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余碳.告别校园爱情》苏水红

1、血余碳.告别校园爱情

　　血余碳
　　-----写给校园的爱情。告别青春。
　　前言：血余碳，中药名，为人发制成的炭化物。味苦，平。归肝，胃经。止血，化瘀。

　　邮递员敲门的时候，我正在和林迅吵架。
　　 我把能抓到的所有东西都仍到林迅身上。最后抓到梳子，甩到他的脸上。梳子折回来。弹到我的身上，又掉到地上。我弯腰捡起梳子，狠命地甩到地上，直到它裂成两截。
　　林迅摸着脸上的红印，说，你真是变态。他转身回到了卧室。
　　邮递员仍在敲门。
　　我打开门，从他手里拿过包裹单，签上名字。他穿着雨衣，发梢有细小的水珠。圆的大的混浊的眼睛躲避着我，悄悄往屋里探视。
　　刚才屋里惊天动地的声音，他肯定想看看犯罪现场。
　　要不你进来看？我问他。
　　他讪笑着，离开。仍旧回头张望。
　　******
　　我坐在靠窗的角落里。因为下雨，咖啡店里人不多。空气里飘着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我喜欢的歌。
　　是午后，却恍惚是黄昏。潮湿的空气，有牛奶的味道。
　　一个中年男人匆匆的经过落地窗的玻璃，站下，对着玻璃用手梳理零乱的发。他咧了咧嘴，歪头看看身后，又小心的把前额的几根长发抿到头顶秃发处。在他的阴影里，我看到自己坐在那里，美丽的脸，阴郁的眼睛。瞳孔里是一些暗淡的时光。
　　那个男人终于走了。空气被雨水包夹着。有绿的叶子和鲜艳的花被雨打落，飞舞着，不甘心地落下。
　　这是时间的故事。
　　我常常在想，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追逐太阳的影子。
　　我也常常想，林迅为什么会喜欢我。我是如此的漫不经心，还有冷酷。他又会喜欢我到什么时候。
　　我真的曾经认为，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用生命坚持。
　　我的心早已荒草丛生。
　　*******
　　认识宇的时候，我17岁。正年轻。有浓密的长的发，笑的眼睛。无限长的梦。一起读书的四年里，充满的是青春的鲜艳和亮丽。常常收到宇的礼物。用长盒包着，系着粉红的缎带，让我有无限的想象。打开，却是最实用的巧克力或者是牛肉糖。
　　也有一次是我的生日，收到宇的礼物，用长盒包着，系着洁白的缎丝。打开，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层叠的轻盈薄纱，在手中如流水般滑落。然后，和宇一起吃了一个月的馒头咸菜。记忆里，却都是甜的。
　　那个时候，我有痛经的毛病。不是一般的痛。是撕心裂肺，象是要死了一样。那三天，我通常请假，在床上翻滚。母亲曾经带我看过无数医生，吃了很多药，却依旧痛。有大夫说，这种病生小孩后自然会好，不需特意治疗。于是我便放弃了吃药。
　　然而宇却不停的给我寻方觅药。只要碰见大夫，或者是看见药店，他都会一遍一遍的问。直到我拖着他离开。
　　22岁那年毕业后，我们一起去了一家韩国企业。因为没有服从分配，且是跨行业从业，我们交给学校六千元的培训费，这样一毕业，我们就成了负债一族。
　　可是我们小小的屋子里是充满阳光的。有黄色的大盆雏菊和挡不住的如水的音乐。
　　宇偶然得到一个治痛经的秘方，是人托人找的一位老中医，他开了一个方，有四十多味药。大部分的药能在药店或者是医院买到。
　　有一味药却怎么也买不到。是人发制成的碳化物，叫血余碳。
　　老中医说可以自己做。
　　于是，下班后，宇会骑自行车到理发店收一些碎发。收了大约一周，差不多够用药的了。我看见宇把碎发倒在一个大盆里，放上洗洁净。我的胃翻腾起来。看到满满一盆别人的碎发，我吃的饭全部吐了出来。
　　宇不让我看，把盆端到院子里。那是冬天，我擦干玻璃上的水汽，看见宇的手在盆里不停的的清洗着。然后，站在一边干呕。
　　我把他拉回屋里，他说，既然有药能治，为何不试试呢？
　　他把洗净的头发放进两个干净的泥花盆里，扣在一起，放进公司里的锅炉里焖。出来的乌黑光亮的就是血余碳。
　　药吃了有半个月。公司要内聘一批人去韩国学习。宇那时和厂长助理走的很近，他推荐了我，并且成功了。
