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梦派对》江上吟风

31、再相见

　　一行人沿着江流向下游走去，只见江岸上不妨碍车辆通行的地方，菊花束更是连成一片。有轮船路过时，发出一声悠长的鸣笛声，似乎也在为离去的人哀悼。

　　他们没走多久，不远处果然站着两个熟悉的乘客，似乎正等着他们。

　　“我们已经见过了想见的人，现在来和你们道别。”看起来成熟而年轻的医生齐海生微笑道。

　　“看完人间的事，好像平和了很多？”管理员05悠然道。

　　“嗯，我老婆后来改嫁了，他们对我女儿很好，我后面就不用看我老婆啦。但是我去看了女儿好几次，而且最后接了一下女儿，那时候倒是看到了也已经走完一生的老婆。”

　　“我老公也另娶了，他们过得很好，我就不凑热闹了。我爸妈……我尽力劝了劝他们，也陪他们度过了很多重要的时光。可他们在现实看不到我，在梦里时不太清醒。”齐海生身边的年轻女人也说道。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很多生者果然往前走了。江辞久心中感叹着，某一瞬间忽然有不寻常的画面闪过脑海，似乎又有什么模糊的记忆想冲破束缚。

　　可惜，和以前一样，那感觉也只是转瞬即逝，似乎那些记忆被封印得太牢固了。

　　“那么，前尘就可以放下了吗。”姜黎开口道，眼中闪过叹惋的神色。

　　“不放下也只能放下了，而且我觉得很困，很想睡觉。”年轻女人的眼神已经变得迷惘。

　　“去来生吧，没有身体做后盾，一般灵魂在意念之境撑不了太久。”管理员05说道，于是年轻女人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齐海生欲言又止，最后也有些不舍地消散了。管理员05看着这一幕，半晌后忽然叹了口气。

　　“亡者离开后，生者和别人在一起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只有非常深刻的感情才会痛苦思念一生，非那人不可。真是可叹啊——”

　　管理员05说着，看看江辞久，又看看姜黎，最后看了萧夜一眼。

　　“是啊，实在可叹。”姜黎悠然道。

　　“那会不会因为执念太深，来生也更容易去同一个世界？”江辞久虚心求教05。

　　“我们辞久哥就是聪明。”

　　“但是来生没有记忆，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了，但这是时空中的常态。所以……有的人真是很幸运，几世都能看上同一个人，我都怀疑微观层面的量子纠缠也适用于灵魂了。”管理员05抱着手臂望天。

　　“说不定月老给人家的魂绑上红线，打了死结。”萧夜说着，又奇怪道：“这次只有我们三个人，这么少吗。”

　　“嗯，有的世界不用太多人过来。”

　　江辞久也觉得这次的队友有点少，不过这个幻境里的灵魂比较友善，不会胡乱攻击别人，确实很安全。

　　这个时候，眼前的光影忽然颤动了一下。江辞久呼吸一窒，怎么世界没有晃动，他却产生了一种站不稳的感觉。

　　“要消失了？”姜黎抬起头，看着遥远的天幕。

　　江辞久也抬起头，果然湛蓝色的苍穹已经开始碎裂，以那个开口为中心逐渐消散成光点。天空消失的地方已经成了空洞的虚无，又像是黑暗的宇宙背景。

　　“是的。”管理员05笑道。

　　这个世界终于开始摇摇欲坠，最后一切都轰然碎裂，化成无数星光散落。江辞久在跌落的一瞬间，下意识去寻找姜黎的身影，然而入眼处皆是一片虚无中流动的光点。

　　他怔怔看着这一幕，忽然又觉得似曾相识。在什么时候，曾经身处时空的乱流中？

　　他不断坠落着，却又好像不曾动过，涌动的只是那些光点汇成的河流。不过很快，他从混乱的世界中挣脱出来，光点消散，世界归于黑暗的沉寂。

　　江辞久不想看到这样的黑暗，于是很快，世界变换了色调，最终成为白茫茫的一片。

　　“系统……管理员05、01，你们还在吗？幻境破除之后，我们是不是就要各自返回了。”江辞久开口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管理员05回答道。

　　江辞久沉默了，这几天一直忙着幻境的事，还没有问姜黎那块玉佩的问题。不过，对于第二次就能巧合地见到姜黎，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你在幻境的时候，是不是会读心术？所以我联络你，在心里喊就行。”江辞久问05。

　　“没有读心术，但意念幻境里当你在心里喊我的时候，其实相当于已经说出来了，只不过只有我能听到。毕竟我可以感知整个幻境，你这么强烈而有指向性的念头和直接喊我没什么区别。”

　　“那我在心里喊姜黎，她也能听到吗？”

　　“不能，她不是神识可以铺满整个空间的AI。”

