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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不老歌 ...

  •   这是最后一站了。

      我废了很大力气,向许多人打听,才摸到这里。

      “你就去找有很大一棵樱花树的房子就是了。”村民对我打听的这个人很熟,挥手指向西边唯一的草房。他显然看出了我的职业装扮,欲言又止,犹豫很久又补充道:“最近几年来看他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人也有点犯糊涂,你……”

      “没关系,我只是来找他聊聊天而已。”我扶扶眼镜,向他道了谢。

      路过街边的甜品店时我踟蹰片刻,买了一杯小份的草莓芭菲,这才去那个人给我指的地方。店长听说我是去看望那个人,笑着摆手不肯要我的钱:“算在老板的账上吧,他可欠了我一大笔没还呢。”

      天空有点阴沉,空气里弥漫的潮湿透露出雨意,不时有微冷的风拂过。正是初春时节,我绕过几方刚解冻的鱼塘,穿过几道杂草渐生的田埂小道,那草房便已近在眼前了。

      那是一眼就能看出的重建房。外面的篱笆修了又修补了又补,如今又像醉汉似的东倒西歪半数坍塌。木门旁边是一块被火燎熏黑的木牌,大概是很久之前的牌子,歪歪扭扭地钉在那里领受了数十年的风雨。大门全敞,显然主人并不在意是否会有不速之客到访。

      我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表,收起职业化的气息,有点蠢地端着那杯芭菲敲了敲门,意料之中无人应答。于是暗自道了句“失礼了”,这才试探地朝庭院里走去。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粉红软嫩的花瓣零零碎碎落了一地。除此之外庭院里再无其他绿植,杂草不甘心地伴着又一年的春风冒了头,反倒衬得院里更加荒凉。

      靠近门的一侧有一块牌匾,字迹潇洒恣意,只是纸张早已泛黄,仿佛风一吹就能瞬间化为碎片。

      我一眼便瞧见了这次我的造访对象。他正躺在房屋的回廊上打盹,我试探地向前走了几步,他毫无反应。直到我走到他身边时,他才懒洋洋地掀开眼皮:“修屋顶的话去找东头的阿平,通下水道的话去找邻村的金太郎,其他的银桑我管不着。”说完之后他又继续小憩了。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坂田银时。

      我曾听许多人给我讲述过他的人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挂着嫌弃街边牛皮藓小广告一样的神色谈论他,言语间却不知不觉将他描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他是幼时流连战场的食尸鬼,是令无数天人闻风丧胆的白夜叉,是带领众人击退侵略军扛住地球毁灭危机的万事屋老板。在我的脑海里,他始终是一个肩膀宽厚能挑起千斤重担,身形高大屹立不倒的男人。

      只是如今,看着他的那一刻,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四个字:

      英雄迟暮。

      雨丝银线一样从空中斜斜地拉下来,和樱花搅在一起。

      我在他身边找地方坐下来,将芭菲推到他身边:“坂田先生,我是来找您的。”

      他再次睁开了眼,拒绝了我的搀扶,自己有点费力地坐起来,用小勺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原本有些暗淡的红眸投入了一丝丝光亮。他三下五除二将那一小杯芭菲吃完,才顾得上搭理我这个奇怪的到访者:“这玩意儿是什么?简直像银桑我的亲人。”

      我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发出这样悲伤的声音,听上去简直像逝者的叹息。

      “那是芭菲。”我答道。

      “所以呢,年轻人,你不好好在大城市的泥潭里滚成泥鳅,跑到这荒郊僻野里找一个老头子干什么?”坂田银时咬着勺子含混不清地询问。

      “不,说有什么事也……”我挠了挠后脑勺,又扶了一下快要滑落的椭圆眼镜,“我就是想找您聊聊天。”

      “喂喂饶了我吧,就怕这种要求。”坂田银时用勺子敲敲芭菲的玻璃杯,“银桑我年轻的时候把漂亮话都说尽了,现在大脑就是空壳,连记忆都快漏的一干二净了。即使你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也别妄想我能灌你一碗鸡汤把你拽回去啊。”

      “不我根本没有在人生道路上迷失好吗,话说来找你聊天的都是怎样颓废的人啊!”我忍了又忍,还是将这句吐槽说出了口。

      其实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很多很多。这些问题如同雨后春笋争先恐后地挤破了我的脑袋,但我掂量来掂量去却就是找不到自认为最合适的开头。比如外人眼里战争后空白的两年万事屋解散,他都去做了什么;后来又为什么来到这里;登势婆婆去世的时候他知不知道;桂先生和高杉先生先后病逝时他又是怎样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多年坚持一个人过;他的处世哲学与温柔心性又是如何形成的;还有……

      当所有事都已随风而散,他的记忆逐渐消退时,内心是不是会感到痛苦?

