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 ...
-
大家还是很护着孙大哥,只是敢怒不敢言。
院里,血一滴滴顺着孙大哥的背留下,流淌到青石地面上,将地面染成黑色。他左右摇晃着,又不得不在妻主的喝令之下摆正身子,眼看要撑不住了。
墨谪本无意搀和的,她不是个热心的人,而且有些事越描越黑,可是看着贺六郎惨白的脸,墨谪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他会认定了自己是个不吉利的人。
“赵大姐请住手。”墨谪叹了口气,还是迈出一步进了那家院子。
赵玲花一愣,大概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敢阻止她,更没想到看热闹的人群里竟然有一个女人。
这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身材高大消瘦颧骨突出,眼角向上斜吊,从面相里就看得出是个极其不讲理的人。
“赵大姐,村里成年女子有限,依你话里的意思想必怀疑的是小妹,然而……”墨谪想了想,想了想,向赵玲花一揖到底,“上工之前,我与内子确与孙大哥打过招呼,不知大姐家规森严,冒犯了这位大姐,墨谪,向大姐请罪。”
贺六郎身子一震,许是因为墨谪刚刚说了内子。可如果墨谪不这么说,孤男寡女日日住在一起,又不知要被这村里人传成什么样。
赵玲花脸上尴尬起来,毕竟她指桑骂槐的骂了墨谪,女人自然不能随便抹黑的。
“这是哪里说的话,我打他,是因为、是因为……”一时之间,赵玲花也找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是因为前日他跟人上山打猎,不仅没猎到东西,反而把一套新衣服给磨烂了,这才罚他。”
“原来是这样。”墨谪了然的点头,“不瞒大姐,这位大哥对内子有恩,既然只是一件衣服的小事,小妹就做件外人不该做的事,替这位大哥求个情,请大姐饶恕他吧。”
“饶?”赵玲花恶狠狠地看了看院中全身是血、头颅低垂的夫侍。这里的人,尤其是女人,只拿女人当人。一个外人客气有礼的对自己说话自然不好伸手去打笑脸人,何况自己理亏,但男人……似是自己家的狗,不喜欢了,就不必在乎,“饶?也行,我不是那等凶恶之人。只要他能在明晚之前给我、给家里猎到一头熊,我就饶了他!”
周围不少人抽气,熊,不是一般人能够猎杀的,赵玲花话里话外根本没给孙大哥留活路,看来,她是真的厌倦他了。
院内听到这一切的孙大哥忽然倒地,看样子是心中绝望之下支撑不住了。
“各位乡亲,不知附近山上上可有熊?”墨谪问。
“有,有,咱们村西南有个大熊谷,常年有熊出没,伤过不少人呢。”有人说。
“只要整只熊都归赵家,多一两个帮手,想必大姐不会在意。”墨谪问赵玲花。
赵玲花狐疑的打量着墨谪,又觉墨谪年轻貌美,与院中那个人近中年无才无貌的男人实在不相配,自己想的那种关系,无论如何不可能的,讷讷说道:“这倒不要紧。”
“此事因墨谪而起,也应因墨谪而止,那明日就由我代赵家夫侍猎熊吧,还望赵大姐不要食言。”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幕,人们纷纷离开赵家。墨谪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猎到熊,事实上她从未见过真正的熊,只能说,她去,比受伤的孙大哥去机会更大。
而贺六郎一路闷闷的不愿说话,很久才叹息道:“若能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了百了的。若活着,才叫生不如死。”
夕阳散去,天边只剩下一些淡淡的霞,风渐渐凉了,家家户户炊烟升起,偶尔有孩子们嬉闹的声音传来,让贺六郎的身影越发显得孤独。
贺六郎很感激墨谪为他做的事情,但他明白,先于他半步的这个女人迟早要离开的,她只是还不解世事,等到她明白了就不会再和一对孤儿鳏父久居,她会娶很多夫侍,有自己的子女,而自己有的只是惜乔和朝不保夕的生活。
贺六郎望望天,到那时,但愿她还能记得曾经来过一个小村,认识一个叫贺六郎的鳏夫。很奇怪,他希望储媛再也不要想起他,却奢望墨谪能够记得他。
