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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迷离幻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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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有一刻不说话,气温就像被冰冻了。就连梅若云,袁心笛,封铃,路家云他们也都不说话,全都站在原位,并不来阻止威廉的动作,只是都诡异地沉默着。红色的大家,奇怪的静寂无声,威廉仿佛陷入了一场默剧。
杜雨洁的手臂还被威廉拉着,她并没有强自把手抽回去。这个样子反倒是威廉尴尬起来,他猜想着平时的杜雨洁会说什么,但仍没有松手。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光滑而冰冷,像是有些熟悉,这种感觉很微妙。
对于威廉来说,时间已经算不上什么,他有一刻沉迷在那种默默注视的感觉中,忘记了他来这里的目的。杜雨洁依然侧着脸看其他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样子的她冷淡淡地带着些许吸引人的气质。
透着红色的眼看,威廉竟然不由地生出了种感叹:她,今天真的很漂亮,那种干净的、纯净的感觉,透露着一种清冷。当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威廉的心乱了:他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看着她会生出那样奇怪的欲望?甚至想要搂她入怀……
杜雨洁似乎不再是原来的杜雨洁,好像他们认识了很长的时间。威廉强迫自己清醒地想问题,他咬着牙轻轻地问了一句:“你们究竟怎么了?封铃和袁心笛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了?”谁在某处轻轻地问了一句。
那声音像是颗子弹直接射入威廉的胸腔,他坦白自己吓到了,——方才有一刻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深陷危险之中。威廉看看周围的人,寻找声音的来源。几道视线全部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开口,——有种被冰冻的感觉。
“还不快躺上来?”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来。
威廉转过身,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吓到了。那声音是自己的,而且来自床上被盖住布的那个人体。他放开了杜雨洁的手,走到床边上,——如果那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床的话。猛地掀开床单,伴着一股恶臭,他看到他自己。
闭着眼睛,平静地流出一丝笑容,但是此刻却那么的假,好像有人从自己的脸上把皮掀下来粘了上去……那不是自己!
所有的人都笑起来,那嘴角夸张地拉到腮下,变成了一道恐怖的伤疤,而那原该是眼睛的地方也变成了虚无空洞的黑色。
威廉虽然知道这是幻觉,也不禁为止惊诧。他不敢去看杜雨洁的脸,又垂下头。躺在床上的“自己”,肩膀上也有伤口,那伤与他方才受的伤在同一位置,——感觉躺在这里的是自己的魂灵,吸引着自己往床上睡去……
有凉风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威廉闷哼了一声,背脊上一道冰凉穿身而过。他试图回过头去看,却根本无法用力,感觉到力气再一点点的流逝。光线也变得黯淡起来,他看向疼痛的位置,发现那里有深色的东西慢慢地在蔓延……那是自己的鲜血……
“不,这是幻觉!”威廉喊出来,他回过身,拉住一边的路家云,“你们难道不想逃出去了吗?”他只期望这里的路家云是真正的路家云,但是那个张着大嘴的人却摇摇头,用好笑的目光看他,似乎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你不躺上来?”躺在那里的自己又问了。他没有睁开眼睛,嘴巴也没有动,但是威廉知道是他在说话,那种受到愚弄的感觉令人更加不快。