      最后我愣愣地看着那双像血液干涸后的红眸,突然觉得这一切的答案都无所谓了。

      他可是坂田银时啊。

      我从小在父亲的叙述中听到的坂田银时。

      我此前三十年人生未曾谋面却一直奉若领路人的坂田银时。

      我慢慢地开口:“那就不聊了,我陪您坐坐吧。”

      坂田银时倚着廊柱,打量我几眼,转过头去,没再出声。

      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安静的下午。雨将一切都隔离开来,透过院墙隐约能望见远处的青山,雨幕深处不时可见貌似松树之物忽隐忽现,才见它出现,旋即又消失。不知是雨在动,树在动,还是梦在动。绵长细密的雨声回荡在耳边,我摘下无框眼镜小心地放在一旁,闭上眼,风跺着脚跑过我们面前。

      “银时先生!银时先生!”

      清脆的声音掉入这片寂静之潭,激起水花与微波。

      “哟。下雨天乱跑什么,想被雨女抓走吗?”坂田银时抬起一只和服袖子给那孩子挡住屋檐下滚落的水珠。

      “讨厌,我是来给您送东西的!”小女孩咯咯笑着,将藏在身后的双手拿出来——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棒棒糖,“我一样给您拿了一根!话说您也太孤陋寡闻了,居然连棒棒糖都不知道是什么,城里的老妈会哭出来的哦。”

      坂田银时笑了一下:“那我就不客气了。那边的呆呆眼镜君,你要不要也来一根?”

      “谁是呆呆眼镜君啊我说!”

      我没好气地回嘴,架不住小女孩期盼的清澈目光,挑了一根橘子味的。

      “说的就是你啊眼镜君,你看你长着一张苹果脸,还戴着副毫无新意的椭圆眼镜,走在街上分分钟就被人忽视了。这样可不行啊,是打不过隔壁魅力四射的新一君的。”坂田银时剥开糖纸,将棒棒糖丢进嘴里。

      我怔了一下,拼命眨了几下眼,清清嗓子颇有底气地吐槽:“你这糖分要超标了啊我说!而且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你不会糟糕到诈骗人家小姑娘的糖吧!”

      “我是来谢谢银时先生的。前几天我被私塾的几个笨蛋围在一起,是银时先生一拳一个把他们都打进地里的!”小姑娘夸张地对我比划着,“真的是打进地里!像萝卜一样!而且银时先生还说‘想校园欺凌,你们还早了一百年呢’,超酷!”

      “喂喂说的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啊。自己去屋里拿把伞,快回家去吧。”坂田银时看似不耐烦地挥挥手将小姑娘打发了,嘴角却笑意温柔,氤氲在水汽里,竟将这雨都带的暖了。

      我怔在原地。恍惚间那个因为苍老变得矮小佝偻,连起身都要我搀扶的人,变得如我无数次脑海勾勒出的一般,肩背宽厚,能遮挡风雨,能上阵杀敌,此时也能慵懒地靠着廊柱含着棒棒糖插科打诨。当他漫不经心地回头朝你看去时,你能看到隐约的那一抹温柔。

      他是坂田银时。

      正是坂田银时。

      过了不知多久,他开口:“那蝴蝶倒挺好看的,骚包气十足。”

      我顺着那个男人的目光看过去,那里只有雨势渐弱下空旷的庭院,空旷得寂凉。

      “……金色的蝴蝶呵。”

      一缕黑色长发飘过。

      一只金蝶扑楞着翅膀落在窗沿。

      一声大笑逐渐变得清晰。

      门口是不是正有一个面容清隽的男人捧着书卷笑着走进来?

      那些叼着烟斗或是含着烟的,戴着墨镜或是穿着哥特萝莉装的,腰间佩刀制服笔挺的,勾肩搭背蠢兮兮笑着的人,要去哪里呢?

      大得吓人的白狗一口咬住了谁的脑袋?

      戴着眼镜的苹果脸少年与叼着醋昆布的红衣少女又在朝谁露出笑容呢?

      我眨眨眼,笑着应道:

      “是啊,真好看。”

      天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有很长很长的脑洞的结局
    在某个时候
    会把它全写完也说不定
    很久之前写完的了
    今天正好有时间扔上来
    这似乎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第一人称尝试XD
    写得很流畅,舍不得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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