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仙》商遥

40、悄悄问圣僧[十八]

　　越往南方走天气就越发温暖，这个偏冷的冬天就更加好过一些。还有三日就是除夕，逆旅之中投宿更加困难，许许多多店家闭门打烊。

　　好在天黑之前芜仙与明空到了一座新镇，这处距离海上通埠极近，往来人群鱼龙混杂，熙熙攘攘，包纳四方来客，这家镇上还开着客栈，灯火通明。

　　临近佳节，他们都有意好好休息梳弄一番再上路，便在此歇下。

　　店小二迎他们进来，这家店并非豪幢，普通店家而已，因着这时候生意好做，价钱说出来让人觉得肉疼。

　　芜仙称他们是夫妻，做主答应要了一件房。小二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明空，立马机灵劲儿起来，奉承着顾客。

　　“好的嘞！”小二领着他们去柜台取钥匙，芜仙打量着这客栈上上下下的楼梯，还有大堂各式各样衣着打扮的人。

　　明空取钥匙，问她晚上吃些什么。芜仙都是顺着他来，点了些清淡的，还专门嘱托要少油少盐。

　　菜刚刚上齐，芜仙讲究地用滚烫茶水将碗筷洗涤干净，递给明空一双筷子。

　　这时门口来了一群人，像是刚从码头上下来的劳工，他们一走进来，随之有一股浓郁汗味，臭气冲天。在这样风寒气冷寒的冬日里，他们还穿着单衣，其中甚至还有人□□臂膀，不着衣裳。

　　他们前呼后应走了进来。

　　“多谢。”明空接过筷子。

　　“吃菜。”芜仙也注意到那一群人，并未说什么别的。

　　两人埋头吃起饭来，然而没过多久，那一群壮汉坐在临近的桌上，他们的菜很快上齐，气氛热火朝天，五大三粗做完一天的活计气盛得很，一连上酒几坛，谈天豪饮，热闹非凡。

　　“武四儿，这一碗酒送你个人情，你刚娶了婆娘，今天又被兄弟们架着过来！罪过罪过！”

　　“兄弟手足，婆娘就是搁炕上的，说什么生分话！喝酒！”那被称作武四的人抓起一坛酒来，就向喉咙里灌，喝酒跟不要命似的。

　　一群人又揶揄起来他新娶的婆娘来，都是频频艳羡，听个中语气，他续娶的夫人是个木匠的女儿，生的水灵漂亮，屁股墩儿还又圆又大好生养。

　　武四一群人的头头，被拥簇惯了，分外有种优越自大的感觉，说着说着，便讲到些暗里的事儿来，吹捧自己床帏之间威武雄姿。

　　“那可不……武四儿哥可不就让嫂子下不了床，下了床走不了路吗？”

　　说罢，全桌哄笑。

　　要是耳朵能跟眼睛似的合上，芜仙绝对不想在大堂里听这样一群粗鲁之辈谈论这些亵而不庄的事。

　　她眉毛皱着。

　　明空问：“不妨我们回客房里用饭？”

　　芜仙点头。

　　她转身回过头去找小二端菜上楼去，从柜台回来时却被那群酒汉拦住了。

　　“小娘子打哪儿来，到哪去呀？这将近年关的，怎么在这寒旅中寄居？”

　　武四儿没想到在平日饮酒的小客栈能遇到这样的绝色美人儿。不施粉黛，还貌美如斯，眉目如画，是家里那个婆娘万万比不上的。

　　兄弟们方才还在羡慕他有老婆孩子，有个家，感叹起来，转眼这小娘子从身边经过，一缕缕暗香浮动的，周围都被她勾了魂去。

　　他本就打算来招惹她，讲两句话的。谁知又有个不懂事的插嘴，把家里的婆娘和面前这小娘子比较了一番。

　　武四儿面子上哪里过得去，登时借着酒胆，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搭话了，一见正脸，肤如凝脂、面带桃花，美极了！

　　芜仙一惊，然后就是熏天的酒气扑面而来。

　　她冷冷看他一眼，直接无语，越过了这人渣无赖走过去。

　　武四看她是生脸过客，就觉得她好欺负，动了动眼色，他周围一圈的兄弟们都围了过来。

　　芜仙这才有些惊慌了，扫视这一圈具有攻击性的人。

　　武四越发觉得这女人有意思，凑过来，直直向她耳朵边贴过来：“跟你讲话呢，怎么，没听见？”

　　寡不敌众，芜仙忍住了想扇他个耳光的冲动，手握拳头，大脑之内便嗡嗡作响，不知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这时，明空挤了进来。

　　“这谁啊，干嘛？”
　　“挤什么挤，撞什么撞？”
　　“哎哎，你干嘛呢？”

