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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番外】桐岛 ...

  •   他坐在副驾的位子上。
      车里相当宽敞,足以让他调整各种最放松的姿势靠在车窗的玻璃上面。透过玻璃,他的目光盯着离车不是很远的房屋的门口。那里站着一个男人,穿着打扮精致而考究,却带着一脸与往常那副精明能干冷静稳重的样子不符的表情,焦躁而迫切的对着门内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

      他所在的这个角度是看不到门内的,而关着的玻璃也很好的阻隔了车内外的声音,因此,他并不能从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半个小时了——有点无聊。
      这么想着,他随手按开了车里的音响。舒缓的音乐从四面八方流泻出来,让他的精神逐渐的放松了。

      “怎么睡着了?是不是太累?”
      一只手按在头上的同时,他被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唤醒。抬眼看去,这个男人方才的失态已经荡然无存。男人启动了车子,然后他看着车外的风景缓缓后移——于是,他们离开了这个地方。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说实话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要带他来这里。

      明明手里掌握着自上市以来就被业界评为黑马的公司,股票一路狂飙,不出一年就跻身于全国最权威的财富排行榜当中。多金,年轻,智慧过人,谈吐得体,进退有度——几乎所有的杂志都这么评价他。
      然而很奇怪的是,就是这样出色的一个男人,却在没有结婚的情况下,收养了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

      是的,这个孩子就是他自己。
      黑发黑眼,既不活泼,也不开朗,每当孤儿院里面的其他孩子成群结队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对着艰难晦涩的书发呆——因为他觉得这样和书本对比的话,就会觉得生活反而会变得容易一点。

      ——为什么被抛弃?
      ——既然生出来为什么又不愿意负责?
      ——如果怀胎十月算是一种承诺的话,为什么到了承诺刚好要兑现的时候却忽然自顾自的终止了它了呢?
      这样的问题在那些难以理解的书籍面前,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所以,尽管他并不喜欢看书,还是这样一本一本的看了下去。他无意于讨好来收养孩子的夫妇,也无意于和孤儿院里面的势力打好关系——在他眼里,除了书本,他已经看不到关于生活的任何东西。或者说,他大概是从潜意识的上面,在逃避那些令他憎恶的现实。
      所以这样的他,完全想不到自己也会被人所收养。

      他犹记得这个男人当时看他的时候那审视的目光——不太像在看什么活人,反倒像是在评判一件物品。他也清楚的记得他坐着这个男人的车离开的时候,跟在车后面的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们欣羡的目光——尽管孤儿院的消息并不灵通到可以让他们知道每个来孤儿院的人是什么身份,可是单从这个人的穿着和谈吐上,也看得出其不凡的价值。

      然后,这个人就成为了他的养父。
      他给他取名,叫凌一。桐岛凌一。
      而他的养父,正是如今风头极盛的桐岛集团的大老板。

      一开始他还曾今疑惑自己的养母是谁,然而却只看到每天都有不同的女人与他同进同出——但是,每一个都维持不了3天以上。他的养父似乎并无意于这种放荡不羁的生活,却仍是有无数的女人想要争先恐后的爬上养父的床——这也正常,毕竟他是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他冷眼看着不计其数的女人被他的人格,金钱,能力迷住,前赴后继的扑来,想要夺取他,占有他,然而到最后,却没有一个人能进得了他的心。

      收养小孩的人,无非是几个类型,要么夫妇双方想要孩子,却生不出来;要么是觉得生活无趣,想找点乐子顺便散发一下自己多余的同情心;再要么,就是想要个免费的仆人。
      若说他的养父是第一种,可他却从来没见到过养母的影子。那么是第二种么?似乎也欠妥,毕竟他收养了他以后完全还是每天忙忙碌碌,似乎要努力抽出时间来才能关心一下他的生活,教育一下他。至于第三种就更是无稽之谈,他的家里奢华无比,到了让他当清洁工都嫌寒碜的地步。