威廉无奈地笑了,他站退到一边,抽出符飞快地打出去。那种对于朋友的感觉迷惑了他,竟让他在这里沉迷了如此之久……他摸向自己的伤口,看向杜雨洁,也许是对她有种特殊的感觉,那符有些软弱无力,最终还是点到了她的身上,只见到她的身影化作一层层的涟漪,晕了开去。
路家云消失了,梅若云消失了,袁心笛消失了,封铃消失了,最后连杜雨洁也消失了。他们身形像是融化了一样,融成了最初的红色雾气……原来刚才奔跑的人就是“他们”……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吗?威廉淡淡笑着问向那个黑暗中的某人。
果然,红雾中传来几声女子的笑声,威廉当下沉稳心思,看过去。远远地,正有一个女子的身形婀娜而立,她在向威廉招手示意,似乎想让他过去一般。
莫非这就是所谓风月宝鉴,威廉浅浅一笑,自觉定力不错,他看了看肩膀上的伤口和胸口破裂的地方,暗叹没想到还是受伤了,即使如此却仍然坦荡跨步而去。周身的疼痛早已不如原本那么厉害,——原来幻境也有这番作用。威廉心道:她要我过去,我便过去,待看她有什么招数。
刚才冰冷的解剖室地面已经消失,便作软绵绵的表面,如同踩在沙地之上,幸好也不塌陷。威廉一边走,一边觉得奇怪,只感到那黑红色的雾越来越浓,反而似越近越看不清楚女子的样貌。他酝酿了一番,朗声问道:“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你有这本事把我‘请’来,干嘛不把话说清楚?”他依然对方才杜雨洁他们那些假象心有余悸。
威廉的话勾起了女子的笑意,凭空传来几声低语,仿佛那女子也感慨不已。言语间,女子突然转身,那样子竟是要离去。威廉更觉惊讶,蓦然有种怪异的猜测:难道她认得自己?想到这里,他加快步伐,但因为地面高低不平,竟微微觉得吃力。
“你干嘛追来?”那女子的脸在雾中似哭似笑,更添诡异。
“你,你是?”威廉愣了愣,一时间竟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事物。
“你认得我?”那怪东西凄凄而语,仿佛是听到什么旷世的黑色笑话,欲笑欲哭的样子。
仅仅是被瞥了一眼,威廉便觉得周身寒气逼人。绕是平日里看见再多鬼魂妖怪都不会这样有这样的感觉,他稳了稳心中的焦急:“你是笛子,还是封铃?”
“谁是笛子,谁又是封铃?”仿佛是禅语般的回答。说完这话,“她”把整个儿脸全部转了过来,那副脸上露出的满意表情更加骇人,仿佛威廉的反应在其意料之中。
威廉虽然忘记了杜雨洁曾经是他的什么人,却还是记得那个最初取得四面相的封铃以及为朋友而送命的袁心笛,——一个是天真如孩童,一个则极善良。这两个女生都是在前次大礼堂时候因为双面女鬼红爻而死的杜雨洁的同学。
烟和水一样没有固定的形态的,它们可以随意变化形状。
威廉自问已经见过不少奇怪的事情,但是此刻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那如雾似烟的气体表面忽闪着笛子和封铃两张年轻的脸。
为什么会是她们?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难道因为之前事故的原因,他们两者的魂魄已经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整体?
可是她们没有道理来陷害自己的同学吧!也没有道理专门跑来找他……威廉的脑袋里面各种推理假设飞快地转着。他自认为只能算是一个局外人,连同刚才会在解剖室见到那五个年轻人也同样令他莫名,——在威廉的观念里,他和这几个人完全只是互相帮助的关系,没有更深、甚至没有可能更深的关系会存在。
失去记忆的威廉又如何知道那是地藏菩萨原本一同打算杀死的五个人呢……
而现在威廉忍不住要去害怕她的眼睛,那种透露着邪恶光芒的眼睛恐怕只有地狱才存在,于是他只看着她的唇。那虚幻迷离的雾气像是燃尽的灰从那张开闭的“嘴”中吐出,不消片刻便散开在周围的大环境中。
红得耀眼的烟几乎都要把人的眼睛刺瞎,——美丽却充满了杀机。
威廉不说话,她也不动。
此刻的“她”究竟是什么?威廉一方面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一方面也在暗自揣测真像:是在幻境中自己脑海里面制造出来的另一个双面女鬼,还是敌人故意刻画出来的怪物令自己失去方向的?
