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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Vol.02]少年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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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安室奈千夏十八岁那年夏天,炙热而喧嚣。窗外的蝉鸣声不绝,就像她十八岁年轻的生命,滚烫而热烈。
她死死地盯着公告栏上的她的成绩,还算是满意的数字,在忍足将近两个月的魔鬼训练中,她终于摆脱了她惨不忍睹的成绩,在一群出类拔萃的学子中脱颖而出。
与她并肩而立的名字,还有忍足侑士。
千夏瞠目结舌,转过头来瞪着状似无辜的忍足。
“你少考一科的成绩居然和我的一样。”她抱着头哀嚎,“还要不要给人活路的,忍足侑士,你真够变态的。”
忍足耸耸肩。
“是你太蠢。”
“……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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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她毕业了。
那一年,她收到了东京大学外文系的录取通知书。
同年。
忍足晃着和她一摸一样的录取通知书,略微遗憾地告诉她一个悲剧性的消息,接下来的四年,他们要继续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偌大的“医学系”这三个字在那张单薄的纸上,熠熠生辉。
忍足撇着嘴,道。
“未来的四年,请多指教。”
千夏想。
果然是文艺青年。
从来都不会说人话。
—02—
橘杏指着站在球场上冲路过的千夏招手的忍足,她晓得忍足,当初冰帝网球部的天才,跟那个讨厌的迹部是队友。但她却从未见过他这般心花怒放的模样。
就像。
……摇着尾巴欢快地跑向主人索要骨头的宠物。
这是错觉……
……吧。
“千夏,你认识忍足君?”
“谁认识那白痴啊。”
她瞥了一眼忍足,又低下了头,疾步而去,大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橘杏忙跟上去,八卦兮兮地追问,“千夏,你很不对劲。难道是有什么故事?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喂喂喂,别走啊,千夏!”
千夏捂着耳朵。
“你好烦啦。”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她停下脚步,终于在橘杏喋喋不休的逼问下败下阵来。
“我和侑士从小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啊。”
橘杏意味深长地笑了,摇头晃脑地念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此情若是长久时,岂在朝朝暮暮。”
千夏被她说得心烦意乱,只想堵住她的嘴。
“你念叨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真是。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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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期的安室奈千夏褪去了青涩,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尽管仍是咋咋呼呼不安分的性子,但好在有着一张出挑的容貌,并凭借此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在校花榜上占据一席之地。
但她在忍足眼里,仍是那个能把厨房炸掉的白痴。
幸好,外文系与医学系相隔甚远,她不至于在美好的大学里与忍足侑士那厮低头不见抬头见。
……但她无法忽视身边的那几个花痴少女的窃窃私语,全是关于他的。
怎么都不舒畅。
她后来又谈过几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仅仅只是无疾而终。
从开始到结束,并没有让她单薄的生命,掀起惊涛骇浪。
倒是忍足,千夏一直以为他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却意外的专情。他初入学时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和一个长腿的美女学姐,然后以惨烈的形式黯然收场。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女孩入得了他的眼。
千夏以为,她便这样了。
平平淡淡地毕业,然后嫁一个平平淡淡的人,过上柴米油盐平平淡淡的生活。
直到。
她遇见了俊介。
牧野俊介。
那个笑容干净的男孩。
那个。
给她带来铺天盖地的毁灭的青涩少年。
—03—
记不得他们是怎么开始的了,只记得那是个寒风猎猎的初冬。
安室奈千夏裹着红色的大衣穿过空荡荡的音乐室,凛冽的冷风灌进衣袖,吹得她的外套鼓鼓的,惹得她直打寒颤。
冷得彻骨。
但她却被音乐室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钢琴声给绊住了脚。
的确是断断续续,毫无技巧可言,好似破碎的音符组成的乐曲。但却像冬日里的一缕暖阳,摇摇晃晃地落在她心上。
钢琴前的少年蓦地转过头来。他有着一张清秀且温和的脸。
他看见倚在门上的千夏,半晌,涨红了脸。
然后,惊慌失措地站起身,落荒而逃。
真的是……
落荒而逃……啊。
什么也没做的千夏愣愣地站在原地,忽地,“扑哧”地笑出声来。
意外地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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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
从相遇到牵手,仿佛都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千夏素来不喜欢记这些东西,比如身边的谁谁谁的生日,比如某年某月某日在哪里遇见了谁谁谁。这些以前都是忍足替她记着的。
提起忍足,她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从她跟俊介在一起的那天起。
千夏记得,她兴冲冲地跑到网球场宣布她又谈恋爱了的时候,他愣了好几秒,才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道了声恭喜。
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在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全然不像那时说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对,学校那么大,若非刻意,哪里会天天见?
