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明珠》桥夕

2、闹剧

　　最小的哥儿长得极为俊秀，虽然胖乎乎的却一点儿也不显得傻，反给人一种福气之感。小点儿的姑娘圆圆的脸蛋儿，一边脸颊上还有一个浅浅的漩涡，头发用圆润的粉珍珠绑成两个小髻，粉色的发带在脸颊面轻拂，让人瞧着心里就发软。最大的蓁表妹，正如一句诗所言的，娉娉婷婷十三余，腰肢纤细，胸前微微隆起。再看那鹅蛋脸儿，肤色极白，肌肤细腻若最好的白瓷，脸颊上还微微透出粉色来，一双又大又长的凤眼，目光璀璨，长眉入髻，柔美中添了两分英气，行走之间，裙摆轻摇，腰封上挂着的玉璧半分不见动静，比之何家的姑娘们来，更多了一份世家大族闺秀们才有的气韵。

　　高杏云暗赞了一句，又忆起老太太的态度，不由得更亲热了两分，笑道：“还未向表妹介绍呢，我是你二表嫂，得老太太的信任，如今管着家里头的事儿。早几日就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将姑母当年待字闺中时的院子给收拾出来了，那儿离着老太太的鹤鸣堂不远，到表嫂我住得常芳阁也只隔着一个小花园，表妹以后这吃的穿的用的，伺候的下人们等，但凡有不合意的，尽管来寻我便是了。”

　　陆蓁笑着谢过了，高杏云笑道：“骨肉至亲，表妹不必这般客气的。”携着陆蓁的手上了青石台阶，她边走边道：“大嫂娘家妹妹出阁，半个月前便带着儿女往襄阳省亲去了，大哥自然得带着人跟着护送去了。对了，四叔家的三妹妹前些时日被她母亲接过去了，如今府里的人着实不多。”

　　陆蓁点点头，人不多事儿自然也就少了些。

　　何老太太高氏正望眼欲穿着，如若不是被晚辈们劝住了，还想着亲自去院外迎外孙女呢。等高杏云牵着陆蓁姐弟三进了门，她实在忍不住地下了榻，赶紧让姐弟三人走近，先是捧着陆蓁的脸蛋儿看了片刻，又捧着陆萱的脸蛋儿红了眼，最后更是抱着陆灏心肝儿地叫了起来。

　　眼见老太太情绪有些激动，不待大舅舅何商等人出言相劝，陆蓁先开了口，“外祖母，请容我和弟弟妹妹给外祖母磕个头吧，母亲在世之时一直记挂着外祖母呢，走之前还说起外祖母亲手做给她吃的桂花米糕，叮嘱我们见到外祖母，一定要替她告罪。”

　　“老太太，表妹表弟都是孝顺的孩子，既然是姑母的嘱咐，可马虎不得的。”高杏云赶在大太太杨氏之前出言，眼角余光扫也不扫站在大太太身后欲言又止的四奶奶徐氏。

　　大老爷何商是个老实人，更是个孝子，见外甥女和侄儿媳妇出言相劝老母，当即投去赞许的目光，那目光落到大太太身上便有些不满了。

　　大太太杨氏乃是鄂王府的庶女，虽然没得朝廷封赏爵位，但毕竟是宗室女。这几年里本就不满府中诸事被二房婆媳握在手里，也不满丈夫窝囊不思进取。她对大老爷的目光视而不见，想起何凝未嫁之时就和二房那前头死鬼大蔡氏要好，就皮笑肉不笑地朝陆蓁道：“外甥女既然有心替姑奶奶磕头，老太太成全了就是了，岂不正是两相欢喜么？只是磕头也就罢了，其他的诸如尽孝之话就不太妥当了。表妹表弟可是姓陆，老太太自有何家的儿女们孝顺呢。”

