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明珠》桥夕

22、再谋

　　彩兰早就对何欣珞的变化心生疑惑和惊惧，至于彩云，她虽然也发现了何欣珞的变化，却没有彩兰想得多，只当是何欣珞大了，生母又改嫁了，脾气才变得阴晴不定的。

　　两人一前以后被喊去了鹤鸣堂问话，彩兰说得格外仔细些，将何欣珞重生前后的异常全都说了，尤其是对许家并许跃由从前的放在嘴边时时提及，变成了决口不提，就算是提起来也是不屑愤恨之语居多。

　　“……姑娘在高家住着的时候，不再仇视从前鄙夷厌恶的赟公子，还刻意想与高二公子偶遇。就在前两天时，她还和高二公子说，世上有能未卜先知之人，说荆南将会暴雨半月不止，江河泛滥成灾……”

　　老太太此刻的心情正如万马奔腾一般激越，待彩兰说完，也不等何昭高杏云夫妻俩开头，她严肃着一张老脸目光锐利至极地道：“彩兰，三姑娘的事情，你之前和表姑娘说过了也就罢了，但自今日起，无论是谁，一个字也不能透漏出去，知道吗？若是露了出去，不但你的小命会不保，你家里的人也将会被赶出府去的。”

　　老太太看彩兰神色惶恐地应了，便又丢出了一个甜枣，“你也别害怕，你能看出姑娘这些异常，可见素日里是极用心地服侍姑娘的。如今将事情说出来，也不是背主，而是出于对三姑娘的关心。是个忠心的丫头！若是你所说的半点不虚，府里自然有奖赏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许嬷嬷的二孙子跟着二管事在咱们家的粮油铺子里做事，是个不错的孩子。我瞧着你们俩倒是极为般配的。”

　　彩兰不妨老太太竟说到这个，惶恐之外倒是一脸的羞窘之色，颇有点儿不敢相信地红着脸道：“我，我爹在门房上当差，我娘，也只是在针线房里做事。妹妹是五姑娘院子里的粗使丫头，我这样子的如何配得上许嬷嬷家的张二哥呢？”

　　高杏云可不想对个丫鬟的婚配之事纠缠，亲手拉了她起来道：“真是个憨丫头！老太太既然说你配得上，那就是配得上。好了，今日老太太说得话，你记在心里便是了。你先回去吧，瞅着空让彩云过来，就说我让人送去给三姑娘的几匹做夏裳的料子，是不是合得上。”

　　彩兰明白老太太他们这是还想找彩云来确定一番，便磕头行礼后退了出去。

　　待得彩云来了鹤鸣堂后再次证实了彩兰所言，老太太、何昭、高杏云都是一脸的激动兴奋之色。

　　何昭更是激动得挥了挥手臂才忍下狂喜，半晌才对老太太道：“三妹能未卜先知，实乃上天对我何氏一族的厚爱啊！知他人不知之事，察他人不晓之势，我何氏只要抓住时机，未尝不能一飞冲天啊！”

　　“对啊，老太太，这可真是老天爷给我们何家的厚礼啊！”高杏云也高兴地说。

　　陆蓁只观外祖母和表兄表嫂此刻的神态，便大概猜到他们所想。她嘴角易一弯，露出微笑来。乱世之中，有野心并非是坏事。起码比那些不知所谓，胡乱找靠山投机更能护住亲人和族人。

　　她长睫动了动，装作天真地适时开口道：“外祖母，三表姐所说的是否能够相信了？若是这样，那该早作准备多存储些粮食药材才是，最好也告知何家交好的人家和亲戚家，这样一来大家都能够度过此次大灾了。对了，还有二舅舅那儿，不，应该告知节度府里，让住在低洼处和靠近江、湖边上的人家赶紧迁移，那就更好啦！”

　　何昭和高杏云不喜地看向陆蓁，夫妻俩此时的心思是完全一致的——这陆家表妹怎么还在这儿？洪灾之事岂是能随随便便传出去的？再说了，说出去人家凭什么相信呢？

　　老太太心里也有些不喜，但她终究比孙子孙媳妇想得周全一些，知道这洪灾将至，若是没有足够的粮食等物，到时候府里这么多人吃饭都会困难，更不论洪水之后往往会生瘟疫了。

　　“阿昭，你表妹说得也有些道理，家里头的粮食该多买些来。至于说到给四处送消息，却得从长计议才成。不然别人家问起我们是如何知道的，我们能怎么说呢？”老太太拍了拍陆蓁的手，叹息道。

　　“是蓁儿想得太简单了。”陆蓁不好意思似的低下头，实则是为了掩盖眼中的不屑来。

　　陆蓁自认为很自私，毫不犹豫地将何欣珞重生之事给摊开到何家长辈面前，除了自己和何家的安危，其实未尝没有让普通老百姓少遭点灾的心思在的。老太太不想将何欣珞能够预知将来的能力让人知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的，譬喻借玄门之人的口，将洪灾将至的消息散播出去，也不是不可以的。可惜一个“从长计议”，让陆蓁对老太太的冷漠与凉薄更明了些许，平日里挂在面上的慈和与善良水分不少呢。