      如果说是想要培养继承人,愿意为他生孩子的女人绝对不少。然而若只是为了发扬一下善心,他又不像同情过剩的那些傻瓜,就连收养孤儿这种事情,对他的社会评价也不能更上升到什么地步了。
      完全……没有任何等比的可回收价值。

      回忆着养父教给自己的付出-风险-利益-回报理论,他觉得困惑。

      虽然表面上温和,但本质上来说,养父绝对算得上一个严厉的人。给他提供最好的学习环境,不要求他考试成绩,然而每到放假却都会突袭般的抽查,如果忘记的话,他将得到毫不留情的处罚。周末闲暇时间也要学习一些钢琴绘画,美名其曰提高修养——虽然他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实际用途。不喜欢他到处惹事打架,可是要是他被人欺负吃了亏回去,后果比打伤别人反而更加严重。
      颜色内敛,让他常常搞不明白养父到底是喜是怒。

      他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一视同仁。
      就算是他自己的事业,在公司股票一度疯狂下跌的时候,也不见他有任何表现,仍旧微笑着,就好像那并非自己废寝忘食一路努力才发展起来的东西。当然这样的态度也稳定了军心,让公司成功度过了危机——外人都说老板沉得住气,可他分明看到那段时间养父的眼中,淡漠的像是对一切毫不知情。

      他常常想,在养父的心里,真的有什么东西是重要的吗?

      养父虽然总是忙于工作,但是对他并不坏。
      再怎么封闭自己,毕竟成长于那种缺失关爱的环境,心底还总是渴望着亲情的不是么?所以,当别人付出真心的时候——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都会无法控制的想要更多,然后,一点点打开自己的心防,贪婪的,急迫的去索求那种温暖。他,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内心再怎么闭锁,也并没有化为坚硬的石头。

      尽管养父身边的每个人都更觉得比起一个人来,他有时候完美的更像是一个机器。不管是在宴会,公司,还是宾馆的床上。
      可是他却清楚地记得每当他达到预定的目标的时候,养父总会笑着摸摸他的头,说:“凌一,你真是我的骄傲。”
      那种表情并没有一丝作伪。
      也许是养父并不经常表达自己的真实感情吧,他这么想。

      凌一,桐岛凌一。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逐渐接受了这个名字,并且相信着,养父对自己的好,是真心实意的。所以他便更加努力,也将桐岛这个姓氏刻入自己的血液,然后希冀着有一天,自己可以回报养父,可以成为他的助力。并且打从心底的希望着自己的养父可以得到幸福。
      他渐渐的开始主动认真的学习,大量的阅览任何有价值的资料,在长大一点的时候,在养父的允许下,他积极的参与到公司的各种事务上面去。那个时候别的孩子都处在叛逆期,他却已经成熟的不像个孩子。旁听各种事务的会议,整理资料,接手小部分公司的人事管理。仅仅只是这些,已经让他无暇顾及其他,而这之前,养父都在独自管理着这一切?真是难以想象。

      那一刻他感到自己和养父之间绝大的差距,这让他心里有些急躁起来。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十分厉害,就算有设么不足,也只是经验上面的差距,可是……现在看来,隔在他和养父之间的,已经不止是时间的距离,而是另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资质,天分。这种结论让他绝望。然而在这绝望之中,他还发现了更让他无力的东西。

      本来他以为养父是因为忙于工作,所以无心去应付生活的其他。可是当他接手了养父的一部分工作以后,却发现养父仍然如往常一般忙碌——放下一些事情,他还能找到更多别的事情。
      年龄增长了以后,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也会更加明晰一些,比如——女人。
      他看到很多的好女人,不是看中养父的金钱,也不是他的相貌或者势力,而是真心的想和他在一起,努力过,争取过,然后最后却只失望的站在距离养父一步之遥的地方无法再前进只能叹息着离去。