　　大太太话音中的轻慢和不怀好意，便是陆萱这小丫头都听得出来，更别提屋中诸人。高老太太人老成精，从前在孙辈们面前都给大太太留着一丝颜面，这时就彻底怒了！

　　“你给我闭嘴！怎么说你也是他们的舅母，第一次见他们不说可亲慈和，反说这些不得体的话。我看你这几年是过得太舒服了。罢了，你既然不喜欢我这三个外孙，也不劳你陪着我这老婆子了。你回你屋里去吧，没事儿也就不要出门，好好想想怎么说话才妥当，免得带坏了我何家的晚辈。”

　　高老太太所出三子一女中，最疼爱的便是幼女何凝了，当年逼不得已将之远嫁，幸好陆家二郎性情敦厚，待幼女不错。谁知大前年豫南节度牛知度脑子发晕，竟会不自量力地同晋王打起来了，累得洛阳遭了兵祸，也不知女儿和女婿被那些个兵痞子如何欺凌了，待牛知度兵败，女婿和女儿也相继过世了。

　　高老太太只要一想到若非是她当年不顾女儿的意愿，执意将其远嫁，说定女儿就不会早亡了，她就百般懊悔。这种心思在见到女儿的三个孩儿后，便全部放到了他们的身上。眼见大太太这般不知趣，她如何还会给大太太留颜面？

　　老太太这一发火，大太太又惊又羞恼，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了。大老爷和大太太嫡出的一子两女，长子陪着妻子回了娘家，长女也早就嫁人了，唯独幼女何欣瑶还待字闺中。这位姑娘继承到了大太太的自视甚高和大老爷的愚钝，除了样貌秀美外，真真是没有一点儿地方像何家人。

　　她当即就嚷嚷道：“祖母，我娘说得也没什么错啊！你干嘛责骂我娘啊？”她又看向陆蓁姐弟三人，一脸嫌恶地道：“他们一来我们家就惹得祖母不快活，我看也别留他们在府里长住了。大不了在咱们家打发打秋风的亲戚的惯例银子多给添点。”

　　屋中的众人都不曾想到十四岁的何欣瑶说话竟然如此不过脑子，便是大老爷这个做父亲的，都有些惊到了。

　　老太太极为失望，知道何欣瑶这个嫡孙女算是废了，对徐嬷嬷点了点头，等这对母女被老太太身边最为得用的许嬷嬷带着人“请回去”后，她才歉意地对着陆蓁姐弟三人笑了笑。

　　“好孩子，你们大表舅糊涂，表姐又被宠坏了，你们别放在心上，只要知道外祖母最疼你们，舅舅们也疼爱你们的。”

　　陆蓁甜甜笑道：“外祖母放心吧，我们会将这儿当做自己家的。”大舅母和何欣瑶的态度，根本就无关紧要。一个虽是大太太，却因为身份原因，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更别说何欣瑶这既蠢有口无遮拦之人了。

　　陆萱和陆灏早就被嘱咐过跟着大姐一样做，见大姐姐说将何府当做自己家，也纷纷这样说了，顿时让屋中的气氛一松。

　　等三姐弟给老太太行了大礼，她才指着屋中的人说起身份，让他们见过。
　　“好孩子，来认认亲。这是你们大舅舅。”老太太看着因为大太太和何欣瑶被“请回”后羞愧的长子，不由得暗叹一口气。想多说点什么，可实在是找不到长子身上值得在外孙们面前夸耀的。

　　陆蓁领着弟弟妹妹拜过了大舅舅何商，起身时摸了摸陆灏的小鬏鬏道：“灏哥儿，这便是大舅舅了，娘亲在世之时常说大舅舅最是心灵手巧，亲手雕刻的东西栩栩如生。你那个黄藤小猴笔洗就是大舅舅亲手雕的呢。”

　　屋中人听了陆蓁的话神色各异，年纪小的都觉得陆蓁巧舌如簧，太会拍马屁了。便是二奶奶高杏云也有些不明白，大老爷虽然是老太太的长子，但是着实平庸了些，在府里头和摆设差不多了，这个陆家大表妹怎么就奉承起大老爷来了？