　　“嗯……”江辞久放心了很多，才又问道：“我在心里想别的事，按理说你也能感知吧？”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信息太杂乱了，而且我是一个尊重他人隐私的AI，只会接收你喊我的信息。”

　　江辞久笑了，这倒是不错，他本来以为系统通过读心已经把他彻底看穿。

　　“好。对了，我怎么第二次派对还能见到姜黎，这也太巧了。你们会优先匹配曾经遇到过的人，以减少磨合时间，更快地破除幻境吗。”

　　“有人轮回转世好几次，还能一直遇上同一个人，你第二次匹配又遇到她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只是幸运吗，所以你们不会优先匹配已经认识的人？”江辞久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你问这件事，只是因为好奇吗。”管理员05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

　　“不是，是我想再见到姜黎。”

　　江辞久说完这句话后，管理员05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有些奇怪，AI不至于对人类的感情产生波动吧。

　　江辞久不由得怀念AI化为实体的时候，05变成人时面部表情十分丰富，一眼就能看出心理状态。

　　过了一会儿后，管理员05开口了，这次即使看不到人，他也能轻易听到对方语气里的匪夷所思。

　　“你这么快就看上人家了？”

　　“……这很奇怪吗。”

　　“身为一个冷静强大的AI，我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01，交给你了！”

　　于是，最常和会员交流的05主动撤离，江辞久好笑道：“01看起来比你冷静强大多了。”

　　不过，AI太冷静也有点难办。比如现在，管理员01并没有和他打招呼，也没有回应05，整个世界变得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江辞久才主动开口道：“可不可以让我们有更多见面的机会？虽然很冒昧，但你们是我唯一能求的天道了。”

　　“什么……天道。”管理员01清冷且温和的声音响起。

　　“在匹配过程里，系统就是天道。能不能帮忙……当然，是在她不讨厌我的情况下，毕竟不能打扰到对方。”

　　管理员01依然沉默着，没有回答他，江辞久却觉得心中一震，这样祈求的场景似乎并不陌生。

　　他是不是曾经向真正的天道祈求过，来生还能见到故人。

　　江辞久沉吟着，这时01也开口了。

　　“我们的确会视会员建立情感牵绊的程度，妥善安排相见机会。这也是为了……任务的高效。”

　　“太好了，你们是最仁爱的天道！”江辞久瞬间兴高采烈，就算系统是为了任务的方便，但让他们还能再见就好。

　　不过很快，江辞久又想起了矛盾的一点。

　　“不对，上次我问05第二次匹配见到从前队友的几率，他不是暗示我很少？”

　　“你问的是第一次那种派对下次匹配到的几率，那个很少。出任务的话，见到故人的概率会大一点。”管理员05插嘴道。

　　我什么时候问的是第一次那种？江辞久默默想着，随即意识到那之前的确说到了第一次的话题。但05应该能看出，自己的关注点是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从前的队友吧。

　　“你怎么还在，不是说走了吗？”江辞久好整以暇道。

　　“是臣打扰了，臣这就……”

　　“你别胡扯了。对了，之前还有事没完，需要你们再过去一趟。”管理员01打断05。

　　“我们？”江辞久诧异道。

　　“对，你马上就可以见到想见的人了。”05接话。

　　江辞久瞬间喜上眉梢，毫不在意管理员05揶揄的语气。

　　世界似乎又开始摇摇欲坠，他有些站立不稳。很快，他一个踉跄，接着世界迅速清晰，他发现自己落到了一个新的城市。

　　这里虽然和刚才的青州截然不同，但越看越眼熟。江辞久怔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这不就是自己世界的苏州么。

　　他曾经在苏州住过一段时间，这里是中心广场附近。江辞久看了一圈，寻找姜黎和萧夜，结果冷不丁肩上被人拍了拍。

　　江辞久转身，只见那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他笑得简直像拉客人进青楼的老鸨。

　　“嗨，江辞久。”男人笑眯眯道，江辞久瞬间觉得毛骨悚然。

　　“你是谁？”

　　“你是柳承仪的丈夫吧？她在我们平台借的十万元已经两个月没还了，麻烦连本带息归还十一万……”

　　“什么贷款？我在上一个幻境里的贷款还能延续到这里？”江辞久匪夷所思道。

　　“什么幻境，我可是找了你好久，从江宁找到苏州，可算是找到了。你可不能赖账……”男人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江辞久。

　　“救命，npc挟持玩家了！”江辞久连忙躲开，拔腿开始逃命，身后不知名催债人也赶紧跟了上来。

　　“别跑！——”那人远远喊道。

　　江辞久在广场上狂奔，很快在某个地方看到了一脸莫名，显然在忍笑的姜黎萧夜，以及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的管理员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