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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选择 ...

  •   歇了不过大半个时辰,罗怀夏和朱骏安又得回到文渊阁上课。下午的课是国子监祭酒高均禾讲《毛诗》。高均禾已经快七十了,眼神儿不怎么好,但对各处细节极为看重,但凡有什么该记住的地方答得含糊了,就算是太子也照样呵斥。高均禾也是叶限的外祖父,罗怀夏真是想不明白了,高均禾这样方正严慎的人怎么会有叶限这么个外孙。
      罗怀夏正寻思着下了课怎么去和冯程山说两句,冷不防高均禾敲了敲桌子,注视着罗怀夏问道:“‘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一句中‘止’作何解?”
      罗怀夏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就说:“容止。”
      朱骏安眉头挑了一下,刚想开口纠正罗怀夏,高均禾就冷冷地一板子拍在罗怀夏手上。
      “罗世子,请专注些!”罗怀夏回过神,正对上高均禾严厉的眼神,“这句昨日老夫讲过,先秦文字未全多假借它字以代本意,此处‘止’字就假借为‘耻’,意为廉耻。罗世子可是认为看过几遍《毛诗》便可不听课?”
      “学生不敢。”罗怀夏揉搓了一下刺痛的手心,不免觉得高均禾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是《郑笺》中将‘止’字释为‘容止’。”
      “今日讲的是《毛诗》,而非《郑笺》。”高均禾最不喜的就是犯错了还要找借口的学生,皱着眉盯着罗怀夏,“罗世子,态度端正些。”
      罗怀夏抿了抿嘴唇,总觉得高均禾今日莫名地有些针对他,他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道:“高大人批评的是,学生知错。”
      高均禾一口气讲完了《柏舟》、《墙有茨》、《君子偕老》和《桑中》,罗怀夏毕竟年纪大一些还能听懂,朱骏安才十岁,老早就听得云里雾里直打瞌睡。高均禾中途也厉声叫了朱骏安好几次,朱骏安迷迷糊糊胡诌了两句,最后代为领罚的还是罗怀夏。
      等到高均禾走了之后,朱骏安都不看罗怀夏眼睛。罗怀夏左手手掌都被打肿了。
      “裕嘉……”朱骏安难得有些扭捏,略带讨好地看着罗怀夏,“你这手没事吧?高大人也太严厉了,要不本宫请父皇换个先生吧?”
      罗怀夏扯起一个笑容,“‘不学《诗》,无以言。’高大人严厉些也是为了殿下好。”
      “嗯嗯,裕嘉这话说的有道理。”朱骏安嘿嘿笑了两声,他先前的话也不过客气客气,隆庆皇帝前两日和高丽送来的一个小美人玩高了,一不小心就昏倒在床上,这都过了四五天了都没醒过来,哪里还有工夫给朱骏安换先生。
      罗怀夏也想起这事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皇上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就没多少日子了,偏偏太医院现在连“禁欲”这两个字都不敢提,任由皇上滥用那些丹方。
      罗怀夏暗暗叹了口气,如果皇上真不行了,现在的太子只能完全由张居廉摆布。
      朱骏安虽然早慧,但毕竟还是个十岁的小男孩,上了一整天枯燥的课已经头晕脑胀,没去在意罗怀夏暗自思忖的神色,从圈椅上跳下来迫不及待地就要回慈庆宫。罗怀夏慢了几步落在后面。
      “宁公公。”罗怀夏叫住点头哈腰的宁诚安,“冯秉笔这会儿可是在司礼监?”
      宁诚安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犹豫,罗怀夏是给了他不少好处不假,但冯程山是他干爹这两边儿他都得罪不起。
      罗怀夏看出宁诚安的犹豫,笑了笑道:“宁公公在入宫前还有个兄弟吧?”
      宁诚安眼神瞬间警觉起来,看向罗怀夏,“世子爷这么关心奴才,真是折杀奴才了。”
      罗怀夏笑容不变,盯着宁诚安,“宁公公客气什么。公公帮了我这么多忙,我也理应照顾一下宁公公的兄弟。”
      宁诚安咬了咬牙,不一会儿就挤出满面笑容地说:“世子爷慈悲心怀,奴才感激不尽。干爹这会儿不在宫里,世子爷您恐怕得改天才能和干爹谈事儿了。”
      冯程山不在宫里?罗怀夏瞳孔缩了缩。现在还是冯程山当值的点儿呢,他跑宫外去干什么?罗怀夏也没办法,只能向宁诚安点了点头,顺手塞给他一个荷包,“多谢宁公公提醒。那也有劳公公到时候替我传个话给冯秉笔。”

      罗怀秋回到武定侯府的时候于氏已经午休了。罗怀秋独自用了午膳,过了没多久老夫人也回府了。罗怀秋又赶到露葵山房。
      老夫人刚换上居家的莲青色褙子,正坐在胡床上休息,神色看起来有些疲倦。
      “祖母。”罗怀秋福了福身,老夫人微笑着招手让她过去,“您在宫中没什么意外吧?午膳用的可还好?”
