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笔续]黑瞎子洗白录》三千里光

4、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冰箱里存了一堆大个儿的青椒。吴邪挑出三个洗净了开始切菜，胖子不来的时候他会主动负责做饭，时间长了倒也轻车熟路。
　　他和小花都不爱吃青椒，觉得那种蔬菜有股怪怪的味道。不过每次他还是会做一盘青椒炒肉，幻想着哪天黑眼镜突然从那张该死的床上爬起来，可以吃上一口新鲜的青椒炒肉。
　　吴邪无论到了什么年纪上，都还保留着一点少年式的一厢情愿。这就是他“天真”的地方，总是相信一些子虚乌有却坚定无比的信念。他在心中拟了一个不老不死的斗战圣佛形象，就坚持告诉自己张起灵是不会死在青铜门后的。同样的，他还认为只有小花算计别人的份儿，自己的发小绝顶精明绝不会被别人下套；黑眼镜则跟小哥差不多，生死簿上没他们的大名，他不会与死亡这种事情挂钩。
　　然而当他亲眼见到被打成筛子的黑眼镜后，他差一点就对自己的计划产生覆灭性的动摇。他从没想过像黑眼镜这样的人，也会这样无能为力地躺着等待别人的照顾。自己连这个人十分之一的能力都不及，又有多大的把握带着大家逃出生天呢？吴邪不怕死，却害怕有人因他而死，自从潘子走后他是再也听不得《红高粱》那首歌了。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收到三张黑眼镜的病危通知书，吴邪在上面签字的手没有一次不发抖，马上就要抖成个帕金森患者。
　　他很晚才发现黑眼镜这个人竟然无与伦比的重要。
　　没有胖子，黑瞎子就是气氛调节剂，闷油瓶不在，他还能当多半个张起灵使。简直就是一剂万能膏药贴哪哪都灵。说到底吴邪从来都没有试图了解过黑瞎子。对他来说黑眼镜一直有种以进为退的距离感，那个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与世界存在着联系。吴邪更没有想过如果黑眼镜死了该怎么办，这和太阳不可能多出十个一样，不在吴邪考虑的状况之内。
　　饭做好了，小花还没回来。吴邪也不急着去吃，就拿过黑眼镜的日记慢慢看。黑瞎子在很多细节上其实特别讲究，你看他写文章就能知道，没有一笔一划会写错，通篇读下来改不动一个字。行书就是行书，流畅清晰，既不规整也不潦草。吴邪是跳着翻的，希望能发现点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葵花宝典没找到，倒是翻到一篇夹着两三朵桃花的。是那种风干的压得很平展的桃花，吴邪好奇地看下去，突然有种小学时偷窥同桌日记的快感。
　　【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我可能是误打误撞进了一回桃花源。
　　人人皆叹桃源美，花自成林水成溪。活了这么些年，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桃花源里有桃花，有房舍，有良田美池，有桑竹阡陌，有桃源里应有的一切，只是却没有人。独独连半个人影也没有。简朴的房屋里桌椅碗筷一应俱全，淡淡的积了层薄灰，村民们不知因何舍弃这片乌托邦一样的圣地。没人也好，真想把每个房间都睡上一遍，这么多不要钱的旅馆上哪去找。
　　一个人坐在窗前看了半个多月桃花儿，我也不觉得没意思。这些花开了谢谢了又开，没完没了的，绵绵延延望不出尽头。良辰美景却只给我一个瞎子独占了，也不知道老天怎么想的。我眼里的光线已经忽明忽暗，大概很快就要看不见任何东西，也许头顶上那位折腾人的老天爷这是要临了给我个安慰奖呢。失去视力对我来说不算事儿，但是吴邪的计划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哑巴张也还没从门里出来，苏万黎簇那几个小鬼不知是死是活，这就使我非常的糟心。
　　我一早就知道沾上这些人准没好下场，果不其然。我现在不光理解了哑巴张，还着了和他一样的道。不过我们既然活得这么久，就总要付出点不一样的代价，不然活这么长时间也真是没什么意思。我想帮吴邪了，不管他有没有胜算。我想做的事都会去做，不会犹豫也不可能后悔。我还发现张起灵算是一个重要的朋友，小苏万也是个挺好的徒弟，秀秀古灵精怪时不时来看我是否完全瞎掉，就连王胖子那张脸都显得有点可爱的意味了，这要换做以前我肯定是疯了。人说老小孩，老小孩，是不是一旦上了年纪真的会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呢。
　　我见过太多的人，像人的，不太像人的，什么样的都有。小的时候有过一段锦衣玉食的日子，年轻的时候也得过几个交心的朋友，只不过后来他们一个一个的都死了。唯有一个末代张起灵脑子还不是怎么太利索，于是我也就不爱独自苟且的清醒着。你活得就算再清醒，又没有别人知道，那你还清醒个什么劲。
　　人这一生可以有很多种活法，尝试过了大部分之后我发现其实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是最爽的，它不一定是最正确，也不一定是最舒服，但一定是最痛快。
　　想明白了这些，我就慢慢的从桃源里走出来了，走到最后也没有回头。】
　　可以看出，这是黑瞎子离开沙漠之后经历的一个片段，吴邪捡起一片翻页时掉落在地上的桃花瓣，轻轻地夹在日记里。黑瞎子的描述里，那幅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的景象，从风干的鲜妍桃花中也能略知一二。
　　解雨臣适时地敲开了门，闪身进来。吴邪看看手里的桃花，又看看他，想起一点小时候的事，就笑道：“人比花娇。”小花理都没理，只是也翘起嘴角在笑。
　　一顿饭吃出一种怪异的温馨感，这实在是非常非常平静的一天。吴邪默默地祈祷，黑眼镜，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