看得莫名有些紧张，高氏这才淡淡地点了点头，“你去吧。顺便也替顾家两位姑娘安排一下午饭吧。”
　　罗怀秋恭敬地应是，屈身行了礼便要领着顾锦朝和顾怜退下。顾怜的神色看起来似乎很失望，想来她是以为自己可以被高氏留下来用饭吧。顾锦朝自然还是那样面带得体的笑意不言不语。
　　罗怀秋刚领着顾氏姐妹没走出几步，顾怜忽然“哎呀”叫了一声，罗怀秋停下来看她，顾怜一脸尴尬地小声道：“少夫人对不起，我、我的禁步不见了，可能是落在景安堂里了……”
　　罗怀秋看了顾怜一眼，仍带着笑意说道：“没关系，我让丫鬟替你去寻。”说着转头吩咐双燕，“你再回去看一下，有没有顾三小姐的禁步，找到的话就给顾三小姐送到蒹葭阁。”
　　双燕刚要点头应是，里头却传来叶氏谈笑的声音，“母亲，女儿瞧着定国公家的那位小姐看起来挺好的呀，也不知道长顺这小子怎么想的，还惦记着顾家二小姐。”叶氏估计是以为罗怀秋她们走远了，言语间颇为随意。
　　罗怀秋和顾锦朝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变得僵硬。顾锦朝紧张地瞥了罗怀秋一眼，立即垂下眼睫当作没听见的样子，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顾怜也意识到不对劲，一面担心自己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一面又幸灾乐祸，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滑稽。
　　罗怀秋心脏被狠狠揪了一把，但脸上仍旧面无表情，淡然地继续吩咐双燕：“一会儿进去的时候别打扰到母亲和大姑奶奶……”
　　然而叶氏似乎说得意犹未尽，“这回女儿要回来，长顺竟然一定要女儿把顾家二小姐也给带上。真是搞不清楚这小子是怎么想的，明明都是成家的人了，还这么胡闹。要是想要娶了顾二做妾的话，也不必这么着急，要是被定国公知道了，没脸的可是咱们。”
　　这话实在太直白了，顾锦朝听了也不免脸色雪白，叶氏言语中的轻视太明显了。
　　罗怀秋看到顾锦朝局促的样子反而坦然了下来，还能向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顾二小咱们先走吧，大姑奶奶想来也是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
　　顾锦朝心里压抑得很，她是没想到叶限竟然会荒唐到这个地步，勉强向罗怀秋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顾怜看向罗怀秋的眼神就很怜悯了，似乎以为叶限要娶了顾锦朝做妾这事已成定局。罗怀秋背对着顾怜皱了皱眉，转过身时仍旧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罗怀秋把顾氏姐妹在蒹葭阁安置好后，吩咐小厨房给她们准备了午饭，又回到景安堂敦促下人布置高氏她们的午饭。
　　叶氏虽然是大姑奶奶，也算是叶家的主子，她和高氏能上桌吃饭，罗怀秋只能在一旁服侍高氏，给她布菜。也不知道高氏是不是想给罗怀秋立规矩，一点也没有照顾罗怀秋的意思，泰然自若地指使罗怀秋给她布菜，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就两个人吃，一点也没想让罗怀秋坐下来一起吃。等服侍高氏她们吃完了，罗怀秋才坐下来吃她们的剩菜。罗怀秋自然也只是挑几样干净的象征性动两下筷子，一会儿回睦嘉堂好好吃。
　　午饭后罗怀秋又忙着安排叶氏带来的下人和车马，又要对睦嘉堂的账目，整个人忙得头晕眼花。草草用了晚膳，罗怀秋洗完澡就坐在床上看话本子消遣。
　　罗怀秋一边翻话本一边哈欠连天，安乐忍不住问她：“少夫人，您要就寝吗？”
　　罗怀秋用手掩住又一个哈欠，声音里透着疲惫，“再过一会儿吧。”
　　双燕端着罗怀秋要的熟普洱进来，看到罗怀秋明明很困却要硬撑着的样子，知道她是想要等叶限。双燕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实在是觉得罗怀秋这日子过得不轻松。双燕把茶托放在小几上，轻声对罗怀秋说：“少夫人，奴婢原先跟在夫人身边也学过一些导引术，要不要奴婢替您按摩一下头部？”
　　罗怀秋眨了眨眼睛，把打哈欠打出的泪水忍回去，向双燕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还会导引术，母亲把你给我倒是便宜我了。”
　　双燕一边拿捏有度地揉按着罗怀秋的头部，一边劝她道：“少夫人，恕奴婢多嘴，您千万别把大姑奶奶的话当回事儿，世子爷若是真想要纳妾的话，哪儿会这样大张旗鼓地把人给请到府上来。世子爷是很看重脸面的人。”
　　罗怀秋倒是没想到双燕会出言安慰自己，睁开眼睛向她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尽管罗怀秋也觉得叶限特意让叶氏把顾锦朝带来不大可能是为了儿女之情，但心里头的膈应怎么也抹不去。罗怀秋从来没有看见过叶限和顾锦朝来往，也几乎没有问过叶限待顾锦朝究竟是什么态度，但毋庸置疑两人关系很是稔熟。
　　双燕导引术地技巧很好，罗怀秋在她轻重得当的按揉下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等罗怀秋睁开眼睛时屋子里已经一片漆黑，罗怀秋摸了摸身边的床铺，叶限还是没有回来。罗怀秋的心沉了下去，今天早上叶限离开的时候没有说过他会彻夜不归。罗怀秋摸索着披上中衣，从床上爬下来，走到窗边。罗怀秋看到对面的书房里竟然亮着灯。罗怀秋赶紧从内室里往书房跑。
　　罗怀秋推开书房的隔扇门，叶限果真靠坐在胡床上就着宫灯在看文书。
　　“叶限！”罗怀秋觉得委屈极了，声音里带了涩涩地哭腔，“你为什么不回来睡觉！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叶限神色有些错愕，眼睛微微睁大了看着罗怀秋，难得地竟有些结巴，“我……我是怕进去了吵醒你，现在已经子时半了……”
　　罗怀秋扑到叶限身上，抓住他的袖子，叶限赶紧反手搂住她，“这是什么瞎话！你以前夜夜闹得我睡不好觉，今天倒怕吵醒我了！”罗怀秋紧紧盯着叶限的眼睛，“你是不是瞒着我在做什么事情？”
　　叶限看着罗怀秋的脸神色就柔和下来，摸了摸她发凉的手臂，“怎么穿得这么少就出来，小心着凉。”叶限把罗怀秋抱到他腿上，随手抓了件直襟裹到她身上。
　　“别转移话题！”罗怀秋拨开叶限的手，气呼呼地瞪着他。
　　叶限觉得眼前骄横恣意的罗怀秋比先前端庄得体的侯府少奶奶可爱多了，忍不住吻了吻她的眉心，“既然是瞒着你在做的事情，又怎么能告诉你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