      除开在女人的方面比较混乱不谈,生活上面养父是个严谨自律的人,朝九晚五规律的像个家教严格的贵族——养父曾说自己原来是个小混混,他完全把那当做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是就是这样的他,每年却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变得极度抑郁。不上班,也不和任何人见面,所有联系方式一律关掉,连着几天的流连于混乱的场所夜不归宿。就算回来,也会是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回来以后,不理会任何人,径直走进书房,将书房的门反锁起来。

      他并不知道养父在书房里面做什么。

      而其实,养父在里面什么也没做——有一年的这个时期,养父某个晚上回来喝的太醉,以至于连房门都忘记反锁,于是他经过养父的书房的时候,透过门缝就看到养父坐在桌前,方向背对着房门,一动不动。他有些担心,端了醒酒汤走进去,直到桌边,却看到养父两眼直直的盯着相框。
      他吓了一跳——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养父——这样……感情毫无抑制的养父。
      有的人哭的压抑,有的人哭得嚎啕,可是养父就那么睁着眼睛,眼神空洞,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只是有眼泪从那双浅咖的眼瞳中不停的流下来,挂在几天不理长出来的满脸凌乱的胡茬上。
      然后啪嗒啪嗒的滴落在手中的相框上,不停不息,一直一直。

      简直……就像是要把全身的水分都流出去一样。

      这样下去,身体会坏掉的。可是不管他怎么叫,养父毫无反应——就像是把自己隔离在了一个时间不同的世界里面,什么都听不到,除了自己的呼吸,什么都看不到,除了手中的相框。

      “我明明应该察觉的,明明应该不管如何都要拉住你的。”
      那时候,养父似乎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轻的近乎自言自语,然后就自嘲的笑起来,好像又否定了自己似的。

      而他并不明白那到底代表什么。

      他是知道在养父的书房里,有着这么一个相框的,然而却并不曾注意过。
      后来某天养父不在家的时候,他特意找来了书房的钥匙,进去看了——能让养父如此失态,他真的很好奇。

      相框里面是两个人的合照。样子似乎是在祭典上,那时候的养父,还相当的年轻,脸上带着现在所不能想象的稚气和纯真。虽然一副痞痞的笑容,却仍然掩不住脸上的一抹羞涩。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身穿着夹克的家伙,手里还拿着一串护身符,像是不太习惯在相机面前似的,笑得有些僵硬——红色的长发,暗绿的眼瞳,这形象乍看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看发型的话,大概是个女孩子吧。不过看相片的话,与其说两人是恋人,倒不如说是朋友更恰当一点,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如果说是彼此相爱的话,好像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如果不是恋人的话,为什么每次他透过门缝,总看到养父趴在书桌前盯着那相框中的人长久的沉默?

      当然好奇的同时,他对着相片中的人并无好感。
      在他心中,他的养父应该是十分厉害而且出色的人,这样的人,却为了一个过去所束缚,甚至这样失态,那并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于是瞒着养父,他开始偷偷的调查这个人的身份——相片的背面写着“与南野辰于X年X月久稻荷神社祭典”——南野辰,应该是她的名字。

      要查一个人的资料,以他的条件来说,本来不难。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
      只是拜托私家侦探,他就轻易拿到了这个人的资料——住所,毕业的小学,毕业的初中,甚至高中。
      然而就只到这里了。他知道这个人的成绩不错,但是出勤率却很低,似乎还不怎么合群。放了学不会直接回家而是到处晃荡,和他的养父曾经是同一所小学。然而就仅是这些了。一切的资料,整齐的切断在她的高二那一年。那之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再也查不到任何关于这个人的资料。是的,连死亡证明也没有。
      一般来说一个人忽然从社会中消失,一定会对周边产生一定影响,但是更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似乎并没有人对这个人的失踪有什么疑义。不熟悉的人自然不会注意,而那些原本熟悉她的学校那些走得很近的朋友也好像完全忘了她似的,连提起这么个人都要思考很久,才会犹豫的说:好像高中的时候的确有这么个人,但是不好意思,我和她不太熟——这和侦探提供的信息完全相悖。他不得已想直接去拜访她的家人,可是终是犹豫——他当然知道这家人住在哪里,养父每年极度抑郁的时候,大概就有一定几率去那里,虽然每次都只能在门口站着——从资料上看,这家人并没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可是每当养父站在那门口的时候,原本的傲气和凌厉就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恳求着,固执着,然后最后被那扇毫不留情的关上的门所拒绝。

