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gl》三千白

105、飞鸟惧

　　105

　　苏铭死了。

　　苏铭在卧龙第一绝壁——“飞鸟惧”处，坠崖身亡了。

　　鲜血粘黏在周围花草木石之上，歪歪扭扭的像是一条怪蛇的拖行痕迹，一直延伸至悬崖边上，然后消失，除了这一路血迹，周围再看不到丝毫踩踏碾压的痕迹，一丝一毫也无。

　　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崖壁上光秃秃的，皆是裸露的石块，没有一根枝丫，也没有一条藤蔓。

　　距离对面悬崖的直线距离百丈有余，即使是轻功绝顶之人，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也是决计过不去的，崖如其名“飞鸟惧”，就连有翅膀的飞鸟见此都会畏惧，更不要说人了。

　　一人看了两人看，十人看了百人看，可是每个人给出的结论都是相同的：

　　“此人，必死无疑。”

　　周琦闻此消息，亲自来巡，李锦生当场就要下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戚玄一万个不信，也是亲自前往，陆云芷更是夸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就是哭了出来。

　　“飞鸟惧”被人踏破铁鞋，来的人一波又一波，守的人一群又一群，在这月余日中，竟俨然成为了卧龙最为人流如织的风景名胜？

　　次月，来的人少了，守的人少了，下崖的人无计可施，只得放弃。

　　第三个月，再没有了全神戒备的黑衣人来此，“飞鸟惧”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静谧，可在那山崖之上，却悄然堆起一个小坟包，其上插着新折柳枝，是不是还会有几只明艳的花朵，还有两只乌突突的酒坛，静静的立在那，若是有人揭了坛上泥封，就会问到浓烈到醉人百里的清冽酒香。

　　在有些月明星稀的夜晚，借着氤氲月光，在那山崖之上依稀能看到两个俏丽身影，风中也会传来一些隐隐约约的细碎的人语。

　　这里像是山间凝固了的时光，封存了某个人的余生。

　　苏铭死了，周琦很是“大方”的给了戚玄几倍于之前的“解药”，说是解药，其实也不过是抑制毒性发作的药物，这种药可以短暂的唤醒陆云芷，却不能阻止她继续先去沉睡。

　　戚玄用很是卑微的姿态在人前接了解药，又在人后用大力将那小破纸包碾个粉碎。

　　玄羽之中突然少了很多人，人间蒸发一般的凭空消失，没人胆敢议论这事，可大家都心知肚明——戚玄。

　　人们都说七小姐被地狱里的恶鬼附身了。

　　但也有极少数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原因更是诡异，她们听见戚玄房里，在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传出细碎的女子轻吟，暧昧中又透着些许诡异。

　　周琦不是没派人假惺惺的来替陆云芷“诊治”过的，结果令他十分满意，陆云芷的身体像是一只匣子，那“鸩蚀”之毒被好好的封在其中，而那钥匙被他握在手中，成为制约戚玄的利器。

　　周琦从来没这么觉得，戚玄这人竟是这么好用的打手，比那个死女人凌菲要好用的太多。他周琦有两个“捡来的宝物”，一个是戚玄，另一个是李锦生。

　　这李锦生也是让他难以置信，瘦的和猴子一般，文弱弱的，选了个掉价的棍子做武器，周琦有段时间都怀疑，这个李锦生到底能不能把这棍子拎起来，作为自己的鬼，被众人嘲讽讥笑，每次被人欺负了都嘻嘻哈哈的模样，傻子似得。

　　可自从杀了他娘之后，这个人就像是被解开刀封的一柄宝刀一般，整个人以一种可怕的的速度成长着，不，不是成长，这种速度只能叫做膨胀。

　　在次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都要多分给这人一些目光了。

　　不仅仅是武功，李锦生覆上面具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质完全改变了，隐去了青涩和稚嫩，变得沉稳，冷静，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气魄。

　　而在在那次被他狠狠教训了一番之后，亦变得像是狗一般温顺忠诚，且只对他周琦一人如此。狂妄不羁，不把任何一个小主，护法，甚至是代教主放在眼里。

　　旁人三五成团，喝酒聊天，他却不会，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像是忘记了自己是谁。没有朋友，没有可以交谈的人，若是有人招惹了他，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直到打到那人讨饶为止。对什么事情都是没多大反应的，不对，也有例外，那就是苏铭。一提到这个“凶手”的名字，李锦生整个人才会有情绪波动。