但开学伊始那段时间,他们确实是天天见到的。
偶遇也好,巧合也罢,她早已将那渡成了习惯。
如今。
……竟有些空落落的。
像是,失去了什么。
—04—
命运的转折始于千夏和俊介在一起的第二个冬天。
始于,那场飞来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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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手术室里,一动不动。
千夏隔着硬邦邦的玻璃,看到了他的脸,惨白的脸。她红着眼扭过头问忍足,“他会没事的,对吧?他会没事的。”
她咬着唇,眼泪便掉了下来。
一滴。
两滴。
她接到忍足的电话时正在给俊介挑生日礼物,得到消息便飞奔着赶到医院,手里还拎着她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
一切来得都是那么突然。
就像她突然遇见他。
就像,他突然的离开。
忍足望着她沉默半晌,声音暗哑,像是确定,又像是安慰,“他会没事的,千。”
可俊介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我们尽力了。”
千夏恨透了这句话,这句话意味着,她爱的那个少年,那个喜欢用薄薄的唇吻过她的发稍的少年,再也没办法醒过来了。
后来她怔怔地问忍足。
“你们不是学医的吗?那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学会了,就能救我爱的人?侑士,你告诉我。”
然而他却说。
“抱歉,千。有些事,我们无能为力。”
她摇头,“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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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羞涩温暖的少年,永远地留在了他的二十岁。
对于千夏来说,那是她经历过的,最漫长的冬天。
而对于忍足来说,那个他青梅竹马的小姑娘,在一夜之间,长大。她毅然决然地转到了医学系,决心做一个,能救所有人的医生。
她是真的不信。
她的一个不信,成就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的传奇。
—05—
千夏和忍足很久没见面了,自毕业以后。却不曾想,再见面时,竟是这样的光景。
她躺在病床上,捂着肚子直打滚,忍足坐在旁边削了个苹果,无视她在一旁闪闪发光的眼神,兀自啃了起来。
千夏怏怏地趴在床上。
她果不其然又被狠狠嘲笑了一番。
因为躺医院的缘由……实在是太丢人了。
忍足还在那边吐槽,“安室奈千夏你学了那么多年的医,救了那么多的人,没想到这次你居然栽在自己亲手做的黑暗料理上,丢不丢脸?”
千夏忍无可忍,气得抓起枕头就砸向他。
他灵敏地躲过,咬了一口苹果,似笑非笑地望着撒野的她。
她撇撇嘴,“你还说我,高一那年,食物中毒的人是谁?”
忍足唇角一僵,眼眸里的光渐渐淡了下来。
良久,才慢悠悠地来了一句:“白痴。”
“白痴是你好不好?”