      他也旁敲侧击的问过养父的朋友,可是大家却都好像对这位并不怎么熟悉。关于此人的去向也并不确定,有的人说她死了,有的人说她没死。
      混乱不堪。

      随着调查的毫无进展,他也越来越暴躁起来。
      养父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被一个过去所束缚?看不到周围的人,也不关心身边的事。以他的才能相貌,明明能够得到更好的人生——事实上他已经得到了,但是他却就是不能从这之中得到任何幸福。别人对他的关心,对他的好,对他献出来的一颗宝贵的真心,在他眼中似乎都毫无价值。娶一个美丽善良的妻子,然后得到一个温暖的家庭——如果养父想要的话,这明明轻而易举,他不想要么?那么为什么在面对他的时候,养父的脸上会带着一种对家的眷恋?
      不是养父不想要,否则他断不会收养他。

      他还犹记得当他第一次开口叫他“爸爸”的时候,这个从来将所有感情内敛到极致的男人眼中露出的那种难以掩饰的温柔。

      说真的,他讨厌那个人——那个相框中的女孩。不负责任的一去不返,真是烂透了的家伙,就像他的亲生父母,只知道享乐,却不愿意负责,只会给别人留下痛苦。

      .

      养父不在家的某一天,他走进书房,拿起桌上的相框,盯着那里面的人。
      红发,绿眸——正常的人类怎么会长那副样子?

      妖魔,一定是妖魔。
      就像故事里面魅惑人心的狐狸,骗走了养父的灵魂,然后养父就此再找不回自我。

      只会让养父痛苦……这样的人,消失就好了!不存在就好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蓦然发现手里的相框已经被砸的粉碎——相框中的照片,也被彻底撕成了碎片。
      只是短暂的惊慌,然后他很快镇静下来。

      没有惊动仆人,他悄悄拿了扫帚将坏裂的相框和一地碎玻璃扫净,然后又将那相片的碎片捡起,放进烟灰缸里,又添了点废文件,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再也无法看出原本是什么——然后与那些相框的碎玻璃一起,倒进了垃圾桶。这天刚好是垃圾回收日,下午那些东西就混杂整个屋子的垃圾中,被垃圾车运走了。
      他以为他将一切收拾的很干净,他不承认,养父不会看出来。
      就算看出来了,毕竟他是他的养子。毕竟他说他是他的骄傲。

      而且他不觉得自己有做错。

      然而他却没想到,或者说养父平常表现的太过完美。
      让他忘记了,有一种东西叫做底线。

      .

      自从被收养,他从来没见过养父发脾气。
      然而这一次他见到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吓得发抖。

      事实上养父并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
      他只是晚餐之后将他叫道了书房,对着原本放着相框的地方,说:“是你吧。”

      并不是疑问句,而是简单的陈述。
      可是那声音里面的淡漠却让他不寒而栗。他本来觉得自己十分有理由的,甚至想好了反驳的言语,他觉得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养父,他不想看着养父沉浸在那里,每年总有一段时间如同吸毒一般,人不人鬼不鬼,他不想养父总是这样对一切漠不关心。甚至他明白的知道自己是在嫉妒和不平——嫉妒一个人可以在他崇拜的养父心中占据真么重要的位置,不平这个人在他看来却完全没有这样的价值。

