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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谁在喊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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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空荡荡的自习教室里,路家云似乎在闭目养神。午后有阳光斜照进来,耷拉在黄色的窗帘边上,给秋天里不怎么温和的教室带来一点点的暖。
这时候若是熟悉路家云的人看到,必定会感到吃惊:因为他的手边竟然破天荒地叠了一大堆书。以前就算是期末考试,路家云也不曾这么认真地看课本,现在究竟什么原因让他突然开窍似地知学好问起来了呢?
方才辞别杜雨洁,路家云便去图书馆捧了这堆书回来,内容大多数是民俗方面的。负责外借书的老师当时很欣赏地看了路家云半天,直到拿到他的学生证才发现路家云才不是什么民俗系的学生,而是学建筑的。
看路家云兴师动众地搞那么大手笔,谁知道他却在这时候睡着了。这不是大白天吗,为何天色渐渐变得阴沉?
他睡得很沉,分明没有丝毫的警觉。
地点变了,路家云揉着眼睛,觉得视网膜和现实以及自己的意识之间隔着层什么,交错着黑白两色的花纹,——看不透、猜不明了。
这是在哪里?东张西望了一番,路家云发觉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中间,看不到尽头。层高似乎很高,抬头看到两边从上面挂下来的黑色幕布一直落到地面,还绵延出来好大一摊,——好像是黑寡妇的裙摆。周围黑漆漆的,只有幕布顶端没有拉紧的地方稀疏地透过来一丝光线,那也是稀疏暗淡至极的,——空气里面有点冷,前前后后都被黑暗包围着。
这似乎不是什么平常的场景……路家云暗自纳闷,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一阵凉飕飕的风突然呼呼地从身边穿过,路家云一下子跳开,身体像是在自动地躲避着什么,他不自禁地开始发抖,——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路家云自诩不是什么胆小鬼,但也在此刻多份警惕和慌张。就像是孩子不会害怕什么毒蛇猛兽,见识得多了也就会变得会紧张焦虑了。
前面的通道似乎没有底,后面也看不清楚尽头……路家云拉紧了衣服,庆幸自己穿了件羽绒服,——只是“冷”依然在往身上爬,他还是摸不清状况。有股从胃向上到喉咙口的紧张味道在弥漫,路家云觉察有一种迷迷糊糊的情绪潜伏着,似乎随时都会跟着下一个可能出现的情况而变化。
安静的气氛让人心焦,更别提路家云是个多么急性子的人。他到处打量着周围的情形,迟迟辨认不出这儿是哪里?可是有个声音又告诉他:他该认得出来的,——像是遗忘了什么,或者被蒙蔽了……脑袋里面死活都扯不个真相。
刚才他一个人似乎是在自习教室看书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应该是午后,所以学生们都在寝室里休息,没有人打扰来他一个人的世界。路家云记得,那个时候教室外的走廊甚至都没人走动。
静悄悄的环境很适合看书,不过主人公是路家云,他面对着一堆黑白方块字,看着看着就有股困意爬上心头,竟然沉下头睡了。那股睡意来得如此诡异,就像是一条潜伏在黑暗中的虫子突然之间爬出来蛊惑了他的样子。
那么,现在是在梦中吧?
路家云思索至此,抬头再次打量周围:这里眼熟得很。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有种东西挡住了思路,让他无法思考和回忆……不想这个了,他别过头:还是想想怎么摆脱这种困境:往前走,还是回过头?