　　春节前就要出发。宇给我准备了一个月的药，都熬成汤，装在一个大瓶子里。他又收了一些碎发，做成了血余碳，伴在药汤里。他说韩国的药太贵，怕我不舍得吃药。
　　我嘻笑着游戏般踏上飞机，甚至没回一下头。
　　*******
　　我们第一次有了长时间的分离。短暂的新奇之后便是刻骨的思念。然后是麻木和百无聊赖。同宿舍的绢美给我看手相。说我这次的韩国之行会得不偿失，会在生命里留下印记。她指着我的长长的弯曲的感情线很同情的看着我。
　　三个月后，我竟常常觉得宇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寂寞和孤独足以摧毁人的信念。
　　在惊恐与自责中，我拼命的给他写信。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我以为是一棵大树的人。我象藤一样缠住了他。在那个人的怀里，我能看见繁花似锦。喜欢和他坐在三十层的落地窗前，看万家灯火。
　　他也是一个在异国的中国人。
　　我给宇写信，告诉他我是一棵藤，需要一棵大树靠一靠。而我现在已经找到了那棵大树。
　　然后不再给宇写信。也不再给他回信。偶尔会想起与宇一起穿行在老城的大街小巷时，常常抬头看漂泊而过的云彩。
　　一年后我和大树回国。我在韩国已经辞职了。
　　下了飞机大树说，本以为离开就是离开，当脚踏在这片土地上，才知道，从未离开。
　　我们在寂寞中相遇。相遇，是美丽的。只是，我们都要回到现实。而现实中，我有一个寂寞的妻子。
　　******
　　他们说24岁是花季。
　　24岁那年，我的青春成为想象与回忆，飘走了，淹没在角落里，遗失在冬天的午后，成了一片落叶。
　　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我无法入眠。拨起那个熟悉的号码。我听到宇低沉的声音。我只能哭泣。
　　他一直在沉默，如此冷酷的沉默。
　　我哭了十多分钟。渐渐清醒，止住了悲声。
　　我说，原来迷路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
　　想起他对我的爱。我以为他仍旧会对我张开怀抱。我以为宇在任何我需要的时候，都会张开手臂拥抱我。
　　他说，有的路走失了还能回来，有的路走失了，就不再是我们的路了。记住，有的事情千万不要尝试。
　　好好过吧。
　　他挂了电话。
　　 突然明白失去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事情。穿过树林，穿过天空，穿过海洋，穿过雏菊花丛和如水的音乐。听上去很美。
　　握着话筒，知道我们已经隔了千山万水。想起我们穿过的大街小巷，想起有大盆雏菊的小屋，想起血余碳。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很久没痛经了。因为不痛了，好像感觉从来就没痛过。想起喝过的那一大瓶药水，胃又翻腾起来。
　　******
　　从此我有胃痛的毛病。从此我有每天洗发的习惯。
　　林迅遇到我，也被我迫着天天洗发。
　　今天因为他不想洗发，引发了我们的战争。也许，我真是变态的了。
　　雨停了。已近黄昏。
　　回到住处。林迅坐在沙发上。
　　你的包裹，我看了。他站起身。不是故意看的，只是有些好奇。
　　我俯身，原来是母亲寄的我以前的相册和书信。知道家里的房子要拆迁了。
　　相册里全是我和宇的合影。书信是我们的全部过程。我曾经花了一天时间把它们按时间顺序排列。
　　林迅拥着我。用手轻抚我的脸。他刚洗过发，有熏衣草的香。
　　他盯着我，说，你应该早些让我知道一些事情，爱过是有痕迹的，你想它也罢，忘掉它也罢，它的确在你心里的某一个地方蛰伏着。真想见到你眼中的光和唇角的微笑。知道吗，我在深切的爱与等待中，与你一样孤独。
　　我泪如雨下。
　　青春易逝，爱情不会忘记。就象血余炭的味道，牢牢地印在我的心里，让我的心杂草横生，再也透不进阳光。
　　我看着林迅干净炽热的眼睛，突然明白他是能走进我生命的那个人。
　　血余炭带给我的幸福和苦涩都已经是回忆，注定我们要带着过去生活，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
　　愿意爱，才会有爱，才会看见阳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