“这几天,我也知道,没有妻主的男人很……”墨谪开口,她一如既往的向前走着,多少年不曾有过涟漪的内心又悄悄激荡起来,“以后想要找到妻主也很难,如果你不介意,其实,我们……我们可以在一起,我不敢承诺你什么,但至少,这个名分可以一直在,你……至少惜乔会过得好一些,你看他这么小,还这么瘦,你也得为他想一想,对吧。”
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向一个男人表白,第一次想与一个男人确定婚姻关系。
贺六郎愣在原地,他呆呆的看着前方,甚至没有听到惜乔哭闹的声音,过了许久,等到墨谪甚至在怀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木讷的开口,“不,不是的……”贺六郎努力揉搓着自己的衣服,好像要弄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墨姑娘,我救你只是因为当时我我在河边看到了你,并没有、并没有别的企图,我……姑娘还年轻,尚有大好前程……”
墨谪轻轻拉起他的手,在他柔顺的黑发间抚摸而过,贺六郎是个那样温柔的男人,却得不到半点珍惜,让她心中微痛,“我自然知道你没有企图我什么,是我图你安静祥和堪称良配,故而不想错过。”
“那……惜乔呢?”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带子出嫁,通常,这些孩子会被,溺死。他拼了性命保护的,不就是那个小东西吗?一想到可能失去儿子,贺六郎顿时面无血色。
墨谪并不知道贺六郎心中巨大的起伏,娓娓道来,“我想,你已嫁过一次,我也不喜欢张扬,我们拜个天地,不必请什么人来,到时谢过水清莲一家,我们就找个远一些没人认得我们的村子,惜乔自然就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就与普通村民一样,偶尔我还能上山打些野味儿,岂不是很好?”
这个世界的男人也是很少哭的,他们并不同于墨谪知道的古代女人,他们只是地位低下,无论身体、性格上却不能算柔弱,然而贺六郎还是哭了,一滴滴眼泪由眼睑到唇边。
他没想到这样的奇迹也会被自己撞见。最初的震惊过去,贺六郎理智了一些,他原本已经绝望,他当然知道独自带大儿子的希望是非渺茫,最可能的结局就是哪一天他抱着儿子饿死或者冻死在某个角落,如今墨谪重新给他活下去、带大儿子的机会,有谁能不动心?只是他原本是个安分守己的好人,才在本能之下没有满口答应。
哪怕为奴,也是好的!
这个世界,平民百姓家里男人只分个正夫和侍人,正夫多在家服侍妻主、照顾儿女,侍人多在外干活儿赚钱;而那些大户人家就要分出许多等级,贺六郎能够听说的,就是正夫一人,侧夫二人,侍人四人另有没有名分的小奴儿不计数,再大的家里——如五品以上官员、清贵世家,甚至王公贵族——就不是贺六郎能够知道的了。
说着,已经到家,才推开家门,贺六郎忽然跪下,“若墨姑娘不弃,贺六郎愿终身为奴,侍奉姑娘。”
墨谪愣了,来到这世界几天,她还没来得及弄清一个家中男人分为几等,“我是喜欢你,想让你做我夫君,给我们三个一个安定的生活,并非让你为奴。”
夫君,乃是对正夫的正式称呼!正夫,坐侍妻主、管束全家,是每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只可惜男人太多女人太少,又生在那样的家里,贺六郎从小就绝了这份念想。
“不、不……”贺六郎猛摇头,“姑娘玩笑了,被休之人若为正。”
墨谪握上贺六郎的手,才发现他手心里满是冷汗。
“什么正的副的,我可从没想过娶其他的夫。我从小在山上长大,一切都可以靠自己,不需他人供养,我们家,只有你、我、惜乔我们三个,耕田织布、悠闲快乐。”
贺六郎是无论如何不肯相信,总是迟疑着说自己并没有企图,墨谪干脆跑去问了水清莲他们这里婚礼的习俗,娶正夫的规矩很多,最重要的是拜天地和一身大红喜服,除正夫外其侍人均不可着正红色。而婚后则在中指上带上个金戒指,乃是代表正夫,若是没金的好一些的木头也行,刷上金漆,当做是金的了。水清莲帮着她临时做了个木戒指,又找村里专门租红喜服的人租了一套喜服。
贺六郎见到这些,反而惊恐起来,摇着头说不行,“姑娘,贺六郎不图正夫之位,只要能给我们爷俩个名分,六郎就感恩戴德了。”
“好了,今天是你我大好的日子,你再耽搁,天可就亮了。”墨谪不再听他说,将喜服给他穿上,带上木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