      如果养父就此大发雷霆,打他也好骂他也好,只要能把一切说开,那也是一个好开端。可是养父没有。
      他既没有询问他这样做的原因,也没有对他的行为作出任何责备。

      最糟糕的状况。

      “那家伙不太喜欢照相呢…………真是可惜,底片以前被我弄丢了,那是唯一的一张了。”
      只是略带遗憾的口吻,但却让他害怕的头都不敢抬起——他甚至都搞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可是他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因此只是僵硬的站在那里。

      他听到养父叹了一口气,然后说:
      “行了,你做你的事去吧。”

      从始至终,养父没有说他一句不是。

      而自那以后,也再没提起过这件事情。
      似乎一切仍旧如常,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是他清楚而明白,养父对他明显的疏远。并不是从做的事情,所做的事情其实没有任何变化,养父仍然和以前一样督促他学习,指导他生活,教他如何管理公司——但是在旁人注意不到的方面,比如说话的语气,细微的动作,看着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好像他们从原本致密的亲人,忽然变成了毫不相关的两个。

      可是少年倔强的心,让他仍然不愿退让,也不愿屈服——他还是没有道歉,一次也没有。

      只是加倍的努力去将一切做到最好,仿佛这样就能弥补那些过失。
      虽然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

      他讨厌那个女人,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所以他绝对不会为一个讨厌的家伙去道歉,决不。
      他就真的再没道过歉。

      直到后来他长大。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他的真心挚爱——那是一个非常温柔却要强的女孩,完全不将他的家世和手中的金钱权势放在眼里。
      然后他们结婚,组成家庭,他接手了公司大部分的管理。
      然后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一个顽皮的小鬼,一点都不像小时候的他自己,完全不努力学习也没有上进心,每天就喜欢欺负同班漂亮的小女孩,让他十分发愁。

      然后,他的养父死了。
      是在某一天早上,仆人在书房发现的。那时他正一如他小时候记忆的那样,坐在桌前。眼睛闭着,完全没有痛苦,看来是十分安详的走的。

      下葬的那天,天空飘着细雨,来了很多人,可是他却完全不在状态。
      眼睛在人群中逡巡,他的爱人几次提醒他,才令他回过神来,向来送养父的人道谢。
      他的爱人问他,是不是在等什么人。他摇摇头——可是潜意识中,却总觉得,应该有那么一个人来。
      红色的长发,暗绿的眼瞳。

      当然不会等到。且不说都过去了多少年,就算对方会来,也该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葬礼结束以后,人群散去,他一个人站在墓碑前,忽然觉得难过。

      自那以后,养父也都在没有摸过他的头,温柔的对他笑着说“凌一你真是是我的骄傲”了。
      到死都没有。

      就那么一直淡漠着,疏远着,冷落着。眼底再不对他泛上哪怕一丝温柔。
      就是前两天将他叫到面前,写下遗嘱的时候,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原来一直到死,他都不愿意原谅他。

      他忽然想起在他还不太懂事的时候,曾经冒失的问他为什么选择了自己的时候,养父那副眯着眼睛怀念的表情:
      “因为……比较喜欢黑发黑眼的小孩,可以学习不好,不过嘛一定要能够博览群书,可以不惊艳,但是一定要耐看,不一定天天跑出去打架吧,但是他必须能够在需要的情况下有足以自保的能力哩。另外可以有点无伤大雅的小爱好,比如说会弹弹钢琴或者吹吹笛子什么的……”
      语气平淡,却像是在模仿着什么人。

      然后他看着他笑道:
      “啊,抱歉抱歉,很像在做游戏设定吧?可是……却忘记取名字了呢。”

      那时他还生了很大的气,为养父那副毫不认真回答的语气——毕竟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出来这个问题。不过后来很快就和好了。因为那时候养父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并不是假的。那时候他们还不曾这样彼此冷淡。

      他真的很难过。
      难过到想哭。

      .