      老夫人让罗怀秋也在胡床上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发,“祖母挺好的。只是许久没有进宫了,难免有些劳累。听说你是坐张家的马车回来的?”
      “是。”罗怀秋怔了怔,不过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双方都合礼数坦坦荡荡,罗怀秋就事无巨细地把事情经过都讲了一遍。
      “这么说来,张家少爷还挺有风光霁月的君子之风。”老夫人笑着看向罗怀秋。
      罗怀秋想起那双手,忍不住红了红脸,撇了撇嘴道:“哪有祖母说的那样好。只是张大人幼时素有神童之名,想来其子也不会差。”
      老夫人忽然沉默了,这让罗怀秋有些心虚。罗怀秋偷偷抬眼睃着老夫人的神色,但她脸上没有什么喜怒。过了一会儿,老夫人才慈和地看向罗怀秋,“喜娘,又要到中秋了,今年咱们武定侯府设宴,你可想请张六小姐来?”
      罗怀秋不禁有些晃神,这一眨眼已经过去了一年。上回中秋午宴她自然是没有请张六来的,今年却不一样。如果她请了张六,那罗怀夏必然也会请张家的少爷。罗怀秋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去看老夫人,老夫人却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罗怀秋忽然意识到,这是老夫人在给她选择的机会。如果这时候她拒绝了,那与张家的亲事就此作罢。罗怀秋虽然未曾涉及庙堂,却也知道这个时候罗家要拒绝张家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是老夫人仍旧愿意给罗怀秋自己选择的机会。
      罗怀秋眼睛有些湿润,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血浓于水。
      但是覆巢之下岂有安卵。
      罗怀秋向老夫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当然要请啦,上回张六姐姐请喜娘去香山,虽然最后没去成,但我也总归应当回请一次。”
      老夫人看着罗怀秋天真的神情,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担忧。她捏了捏罗怀秋软嫩嫩的小手,把叹息留在心底,“咱们喜娘真懂事。”
      罗怀秋只当做没听出老夫人的弦外之音,笑嘻嘻地和老夫人又讲了些最近读书习字的琐事,直到老夫人准备歇息了,罗怀秋才高高兴兴地与她道别回了沛芹院。
      中秋设宴,无论请谁来都是一件大事情。罗怀秋坐在书案前歪着头思索该请哪些人。往常这种宴请,武定侯府请的都是一些交好的勋贵,与士林子弟并无交集。但那些勋贵家的小姐不大可能和张六这样书香门第的小姐说到一块儿。张六作为首辅的女儿自然不能让她受冷落,得请些什么人可以和她聊得来?
      罗怀秋想起永阳伯府的杜二小姐,那位看起来与张六似乎交情不错。罗怀秋寻思着让杜五帮忙问问可以请哪些士族小姐来添添热闹。罗怀秋立即就写了信差人送到永阳伯府。
      杜五效率很高,没过多少时间就给了回复。她信中建议请顺义何家的小姐和蓟州徐家的小姐。顺义何家也就是现在的内阁次辅何文信家,何文信当初在张高党争就一直保持中立,这会儿请何家的小姐来谁也不会得罪。而蓟州徐家,罗怀秋不禁暗叹自己糊涂,这个徐家正是老夫人徐氏娘家洛阳徐家的分支,现在蓟州徐家宗长是刑部左侍郎徐敬宗,这位也是中立派。信中推荐的两家都与张高党争没有关系,这样既不会得罪张六又不会显得罗家特别巴结张家,可谓是正中罗怀秋下怀。罗怀秋不用想也知道,这信铁定不是杜五自己写的,背后一定有那位蕙质兰心的杜二小姐。
      想起杜二小姐,罗怀秋忍不住又想起永阳伯府曾表露出的与长兴侯府结亲的意图。这事儿最后到底成没成?罗怀秋只觉得世事无常,先前她还担心杜二小姐会成为她的“情敌”,哪里想到她现在竟然是要嫁给张居廉的儿子。
      罗怀秋给杜五写了封信表示感谢,接着又提笔开始写请帖。现在她的正楷已经写得挺好了。尽管于氏觉得她的字“有其形而无其筋骨”,每个字都软趴趴的,但罗怀秋觉得看起来都挺清秀端正的,写在木槿印花的彩笺上已经挺像一回事儿了。
      罗怀秋写完字后吩咐安福把笔墨都收起来,正当安福把笔筒放回博古架上时,罗怀秋冷不防瞟到了一只青花的胆瓶。
      “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胆瓶?”罗怀秋好奇地让安福取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瓷瓶小得很,比罗怀秋的巴掌长不了多少,上头却精细地绘满了缠枝纹牡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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