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仙》商遥

12、走开，臭妖精！[十二]

　　赤牙把手掌紧紧包住她的肩头，执拗地搂着她进到大尧洞中。他也不算是个完全傻狼，起码注意到了她在洞外逡巡的脚步声。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绕了好几个圈圈。

　　芜仙横眉看他：“松开，松开！”

　　赤牙冲她嘿嘿一笑，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耳朵：“翠姑，上回是我错了……原谅我吧，现下这么多哥们弟兄，你怎么能不给为夫面子？”

　　突如其来的热气浮动在她的耳背，再加上他讨好的语气，芜仙被他噎得身上一阵打颤，顿时没了反应。

　　赤牙窃喜。翠姑这是不生气了？

　　“好翠姑……”他声音软下来，轻轻舔了一下她的脸蛋，把她又往怀中紧了紧。

　　芜仙半推半就，被他拥在怀中走过了兽皮铺成的地毯，身边举着钢叉或长矛的小狼们依墙而立守灯，看见老大和大嫂走来，也嬉皮问候“老大大嫂好”！

　　一狼出言，后来就是此起彼伏的声音。赤牙听得通体舒畅兴意飞，呲牙笑道赏肉赏酒。

　　四宝：“哈哈……多谢老大！”
　　赤牙啧嘴，厉色：“谁说给你肉了？让你请夫人请了这么久，当不当罚？”
　　四宝被吓唬得笑容一僵，短粗的眉毛拧成麻绳，赤牙大笑不止：“罚酒！”

　　赤牙心情好，哪里能有什么烦心事，又怎么会为难他们？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自从遇见了翠姑，便对她朝思暮想，欲罢不能。

　　她身上人类才有的体香简直是一记勾魂的药，而且不同与其他人类或妖怪，清新干净，他轻轻一呼吸，便能够闻到她身上散逸出的味道，似花似草，却隐在血肉之躯之中。

　　而且……翠姑生得这样美丽，他越看越美丽。从前穿着小村妮一身素装，便已是清秀可人，自从嫁了他，他把镇子上好看的昂贵的衣裳脂粉都买给她，打扮得就更加娇俏妩媚了。

　　他的翠姑，真是捡到宝了。无论她现在怎么想的，赤牙笃定，只要对她好，她早晚要心甘情愿地做自己的女人。

　　周边的兄弟们举起手中的武器长柄，地砖上回荡起来哐哐的声音渐渐统一整齐，像是在欢迎他们。空气里浮动着野山猪猪皮熏烤的气味，滴下来的猪油落在篝火堆上，火苗蹭蹭蹿起半人高。

　　首领与首领夫人回来了，热闹极了！

　　赤牙啵了她一口。

　　芜仙一愣，他已经离开，身姿笔挺地走在旁边。

　　干嘛啊……她刚刚在四周观望呢，说实话，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架势，被夹道欢迎，虽然是异族，作为平凡普通的人类女子，她确实有些受宠若惊……

　　正细细打量呢……结果就被这么来了一遭，脸……立刻如同火烧。

　　她轻轻挣了一下赤牙的怀抱，却把眼睛别到他处。

　　流夜正站在主位一侧，端着举着磨得锋利的尖刀，眼神如同刀刃一般……这是恨与嫉妒？芜仙默默记下这个在淳朴的村子里很少遇见的表情，稍埋头，这狼女的眼神过于狠戾，让她这个正房夫人都颇觉得难受。

　　对，她可是正房夫人……这个时候芜仙才想起来了。

　　赤牙替她掸了掸她石座上的毛毯，她虽迟疑，却还是坐下去。

　　“拿刀！”

　　流夜对赤牙倒是言听计从，忙将正在烈火上烤炽的尖刀取下，淬火滋滋，便送到他面前。他利索地接过来，道了句多谢，便再也没看她一眼。

　　赤牙用尖锐的指甲在刀锋上弹了两声：“夫人……来替弟兄们剖解第一刀吧？”

　　按照他们部落的老规矩正是如此。传说他们的祖先占领这座山的时候，与原山中的狼族有一场恶斗，祖先胜后与原山里体态最健美、生殖也最强的母狼媾和。次日祖先亲自猎回一头大山猪精，以谢群族，正是由先祖夫人牵头切下第一刀，寓以祝福欢庆，千秋之后，亦如那岁，年华似锦。