      那之后他按遗嘱继承了公司。
      继续生活,继续工作。

      他的小孩起名叫做桐岛司,虽然年龄逐渐长大,却是毫不稳重,才刚初二,就已经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又是叛逆期,完全不服管教。

      这年他们仍然和每年一样在养父的忌日来到墓前祭拜,也唯独这个时候阿司会稍微收敛一点——在养父活着的时候,他就一直对他十分敬畏而且崇拜,这一点倒是和小时候的他自己一模一样。

      墓园这种地方,总是让人心情抑郁。而每每看着养父的墓碑,他就更加的难过。和别人的墓碑不同,养父的墓碑上并没有墓志铭。本该刻着墓志铭的地方空白着一大片,就像无言的叹息,也像养父那寂寥的人生。

      妻去要车里拿东西,他嘱咐了一下站在养父碑前的阿司,借口和妻一起走出了墓园。
      然后给了妻车钥匙以后,他一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掏出一根烟来点着。

      狠狠的吸了几口,呛得他咳嗽起来——然后他才觉得舒服了一点。在那墓园里面,他总觉得压抑到不能呼吸。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养父那样忙碌拼搏,到底是为了什么。在他看来,养父对那些东西给他带来的利益根本完全没有什么兴趣。因此他常常以养父来自警,让自己不要过分忙碌于事业而忘记了真正重要的东西。

      “爸爸,你怎么在这里?”
      阿司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他掐了烟,看着这孩子毫不稳重的跑过来。

      “怎么了么?”

      “嗯,刚刚有人来祭拜爷爷呢。”
      阿司一脸的兴奋。

      他觉得有点疑惑,这小鬼只会在看见漂亮女孩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表情,可是……他并不记得像阿司这个年龄左右的,还有和养父有关的人,是不是和家人一起来的呢?

      “是和家人一起来的么?”

      阿司摇摇头:
      “嗯~她是一个人来的哦!”

      “这里是墓园,稳重点。”
      他训斥着,又觉得疑惑:
      “那个女孩还在么?”

      阿司遗憾的摇摇头:
      “已经走了。”
      然后又解释似的补充道:
      “那个姐姐说,她只是来看一看以前的朋友。”

      可他印象里,养父却并没有年龄相差如此巨大的朋友。

      “那么,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穿着黑色风衣,披着白色的狐裘,很漂亮的人!而且而且,还有一头天生的红发和暗绿双瞳呢!”

      红发,绿瞳。
      他的心里顿了顿,觉得这个形象似乎无比熟悉。
      于是他迈开脚步,向墓园内走去。

      穿过重重的碑陵,来到养父的墓前。
      当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只有墓前放着美丽的雪白花束——而那样子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品种。

      沉默了一会,他又问道:
      “那个孩子还有说什么吗?”

      “嗯,有的。”
      阿司点点头:
      “她说爷爷是傻瓜。”
      说这话的时候,阿司不太高兴,但是他的不高兴来得快去得快:
      “不过,她也说……对不起。”

      他沉默了。

      .

      而阿司仍然在一边聒噪着:
      “对了对了,还有重大发现哦!”
      等了等,却发现自己买的关子完全没有人捧场,这小子的声音有点沮丧,但是还是继续说道:

      “那个姐姐手上戴的戒指啊,和爷爷以前一直很宝贝的那枚,长的很像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完
    关于小孩子的问题请去看终之歌.序曲的未来篇。关于戒指的事情再解释一次辰手上的是正品宝物(仙水从灵界还是魔界搞得不详),桐岛手上的是祭典的时候买的样子相似(绝对不一样!)的便宜货,不是对戒,嗯!
    还有这个番外算是很久很久以后,就这样……起码也幽游都完结再往后推好几十年了(桐岛都老死了说)。
    再另:最近作业好多而且写文没有灵感,我觉得自己已经忘记怎么写小说了……对话?描写?虽然大纲有但是总觉得想不出来什么具体情节……这神马毛病……OTL
    ----------------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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