　　以至于，在听到苏铭的消息，这人第一个冲上了山崖，在得知苏铭坠崖，李锦生要求下崖搜寻。

　　“你疯了！这山崖人怎么下去！她死定了，你不用找了！”周琦怒斥。

　　“那我自己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锦生低吼，像是一只野兽。

　　最终周琦还是给了李锦生一些人手，可无论如何努力，这些人只能向下几十丈，便再无可以攀缘之处，终是作罢。

　　抛去这段小插曲，李锦生还是让周琦觉得十分满意的。

　　这才像是我周琦的“鬼”嘛。周琦不止一次这般的骄傲的想。

　　只是，苏铭的死似乎给他的这听话的“鬼”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原本一心复仇的李锦生在苏铭死了以后不再每天刻苦训练，反而总是一个人倚着森罗棍发呆。甚至有时候，这一发呆就是从清晨到黄昏。

　　这些周琦都忍了，只是月余以后，李锦生竟是主动找到了他，要求退隐。

　　“不可能。”周琦拒绝的斩钉截铁，“你一日是我的‘鬼’，一生便是我的‘鬼’！”

　　“那我的命，你拿去便是。”面具后面少年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像是他整个人被扣在了什么锅碗瓢盆下面。“我想我娘了。”

　　周琦这下可是头都大了，原本他引以为傲的乖乖“鬼”突然变成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周琦不喜欢这种人，他喜欢有把柄的人，只要一个人有把柄，就不愁不能被他捏在手中。可若是对上李锦生此时这种无欲无求之人，他便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要去哪里。”周琦压住怒火，用听起来尽量平和的声音说。

　　“天下之大，我只想去走走。”那闪动这金色光芒的面具轻轻颤动，像是在迎合着主人的心情，李锦生顿了顿，头轻轻仰起。“娘幼时曾在戏班子里待过，跟着一伙人也算是走南闯北，去过很多不同的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直到有惜年，她随戏班来到皇都，认识了我爹，便留了下来。我爹去的早，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便不再了，我是娘一手拉扯大的。

　　娘勤劳能干，原是攒下了不少银子的，只是我们孤儿寡母的，经常被地痞流氓勒索欺辱，日子过得很是拮据，原本娘希望能送我去学堂读书的，被那群无赖勒索，终究也只得作罢，那时候我一直想替娘出这口气。

　　直到有一天，皇都发生了一件大案子，一伙凶悍匪徒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杀人，当时我在当铺当学徒，听到街上有动静，便出门去看，行人一窝蜂的四散逃窜，只有一个女人大着肚子，动作很慢，那群人就拔出刀，一下子穿透了她的身体。那个场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女人绝望痛苦的神情，满地的血水……我并不识得那个女人，却从此以后对杀戮有了本能的反胃之感，不过这件事发生之后，那群流氓倒是消停了不少，据说他们之中有人还死在了这件事中，我们母子俩终于过上几天的安逸日子。

　　那时候，同龄的孩子都去了学堂，没有人同我玩耍，娘看我一个人太过无聊，便给我讲起了她以前去过的那些地方，一件件事翻来覆去讲了许多遍，我几乎要历历在目了，那时候就存下了这个念想，想带娘出这城去看看，却一直没能实现，如今娘不在了，我想一个人……去娘说的那些地方看看。”

　　周琦没想到李锦生竟是和她说起了当初的往事了，一开始有些烦躁，很想打断他，却终究是没开的了这个口，不得不说，李锦生言语之中，对他那亡故娘亲的那种深深留恋与怀念像是石头子，硌的他浑身不舒服，周琦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想承认自己对这个人心中是有愧的。

　　强者就该如此。周琦心中像是浇下一盆冷水，让那一丝丝人性的火光终是消失殆尽了。

　　“节哀，苏铭已经死了。”周琦听到自己如是说。

　　“只恨不是我亲手将她千刀万剐。”李锦生从回忆之中脱离出来，又成了带着恨意与杀意的冷血金面人。

　　这句话像是刀子一般，刺在周琦心里，他只觉得一阵恶寒。

　　“我可以让你去，甚至可以放你自由，再也不用理会玄羽之中的事务，只是你这次出行，要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