　　在众生惊叹之中，就眼睁睁看着一个身穿穿灰青长袍，头戴毡帽的人挤了进来。并且直直走到美人儿和武四所在的中间去了。

　　明空背对柜台，见对面一桌人站了起来走开，回头一看已是黑压压一片人，而瑶之没有回来，他立马走过去。

　　明空气极了。

　　那竖子混账竟然凑在瑶之耳边低语，粗壮短臂拦住她的去路，一脸无赖痞子。

　　明空快步走过来，一把推开了这人，抓了芜仙的手，直直看着这无赖。

　　武四还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发现是与小娘子同桌的窝囊男人。

　　刚刚从进来到付账，招呼小二，都是这小娘子一个人，这男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活脱脱像个木头人。

　　武四轻蔑地看着他。

　　“呦，你这是……怎么也讲究先来后到吧？”说完嘴巴一歪，别有深意一笑。

　　明空镇静无畏，看着他：“不知阁下拦住拙荆有何贵干？”

　　芜仙立马躲在明空的侧身之后，心跳如雷，掌心也沁出来冷汗。

　　武四啧了两声，看面前这斯斯文文的青年，虽瘦，但个子高大，也不是没有一点力量感。他目光猥琐地继续看了看着美艳小娘子，遗憾她竟已经嫁人了，便不得不作罢。

　　“哦，原来是你家婆娘，不看好她，怎么让她拿了银子来付账了？”

　　当然，吃不到葡萄，就更要好好的讽刺一番这窝囊废一样的男人。连个银子都看不好，通通让小娘们儿攥在手里了！

　　明空无语。

　　芜仙心里突然惊了一下。

　　这人渣，实在辱没践踏明空的尊严。

　　武四看见美人嗔怒眉色，认为奸计得逞，扬起一抹笑：“我们走，吃饭去。”

　　芜仙咽不下这口气，差点脱手追上去质问，好在明空把她拉紧了。

　　“明空，他们……”
　　“无碍，你没事就好。”他反手抓住她手背，“……瑶之，我，我对不住你，竟然置你于此境地。”

　　说着，明空眼睛亮亮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深情款款。

　　芜仙勉强笑了下，挽住他的胳膊说上楼去，小二已经把饭菜帮他们送上去了，他们去二楼清清静静，无人打扰，何必非要在大堂看什么所谓的年关佳节烟火气。

　　明空刚答应下，突然身后又喧嚣起来。

　　他们一回头，那叫武四的人打头，站在最前方。

　　武四离开之后，越看越觉得刚刚走来的男人不对劲，在大堂里热烘烘的，还带着厚厚的毡帽，仔细一看，发现他耳边脑后的头发只有短短一节。这年头就算是做工图方便，也没见把头发剪这么短的，更何况这数九隆冬，谁把头发剪得贴头皮，准是有病。

　　在看他们一桌青菜豆腐的，只有一壶烧酒，便猜这人是个和尚。

　　不过，管他是或不是，武四都不是怕惹事的人，心里更觉得这小女子勾人，连清心寡欲的僧人都能钓上来，样子有多纯洁可人，也就有多孟浪。

　　越想越兴奋，他直接就问了：

　　“呦，我当是什么人，就是个酒肉和尚？”

　　原本在这小客栈里调戏个女客，调侃闲聊两句没什么人会在意，但这武四实在猖狂又张扬，嗓门还大得很，他这一声落，整个大堂都安静了，并且无数双目看着他们。

　　芜仙当即急了眼，要去怒骂他一顿。

　　什么叫酒肉和尚？明空是还俗以后娶她的。

　　实不可忍！

　　“瑶之，我们上去吧……”明空神色淡淡的，小声同她说道。他跟从没听见这羞辱的话语一样。

　　见明空脸有退色，武四更加兴奋了。果真如他所料，畏畏缩缩，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芜仙：“就这么坐视不理？他……”他辱骂你是酒肉和尚！

　　“本就是，”明空说，“迷恋红尘，迷恋你。还算是个守戒和尚？我们走。”

　　芜仙被他说得一动，心想确实出门在外，不要生事为好，于是听话，二人执手上楼。

　　武四被二人的无视激怒了，一气之下，登登上去直接揭掉了这死和尚遮遮掩掩的帽子。

　　全场安静，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毡帽之下短发在众人之中格格不入。武四为自己的挑衅洋洋得意。

　　“哎！小娘子，你跟个酒肉和尚，是什么意思？抱着冷冰冰的佛像睡觉？”接着酒力，他趁热打铁，添油加醋。

　　明空毅然不动，芜仙受不得这样的羞辱，对他，也对她。她扭着胳膊要下去骂，明空都强硬地拉着她。

　　他到底是个男人，手力气大，芜仙动不得，委屈得眼泪直直在眼眶里打转。

　　武四乐了，这小娘们还算烈脾气啊。

　　“不如跟着哥哥我，哥哥保你夜夜快活赛神仙！”

　　哪知，这酒肉和尚果然也不是吃素的。

　　武四话音一落，明空转头，抡起拳头便从楼梯上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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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他自己肯背骂名，但是不许别人玷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