就在此时,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来,开始很轻,渐渐变得越来越响亮,犹如潮水般扑向路家云:“我已经死了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是在说什么?路家云摇着头不解,竟然也不怀疑怎么会冒出来这些声音。那些对话依然在继续着:“痛吗?痛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人有男有女,耳熟得很,似乎可以看见一个个鲜活的人像在诉说着,——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路家云感到了些许害怕,不是对于危险的,还是记忆中那存在却呼唤不出的东西。这个梦发展得有些蹊跷……
如果这个时候路家云能够想起来就好了,可是就像是有只手蒙住了他的眼睛,那些话继续弥漫着:“骗人!”“你怎么了?”“呵呵,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呢?”……
“别吵了!”在梦里面还要思前想后这不符合我的作风!路家云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他拔开腿打算向前奔跑。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响起了一声声轻微呼唤:“家云,家云。”
“谁?”路家云的脚步滞了滞,突然直着嗓门朝那里问。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奇怪的感觉,压抑中有种急迫的感觉,但是内心里却空荡荡的,顿时找不到一点情绪。呼唤路家云名字的似乎是个女孩子,清脆而悦耳,是从身边的幕布那里传过来的,在哪里听到过,——可是为什么忘记了?而刚才不断骚扰他耳朵的对话却不知不觉中停止了。于是路家云迟疑了一下,又开始继续走……
“家云……别往那里去。”
那低喃的呼唤中透露出丝丝焦虑,挠着人的心,于是路家云干脆停下来,但并没有回头。谁会这么叫自己的名字?那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可是……路家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他顿了顿自己的思绪,越发确信自己认得这个声音:“你是谁?”在黑暗中,他们的对话低沉地引发起一阵回音,还带着点沙哑。
那个声音不做回答,仿佛在和路家云比耐性。路家云想了想,一扭头地往相反的后面走去。女孩的声音又响起了起来:“别!”
“你到底要我往哪里?”路家云停下来,“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你到底是谁?”
“你还是忘记我了?”女声轻轻浅浅地笑,声波一下又一下冲击着耳膜,“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心脏中有什么要冲出来,路家云皱起眉毛,但紧接着又有种陌生感爬了上来。他一份焦虑涌上来,突然之间不顾一切地朝着发出声音的幕布后面冲过去,没有害怕或是疑虑,他就是想看看那个说话的人是谁。
“哗哗。”幕布发出如同划水一样的声音,停滞了一小会儿路家云的脚步,他几乎就要摔倒。沉重的布被他的动作扯开,就在一刹那间,路家云眼中的黑暗燃起了光。毫芒一瞬间变得刺目耀眼,如同火炬……
朦胧的视觉下,一个纤弱的身体背着光,似乎被一团什么笼罩包围,半跪在地上似乎朝他微笑。脚下被什么拌住了,砰地路家云应声摔在地上,这个时候身体里面像是有什么迸发了出来,——迎面吹来些许冰凉刺骨的风,略微有些清醒……
“我没有,我没有忘记你!是你吗?是你,对吗?”路家云嘶声力竭地叫喊,伸出手,向前探去,向那个声音探去。他就是这么不由自主地问了……就像是内心里面的声音在问,在喊叫,——完全不受控制地想要那么做!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心里竟然有种舍不得和强烈的疼痛,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靠近。
背光的女生似乎成了雕塑,好像在黯然地流着眼泪,——任凭路家云如何努力都无法触碰,也看不清楚。他觉得体内的某个部分好像是破碎了,渐渐地涣散开去,思维在消失,力气在消失。而迷茫中,那种失去了的感觉,路家云却又知道它的名字:痛苦……
眼睛要闭上了,要闭上了,可是在此时却有电光火石般的影像在面前闪烁,是焦黑的背景下,血液,腐肉,白骨,扭曲的人形……那似乎是这个女生想要告诉他的东西,但是太快了,路家云都捕捉不到。
“我走了,你自己要小心啊……”依然是那个女生的声音。路家云觉得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却因为眼睛里面充斥的血腥画面不能说话……红色粘稠的味道……
一个男人的惊声尖叫在路家云的耳边响起。于是,他惊醒,倒吸了一口冷气从自己的噩梦里惊醒。
这时候教室外面的走廊,跑过两个学生,突然而至的声音把路家云吓了一跳。他们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教室里面一个怔怔发呆的人,只是嘻嘻哈哈地打闹,哗啦啦地跑开去还传来一阵回声。路家云看了下手表,竟然已经下午五点了,——竟然一觉睡了那么久。
周围没有什么受伤的男人!没有人惨叫,如果有的话,那也只可能是自己!路家云叹了口气,捂着自己的头:是在为梦里的事情感到头痛,还是秋天的气温不适合午睡?他故作无所谓地笑笑。
回想起来刚才的那声惨叫过于真实,仿佛就在身边,还有那个谜一般的女生……究竟她当时说了什么?路家云努力去想,竟然已经记不清楚了。都说做梦的人醒过来便记不得梦的内容,看来是真的。
路家云瞥眼看了下自己所在的教室,还是空荡荡地没有人,普普通通得很……接着他又蒙着脸,就这么静静地过了好久。此刻窗外又传来几声胡乱的打闹声,让他猛地睁开眼睛。真的只是场普通的梦吗?路家云若有所地地托着下巴壳子,对着面前的书发呆,不敢面对自己的猜想。
尽管方才在梦中路家云没有猜透发生了些什么,现在却脑海中一片空明。那个女生一定是他认识的!那个地方是他去过的!沉沉的心里头有一个猜测,只是不敢说出来……
这时候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路家云皱了皱眉,看下来电显示:“喂。叶雁啊?我是路家云。嗯,没有,我在自习教室,怎么了?什么!天佐楼出事了?”