　　大老爷却是感动极了，他极其擅长雕刻，但是心里又自认这是“玩物丧志”的行径，是“不务正业”，但是没想到却被妹妹赞许，被外甥女仰慕。年过四十的大老爷被夸得都有点无措了，摸了摸胡须喜道：“好好，灏儿喜欢什么，尽管来三木斋寻大舅舅我啊。”

　　灏哥儿感受到何商说得是真心话，忙顿时咧开嘴，边比划边道：“大舅舅，可以给我做个吃草的羊么？这么大的！”

　　“当然行了！大舅舅回去就给你做！”何商越看陆灏越喜欢，整张脸都笑得皱纹都叠起来了。
　　“好了，知道你疼爱你外甥，明儿你们在聊，现在别耽搁他们认亲了。”老太太打断大老爷的话。

　　大老爷忙笑着应了，心里头完全将大太太和何欣瑶之前闹得一出给抛在脑后了。

　　老太太有些无奈地瞥了长子一眼，但看向陆蓁的神色更加和蔼了，她指着二太太小蔡氏道：“这是你二舅母，你二舅舅在外为官，你舅母就在家中代你二舅侍奉我，照顾孩子们。”

　　陆蓁看了眼二舅母小蔡氏，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梳着老太太样的堆髻，身上穿的虽也是春装，但是蓝中带着灰的袄裙，显得老气横秋的。她侧身只受了陆蓁姐弟的半礼，便是给见面礼，也是三只绣着不同花草的荷包，比陆蓁三姐弟看起来更像客人些。

　　陆蓁不曾想到这位二舅母竟然是这个样子的，比起母亲说起过的大蔡氏，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呢。

　　老太太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却好似七老八十一般的姨侄女兼儿媳，暗叹一声，指着一对少年夫妻介绍道：“这是你二表哥何昭，他如今在节度府里给二公子做着亲卫，今日是特地告假回来的。”

　　何昭是个身形高大俊美的青年，狭长的凤眼中精光闪闪，打量表弟妹的视线停留在陆蓁身上时稍微长了一点儿。

　　“表妹、表弟有什么事情，尽管寻你们二嫂去。”何昭神色温和，指着妻子高杏云说道。

　　“是。”陆蓁可以对大老爷何商说着亲近仰慕的话，对着一个已婚的表哥，自然是能寡言就寡言的好。不过让陆蓁诧异的，却是萱儿和灏儿俩小家伙，对高大俊美却温和的表哥居然没有任何亲近的意愿。

　　其后陆家姐弟三人又和小蔡氏所出的四姑娘何欣环，大房的庶子何晓、四房庶出的姐弟何欣玲、何明见过了。至于何昭和高杏云的独女安姐儿还是个奶娘抱在怀里的奶娃子，也就看了眼送上见面礼而已。

　　“你大表哥大表嫂夫妻俩去襄阳了，你三表哥则跟在你二舅舅身边办事。至于你三表姐，去她生母那儿了，过两日就能见到了。”

　　用完晚膳，老太太对陆蓁姐弟道，见姐弟三人脸上都有倦意，忙吩咐许嬷嬷亲送姐弟三人回收拾好的院子。“家里人也见了，你们姐弟三人舟车劳顿，早些回去歇着，明早也不用过来请安，养足了精神再来陪外祖母用早膳就行啦。”

　　“外祖母真好！”陆蓁感激老太太的疼爱，抱着老太太的胳膊甜甜道。陆蓁、陆灏有样学样，一个腻在老太太的怀中，一个抱着老太太另外一条胳膊撒娇。

　　陆家姐弟，无论大小，可都是不简单啊！才来就哄着老太太了——何家众人心里一致地如此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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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啦，这一章要和第三章连起来看才明白走向的，第三章才是重头戏呀，小仙女看了就知道啦~~所以今天双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