千夏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然后趁他愣神间抢过他手里被啃了几口的苹果,也咬了一口,挑衅地望着他,眉眼里尽是得意。
“高一那年,我吃的是你做的黑暗料理。”
所以才会食物中毒。
所以当他痊愈回校时,她早已跟别人在一起了。
所以他才会错过她,那么多年。
“哐当——”
苹果从手中滑落,砸到了地上,仿佛在嘲讽地看着滑稽的她。忍足抽出纸巾,轻轻擦着她残留在嘴角边的果汁,眼睛里是说不出来的温柔。
她忘记了说话,张大着嘴愣愣地望着他。
她认识他那么多年,却从来都不知道,他竟然会有这样的神情。她竟然不知道,他心里藏着一个人,藏得密不透风。
“别开玩笑了。”
她垂下眸子,不敢去看他专注的眼睛。
他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
喜欢她。
怎么可能。
忍足僵直了身子。半晌,才耸耸肩。
“我开玩笑的。”
千夏追着他好一阵拳脚猛踢,像是惩罚他胡乱开玩笑。忍足也不还手,任由她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其实她打得不重,但不知怎么的,他的心,疼了。
密密麻麻的疼痛。
席卷而来。
—06—
千夏最近被逼婚逼得紧,她的母上大人给她通牒,勒令她在年前必须拐一个男朋友回家。她多说了几句,便被无情地扫地出门。
她揣着口袋里的几张纸币,咬了咬牙,去电影院买了张票。
她本来是想看恐怖片,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果真印证了人倒霉时喝白开水都塞牙缝那句话,她攥着给错的电影票,幽怨地坐在影院里,抱着的爆米花几乎都要被她给嚼碎了。
这是一部爱情小清新电影,是忍足侑士最喜欢的调调。
她却觉得矫情。
故事依旧老套,不过是一对青梅竹马一路跌跌撞撞打打闹闹最终修成正果的故事,毫无新意。她看得昏昏欲睡,直到片尾曲响起时才骤然惊醒。
画面定格在灵动的少女从树上跳到眉眼如画的少年怀里,岁月静好。
她起身的动作顿了顿,静静地望着大屏幕。
她想到了忍足。
那个她青梅竹马的少年。
他们认识,已经有二十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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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影院里走出来时千夏没有回家,她回到了立海大,又站在了神奈川的海边。往昔的一幕幕就像那部电影般,在她的脑海里回放。
一幕一幕。
她蹲在海边,直到月亮悄悄地爬出来。她想要打电话,却发现出来得太匆忙,手机落在了家里。问路人接了电话后,她拨通了忍足的电话。
她记性很差,就连父母的电话,也记不住。唯一能准确无误记住的号码,是忍足的。
“喂,你好。”
那声音,该死的好听。
千夏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是我。”
“千?”他呼吸急促,“你现在在哪里?阿姨说你不见了,正到处找你。她急死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可思议,“侑士,我妈让我必须在年前拐个男朋友回来。”
他声音一顿,“嗯”了一声。
高一那年她告白被拒,他一口一口吃掉她差劲得要命的便当。就算食物中毒躺进了医院也不曾抱怨一句。后来她和别人在一起了。
“我想谈恋爱了。”
“嗯。”
高二那年她恋爱,他把她的男朋友贬得一无是处。他顶着花花公子的名号,依然孑然一身。
“侑士,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我记得,有二十年了吧。”
他终于不再嘲笑挖苦她,轻笑出声,“十九年零五个月。”
“原来我被你祸害了那么多年啊。”
“是你耽误了我十九年零五个月。”
高三那年他晃着红艳艳的录取通知书,低头望她,眼睛很亮。他撇着嘴说,“未来的四年,请多指教。”眉眼抑不住地往上扬。
“所以我说……”
“什么?”
大一初入学那年有个长腿的美女学姐追他追得紧,一颦一笑怎么看都是他的理想型。学姐四处宣扬是他的女朋友,那个笨蛋用手肘拐了他一下朝他挤眉弄眼瞎调侃。
他没有否认。
——反正我有没有女朋友对你来说都一样。
一样的不在乎。
她笑了。
“你不介意的话,跟我回家吧。”
他喘着粗气,“你说什么?”
“如果你不介意,我腿短又粗鲁的话。其实忍足千夏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
后来她喜欢的人意外身死,他安慰她,“没事的,千。”
那个傻子。
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那么多年,将那个秘密,守口如瓶。
怎么会有。
千夏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缓缓地开出花来。不自觉地,笑弯了眉眼。她喊他的名字,“侑士。”
“海底月是天上月。”
“千,你现在在哪儿?”
“立海大。海边。”
“我马上过来。”
微风袅袅,吹散了她最后的那句话,但忍足知道。
她说。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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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说,“想要绝处逢生,先要悬崖勒马。暗透了才能看见星光,要有向死而生的勇气。”
她不懂。
如今却懂了。
他说,遇见过那么些人,才会看见更好的。
而最好的,一直在身边。
—07—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他们不是彼此的初恋,却在那么多年里,仍陪在彼此身边,不离不弃。
不过须臾二十年的光景。
他们还有好多个二十年。
所有人都会走。
但在余生里,带走他们的,只会是死亡。
多幸运,于微时遇见你。
多幸运,你仍在。
我一回头便能看见你。
— 终 —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就这样完结了。
这篇写得不尽人意。
没关系,我会做得更好。
我在下一个故事里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