　　不过她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眼见老太太和何昭、高杏云还有话说，她便寻了个借告辞，出了鹤鸣堂。

　　陆蓁回到留芳苑时，天已完全暗了下来，廊下的灯笼在雨雾中摇曳着，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雨声喧嚣里也没有掩住屋中陆萱和灏哥儿的叽叽喳喳声。陆蓁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不由得加快了步子，也不顾走得太快了让裙摆上满是木屐踩在水中溅起的水渍。

　　人活在世上总会有所追求的，她陆蓁所求的也不过是姐弟三人平安和顺而已。为了这个目的，她只得再在暗中做出一些事情来了。

　　却说何老太太那儿，她垂着目光看着纵是保养得宜，却依旧老去皱纹堆积的双手，她的目光中那些挣扎与不舍渐渐消失，被冷酷和决然所代替。

　　“阿昭，你遣人先将欣珞看起来，不要再让她和外头的人接触，尤其是许氏。”老太太看向何昭道，“三天后，若是这雨还不停歇，你便想法子从她口中探知她所能预知的将来之事。至于杏云你，将欣珞风寒的消息放出去。”

　　何昭和高杏云是聪明人，只一瞬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打算，虽然觉得这般对何欣珞太过冷情了，但却也是没法子的事，为了何氏一族，也只得这么做了。只冲着她单将洪水之事透露给高赞，却对何家上下满的紧紧的，就知她和她的母亲许氏一样，根本没将家族放在心上过。

　　“是，老太太放心，我们定会做得妥妥当当的。”何昭和高杏云夫妻俩恭敬地应了。

　　三日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鹤鸣堂里上上下下的婆子和丫鬟们都有些惊诧老太太每隔小半个时辰就走到窗前看雨，许嬷嬷更是知道老太太不喜欢阴雨天，但是这几日老太太那神态，分明是怕雨停了的。许嬷嬷怎么也想不通，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了。

　　同老太太一般举止的，还有何昭夫妻俩。等到了第四日天一亮，何昭和高杏云还未梳好头发穿好衣裳，就迫不及待地推开窗看向外头，见雨势不小，天空也是阴沉沉地，他们紧绷了多日的心顿时松了下来，互相对视一眼，都是满心狂喜。何昭更是忍耐不住激动，也不顾有丫鬟进来，就伸手抱出了高杏云的腰肢，哈哈大笑出声。

　　留芳苑里，陆蓁得了吩咐不必带着弟弟妹妹去鹤鸣堂请安，她这几日里便差不多恢复了曾在洛阳的作息来，上午陪着弟弟妹妹一起读书一个时辰，下午弟弟妹妹继续他们各自的功课一个时辰，而她先听朱三哥报笔墨铺子的事情，然后再看看食谱或者琴谱，再练字小半个时辰。不过今日里，她才洗漱好，碧穹便瞅了个机会进了屋。

　　陆蓁看她那神态是有话要讲，便摆手让闻秋闻夏去退了出去。

　　碧穹“扑通”一声跪在了陆蓁的身前磕了一个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以后但凡有差遣，只要不是同晋地相冲突，我等定为姑娘肝脑涂地。”

　　陆蓁闻言若有所思，“高雄翟对那些藏在荆南的间人动手了？”无须碧穹回答，她便知应该是这样的，“我又不是那些想割据一方野心勃勃的男人们，用不着你们替我肝脑涂地。眼下倒是有一桩事，需要你们帮帮忙。”

　　碧穹和她的同伴此时的处境并不好，虽然躲过了高家内卫的第一波清理，但是接下来会不会安然躲过，还真不好说。但是总不能才和人家陆姑娘表忠心了，人家一开口又拒绝吧？她暗咬了下牙齿，才问道：“姑娘单说无妨。”

　　陆蓁见碧穹那破釜沉舟的架势，不由得笑了，“放心吧，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几句谶语而已。高家子，毒二郎；枯井里，填尸骨；闺阁内，死发妻。怨气聚，暴雨至，人不罚，天自罚。”

　　碧穹惊讶地看着陆蓁，不解地道：“高赞如今的处境，他根本就不可能再害到幼童了。他是高雄翟的亲生儿子，再厌恶他，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的。”

　　陆蓁摇了摇头，“踩高赞不过是顺带的，重点是后面两句。暴雨不歇，天灾将至。这件事情总不比之前在高府之内动手脚难吧？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和你的同伴冒险的。捉十只脸盆那么大的乌龟来，然后在每只乌龟背上刻下这几句话。不出一日，整个荆州府自然就传遍了。”

　　碧穹心里嘀咕开，难怪上头让她跟着陆姑娘呢，只冲着她这一出又一出的计谋，哪里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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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智商好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