十分钟后,飞奔的路家云来到天佐楼楼下,叶雁正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那里,端着脑袋壳思索着什么。
路家云好奇这个男人怎么会找他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他与叶雁之间,最直接的关系是学生会主席和学生会干事,但是路家云的那份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这干事非常之不务正业,以路家云那种懒惰的性格和凄惨的出席率,学生会主席是不会想到把学校重要的事情交给他的。所以,最有可能的交集或许就是那些诡异的事情……刚才那声惨叫声,和血腥莫名的场面还似乎在耳边眼前模糊闪动,让他一番心浮气躁。
“过来说。”叶雁看到路家云过来,连忙向他招招手,“到这边来。”
天佐楼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来人往上下课的热闹景象,只是零零落落路过几个学生,却也同时没有警察的身影。刚才叶雁说天佐楼出事,路家云以为会见到当初大礼堂出事的喧闹场景,却没料到只是如此安静的景象。
他并不清楚,此时警察们正按照学校的要求低调地调查此事,并未撤离现场,——现在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比如叶雁。而此刻叶雁也正是刚从里面出来,所以把路家云叫过来说这件事情的。
路家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也猜不出来究竟如何,只好跟着叶雁来到一边。这里正是叶雁上次告诉杜雨洁和梅若云的神秘死亡卖水果女人倒下的地方。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这里没有半个人影。路家云并不知道这些,只是隐约间看见了墙角的一团人影向他张牙舞爪,但瞬间又消失了。
路家云揉揉眼睛,难道是眼花了?他蓦地感到一阵寒意,只好转移话题,去问叶雁:“你刚才在电话里面不清不楚地说出了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是不是和两个月前的大礼堂有关系?”
叶雁微微一笑,有些吃惊,没想到路家云一下子就跳到了正题,——他并不知道刚才路家云在睡梦中见到了什么,所以才有这种觉悟。既然路家云已经开门见山,叶雁也就简短地说道:“刚才在地下室找到具男生的尸体。”
尸体?路家云歪过脑袋:刑事案件吗?为什么叶雁要和他来说这件事情,而且还把他叫到天佐楼来?事情的发展正朝着路家云所畏惧的方向前进着,——路家云又裹了裹衣服,即使是刚才在教室做好噩梦,他都没有觉得如此阴冷,现在和叶雁站在这里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有人在窥探着自己一样。
“和我有关系吗?”路家云抱着侥幸心理弱弱地问。学生会里面出色的人可是层出不穷,如果事关重要,绝对有人比他能干,更好地完成任务,——难道说死掉的是什么他认识的人?就如同上次程华死掉,警方会把几个对他相识的叫去谈话那样?路家云摇了摇头,努力甩开这样的想法,祈祷不要发生这种倒霉事情。实际上,他已经察觉了那丝不妙,却不知道那种不详的感觉到底来自哪里……
“你听说了吗?那个纠缠杜雨洁的人。”叶雁答非所问。
难道说死掉的是那个纠缠杜雨洁的人?路家云灵光一闪,明白了叶雁的暗示,暗爽似地说道:“他被发现死在了天佐楼的地下室?太好了!我就说不要去见什么网友!都不是什么好人!”路家云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理解了叶雁的暗示,却不知道后面其他的意思,也没有想到一个问题:那个网友是怎么死了?而且为什么会死?甚至就是在这样一个诡异的时间里死了……
叶雁看到路家云无忧无虑的样子原本想笑,但是侧眼看了一眼天佐楼的方向又沉下了脸:“你不知道我和梅若云还陪她来过这里一次吧?”