　　到如今已过几千年，这从来没有过断过。

　　按理说芜仙已嫁赤牙小半个月了，赤牙也为此仪拖了太久。

　　他笑盈盈，心想已过多日，她当不生气，给他个面子吧？

　　芜仙一愣。

　　她指了指自己：“……我？”

　　她抿抿嘴，看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头，围着的篝火把大家的脸照得明明暗暗，眼中的兴奋已抑制不住，恐怕大家等待今日这个场合已经多时了。

　　赤牙看着她，忐忑。

　　过了分秒，氛围自然不如起初那样热烈。

　　倘若她不愿，那就等待她愿意的时候，再择良辰吉时解猪，也不是不行。

　　芜仙犹豫，正打算答应下来，赤牙会错了意，信手将这利刃扔下石阶，乒乒两声，他道：“也罢，冷刀刃哪里有我铁爪快。”

　　说完，他闪到阶下，利爪一挥，奏刀騞然，莫不中音，謋然已解，如土委地，他顺手取了一块最精瘦紧致的腿肉，呈给芜仙，道：“大伙分食吧！”

　　芜仙食之无味，妖精们吃肉，常是吃生食，如今为她烤焦野猪，没有调料滋味，依然难以下咽。尤其方才尴尬一幕，她更加没有胃口，只好草草告辞，赤牙也随她去了。

　　盛宴冷冷清清散场，流夜又恨又气，拾起自己锻造了好久只为亲手剖解野猪的尖刀，吩咐人收拾残局。

　　回到内室，芜仙卸下头上的装点。赤牙送她的东西带了一满头，快把她的脖子都压断了。

　　不知怎的，她觉得有些气闷。内室不通风使然？抑或许是方才进食油腻不爽。

　　她把玉手镯搁在石桌上，撑着下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跑不掉，赤牙更不会放她走……而且两个人之间还有些夫妻的关系，虽说她非常不想承认这一点。

　　村里的老人们常讲，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有村里那么多姑娘，不也是随便找到情郎，就那么过一辈子了……

　　她……呢？况且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她在想什么啊！她摇摇头。

　　赤牙可是个凶狠的妖怪，那日十分轻易地杀了那只壮年大虎，倘若杀死人来，不更是杀人不眨眼？

　　她前世是祁连山的灵物，是陪伴仙君尘世集灵的灵草，正邪誓不两立，人妖道殊途。

　　人妖殊途。她闭眼默念一遍。

　　刚刚睁开，黑影挡住了光线。

　　赤牙单手用利爪抓住一只瓷碗，走到她跟前：“翠姑，饿吗？”

　　她惊诧。

　　他端着一碗山菌汤，汤汁浓郁，汤面飘着几叶青色，上面还冒着水汽白雾。

　　赤牙：“我就知道，你必定吃不惯野猪肉，回来路上，特地问了地仙山上能吃的菌子，给你踩了一些回来，尝尝？”

　　他把汤碗放好，起身给她折袖子，低头，他高束的乌黑长发，滑在她的前胸。他起来，头发上他的味道很快溜走了。

　　赤牙用汤匙在碗里搅拌了两下，散热，舀起来乳白色的汤：“来，翠姑。”

　　她还什么都没有说呢，他就这么强势地近身来，要喂着她喝汤。

　　芜仙咳了咳，接过来：“我……我自己来即可。”

　　赤牙放心，餐具悉数递给她，眼瞅着她喝汤，虽说自己当真尝不出这好坏来，他用心盯着山下绑过来的厨师熬了这么久，内心无比一样翠姑喜欢的。

　　她说一句喜欢，她笑一下，他都打心底里高兴。

　　他爹说了，遇见他娘的时候就在想，只要这个女人真好，做什么事情，都能让自己分外开心。

　　他遇见她，也是这样。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都愿意听她的。

　　芜仙抿了两口，味道竟然意外得好，比她之前吃过的都好。忧虑和烦心都被美味的汤给驱走，她一时忘了刚刚才想好的“人妖殊途”。

　　坦白讲，赤牙除了偶尔动手动脚，对她是真的好的没话说。

　　“好吃吗？”赤牙问。
　　芜仙：“还行吧……”
　　赤牙满意地笑了。

　　她觉得怪怪的，说吃饱了，赤牙吩咐人把东西收了下去。内室瞬间静了，灯芯烧断，啪啪声响。

　　“我喊人来给你洗漱……”赤牙起身，把手往后背了背，背影颀长而英武。

　　芜仙望了他远去的样子：“好……”

　　对了……她刚刚进来，他就紧紧跟着。

　　他吃过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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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