　　“再过些时日，武林盟主之位便要易主了，我要你不择手段，得到盟主令。”

　　金面人想了想，金色的面具轻轻的点了点，“好。”

　　。。。。。。。

　　西湖边上某处小居，背山面水，占尽天时地利，屋前榆柳依依，野花遍地，蜂蝶飞舞。真乃当世桃花源。

　　若是此时此刻，有个白衣女子，衣冠裙裾随风微曳，这便是能入画了。

　　一个一袭鲜艳红衣的女子的到来，打破了此地这种宁静祥和的氛围，她整个人身上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氛，这一笔极不和谐，像是打破这幅画卷的一滴墨汁。

　　这时，在小屋中走出一人，一抬头便看到了倚在门框上的红衣女子。

　　“呦？”女子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意味，说不上发怒，也绝对不很开心。她轻轻打量着来人，目光之中的探寻之意毫不遮掩，“你居然回来了？以前我巴巴的绑你来可是废了不少气力，想不到你今天竟然自己回来了？你不怕我再扣下你么？”

　　“那你便来试试。”玉婉荣冷笑一声，“纪晚晴，你若不用下毒这等阴招，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打得过我？”

　　“口气倒是不小？”纪晚晴耸耸肩，有些无奈的举起双手，“怎么？以前受了欺负，这会儿是回来找回这场子的？我还觉得自己够小心的了，想不到你被蒙着眼带出去，居然还能找回来。”

　　“味道。”玉婉荣有些不屑，“你这‘雅居’这呛人的花香味，可是不难寻。”

　　“哦，原来如此。”纪晚晴恍然大悟，“早知道怎么带你进来的，便应怎么带你出去才是……”

　　玉婉荣确实是出来的时候，留意到这不俗的花香气，她是昏迷之中被纪晚晴带来这里的，那时自然对此毫无察觉。只不过，就算没有这花香，她也一样能找回来。被纪晚晴带出这里时，玉婉荣用心记下了马车行驶的时候方向的变化，以及每次变化的时间间隔，只要回到她下车的地方，她再雇辆马车，将记忆之中的感觉反过来便能原路返回了。

　　“……只不过啊，”纪晚晴笑着用眼睛睨着她，“你不好好的陪你家‘苏公子’，来我这做什么？玉姑娘不会真无聊到要来打击报复姐姐我吧？”

　　一听到‘苏公子’，玉婉荣神色一瞬间有些僵硬，她冷下脸说，“与你无关。”

　　纪晚晴自然是没有放过玉婉荣的这一小动作的，她想了想，突然坏笑起来，“难不成，被你发现了？”

　　“什么！”玉婉荣呵问，面色更是阴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她隐约知道这纪晚晴说的是什么事。可这件事，居然连这样一个无关之人都知道，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哈哈，不知木兰是女郎呗。”纪晚晴笑嘻嘻的嘲讽道，这话却刺的玉婉荣生疼，果然，一直以来，只有自己是不知情的。

　　“废话少说。”玉婉荣强压着理智没有拔剑，“让你杀了无心，你是怎么做事的？花魁现在还有说有笑的不知道蹦跶在那个角落了呢。”

　　“她没死？”纪晚晴面露惊色，却不多，“我倒是还奇怪呢，为什么有人杀了无心，却不来找我领赏呢！你的‘苏姑娘’可是把她保护的很不错呢。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履行承诺的？”

　　“我来，是要与你合作的。”玉婉荣不接纪晚晴的话茬，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合作？”对面脸上瞬间就是一个没绷住的笑容。“哈哈，玉妹妹来找我合作？敢问你以什么来作为合作的筹码呢？”

　　“我看令妹的样子，不像是娘胎里带的病，倒像是中了什么毒呢。”玉婉荣勾勾嘴角，冲着纪晚晴轻蔑的笑了笑。

　　“你什么意思！”听到这个，纪晚晴顿时收起了之前的散漫，盯着一身红的几乎发紫的女人。

　　“关于圣药的消息。”顿了顿，“我想你纪晚晴应该不会拒绝我们的合作，你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