“什么意思?你们其实还是见到那个人了?”路家云的样子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小孩,立即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果然还是个小孩。
叶雁微笑起来。就像有些人天生是给人安全感的,路家云就会是那种让人容易轻松起来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让身边的人紧绷的神经松开。叶雁眨了下眼睛:“没有。我们没有见到他,但是看起来他还是来了。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他并没有和杜雨洁相见。”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雨洁说一个叫‘Tanxiao’的网友会在上个星期五来看她。她给了他错误的地址,引他到了天佐楼,结果就在当天清晨在这里发生了一件凶杀案,也就是有个卖水果的女人奇怪地死在这里。杜雨洁当时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似乎就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幸到那个鲁莽找来要见她的网友身上。她中午的时候拉着我和梅若云跑到这里,结果我们三个人都没有遇上什么网友。”
“这和那个买水果的女人什么关系?”
“还没有确定死因,却绝不是跳楼自杀……可能是弃尸吧……”叶雁迟疑着说。
“这不就好了!”路家云并不明白叶雁在担心什么。在他的观念里面,死了一个卖水果的和死了一个纠缠杜雨洁的网友,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关系!
“你还没有听完我说的。就算撇开那个早晨被发现死在天佐楼楼下的女人,那个神秘出现的网友身上也有许多我们解不开的谜团。其实,我们都不能证明那个死在地下室的人,是不是那个来骚扰杜雨洁的网友。”叶雁顿了顿,“死者无法证明身份。刚才学校方面已经找我确认过了,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杜雨洁没有见过那个网友,我们也不可能通过她来确认是不是同一个人。”
“呃……”路家云被搞糊涂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关心有个骚扰杜雨洁的网友,至于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故倒是反应慢一拍。
“没有证据怀疑,并不代表没有嫌疑,”叶雁看着路家云的眼睛:“大前提下,不知情的人不会来天佐楼,那是医学楼,不会有人没事找事去地下室;而来找刺激的人又都是成群结队的。其次,我留意了一下,尸体的腐烂程度虽然不大,但不是一两天的事情;现在是秋天,如果是死亡四五天的话,如果那个网友来得那天就正好死了的话,那么……死掉的那个应该就是那个来找杜雨洁的网友。”
事情发生得令人匪夷所思:大礼堂的双面女鬼红爻,叶雁从梅若云处听说过,但那毕竟只是“听说”的而已。此刻却是自己亲身经历,他从警方的口中得到确认:在天佐楼发现的尸体,不管是从尸体僵硬及腐烂程度推算出的死亡时间,还是从不属于本校学生的身份上,都符合杜雨洁口中所说那个网友的特征条件。
路家云听罢解释也沉默了,他明白叶雁的意思,如果说一个地方死掉一个人是很正常,但是同一个地方在同一天之内就死掉了两条人命就很奇怪了,更何况还是死状不同,全都没有头绪的那种……
“其实这件事情还有个很大的疑点:为什么这个人死了那么久,他的尸体今天才出现在地下一层?”叶雁把这话说完,自己也觉得周身一冷。算一算上周五起到现在没到一周,也有四五天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天佐楼地下一层决不是什么封闭的空间,你说为什么那么晚才有人发现啊?”
“说不定那个阿姨偷懒呢!”路家云甩甩手,直线思维着。
叶雁笑笑,随即叹了口气:“其实天佐楼没有地下二层的,杜雨洁也是瞎诌的。但是其中却有个医学系学生对警方说,上星期五(也就是杜雨洁约那个网友的那天)有个校外生跑来要参观地下二层。你说,会不会是他跑到那个莫须有的地下二层去了,结果困在了那里,到今天才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