这女子便如一般女生高矮,除了脸以外,其他全部裹在一张破烂的布匹中。大约因为站在风眼处,那体型愈加显得弱不禁风,只要风沙再大些便可以带走。
可是此刻威廉却不敢把“她”当作容易对付的对象。他上下打量着鬼魅的怪女子,想要从“她”身上找到点弱点。方才离得远,此刻追近了才发现,立在面前的是一块破布包裹的其实是另一团气体,——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形体。他略有些自嘲地想:若不是有了这块布匹,恐怕这个形体只会被自己当作寻常空气。
威廉本以为会更加恐怖或者什么要吃人的鬼样子的。他刚刚看清楚的时候,也有种惊骇的感觉:这只鬼竟用这种怪异的形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究竟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对神秘怪女来历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威廉干脆不再搭理她莫名的言语,只脑袋里思考着如何去脱险。
“我也不想他们死的。”她在两人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斜着脸露出有些迷惑的样子,她又看了看威廉,沉思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但是他们死与不死却不是我能够决定的。”那声音犹如破碎了一样,令人听着难受。但是她说的话却让威廉着实地吃了一惊,似乎这个怪里怪气的女怪并不是残害他们的幕后主谋。
这个怪女子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也不想他们死的”?谁死了?难道已经迟了……威廉便又焦虑起来,他担心杜雨洁,她还可能在危险中……他并不是突然有这种奇怪的焦虑感。方才在幻境中,杜雨洁给他的感觉也颇为不一般,而现在当怪女子提到威胁的时候,威廉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杜雨洁的样子。
那到底是为什么?他从心里不想让杜雨洁遭受到伤害。威廉心里的某个地方正在溶解,却又如春街小雨般融于点滴,找不到蛛丝马迹……
奇怪的女子又沉默了,她不说话令威廉的心越来越沉甸甸……怪异的脸还在不停变化,威廉开始感觉头晕,方才的伤开始作用……
在威廉的印象中,他与封铃或者袁心笛都不熟悉,但是以别人的面目来欺骗人的感情却让他感觉痛苦。此刻看“她”故弄玄虚,两张纯真少女的脸颊不停转换,那种轻描淡写不尊重人的态度便让威廉原本积累的沉静也完全破败,他有一种以前不曾有过的冲动感,——心中的哪部分被搅乱了,但是自己还没有察觉。
虽然知道现在的情况一定要冷静,他还是不由得大声说道:“既然如此,快放我出去。”威廉的语气中略微透露出少许焦急。
“决定他们死活的人是你。反倒你要小心自己,如何选择自己的道路。”那怪女子并没有因为威廉突然的鲁莽而施以惩刑,反倒浅浅一笑。她话音一落,突然转身一变,那块布随风霍霍散开,旋转飞至空中又肆意地落到威廉手中。
转瞬间这故作神秘的女子便变作无形,空气中飘荡着她的声音:“去。”
“啊!”威廉感到浑身抽裂一样疼痛,身子被猛地往后一震,他忍不住叫出声。再次睁开眼,仿如是一场梦境,不出意料地眼前的红光便消失殆尽,威廉看了自己的双手,哪里有什么破布?哪里有什么沙砾土地?
周围还是漆黑的走廊,以及满身血污一脸紧张的月华。方才只有自己被幻觉蒙蔽了吗?威廉沉下心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安静的走廊里甚至可以听见风的声音。
“怎么了,你没事吧?”月华咬住威廉的领子。
他的身上满是伤痕,像是经过了剧烈的打斗,只有威廉才知道那是在幻境中被迷惑所造成的伤害,——其实自己还不够强大。
“怎么会有事?”威廉故意一笑,算是安慰月华的心情。他这才发现自己满身是汗,脚下一软,几乎就要虚脱倒下,“没想到一进来就中招了。”他说得很轻松,却知道除去身体上受到的伤害,这幻境对于人的精神力也有很大的伤害。
“你还真是能勉强自己。”月华含糊不清地冷冷说话,接着一扭头松口放开威廉,以一条优美的弧线轨迹滑向前方。它不是不知道威廉身上有伤,但是此时不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如果威廉连这些都抗不过去,他是没有资格做地藏传人的。
勉强自己吗?威廉摸了摸胸口,疼痛的感觉并没有放过他,但是却也意味他是清醒的。
能感到疼痛是活着的一种福利,抱怨是无法带来幸福的。威廉想起了这样的话,强迫自己如以前那样云淡风轻地笑起来,并且快步追上月华。他也许不知道身体里面有某种东西开始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