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巫蛊之祸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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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入夜了，西南多瘴气，这个小镇却隐秘于深山谷地，四季清凉，气候宜人。
汉人有种说法：东夷南蛮西戎北狄。
若是按这种叫法，我和阿五正在“南蛮”之地，是中原人不大瞧得上的地方。
眼见着夕阳西下，留下一抹紫金色的漂亮霞光。我和阿五一合计，决定去集市上走走，买些盐米，反正现在日头也不热了。
看着阿五和米商有模有样的讨论市价，我不禁暗自偷笑。
我和阿五在长安长大。他是皇子，三餐自然有人精心照拂。我虽说舞姬，也是丫鬟小厮一大堆，坊里的厨子又是长安一顶一顶好，何曾轮到自己下厨了。
可曾想，我俩从封地逃亡不久，难免有一段餐风露宿的日子。那时，接应的部下还未找到我们，也不敢去人丁兴旺的城里去吃喝，生怕被人发现。
我和阿五连米都不会煮，时常吃着夹生饭，饥一顿饱一顿。
一开始，我还兴冲冲的想给阿五做饭，大包大揽。但他吃了几顿黑灰的碳色餐食后，终于下决心对我说：
“阿罗，你做的很好，下次不要再做了。”
我还很不服气哩！在我们草原上，白日是要放牧的，平常不过吃些干的馕饼，喝些河水。偶尔宰羊庆贺，就用水煮熟大块大块的吃了，撒盐的烤羊是等节日才能吃的。我们楼兰人何曾这么娇气，挑挑拣拣的。
不过呢，许是我在长安生活久了，胃口也被养的有些刁了。中原的饭菜精致，长安又是集大成者，汇聚了八方来客。就连我们楼兰美食到了长安后，色香味都有大幅的提升，按中原的口味改良了，少了腥气。
跟着阿五赶路的几个月，我肉眼可见的迅速瘦了下去，连肤色都暗淡了。
阿五看着心疼，抱着我泪眼婆娑，感慨我再瘦下去就皮包骨了，没什么可抱的了。
于是他心一横，堂堂皇子竟然学起了做饭，并且天赋颇高，没多久就有模有样的了。之后每到一地，也养成了习惯，他总要学一些当地的特色菜，做给我吃。
有了阿五的照料，我便逐渐康健起来。又因为随着远离长安，心头的包袱逐渐卸下去。算算时间，觉得王子和慎儿应该也平安到了关外，可以松一口气了。就这样子，我便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连肤色都被南方的吃食养的水润了几分。
不过初到西南时，还是有些不适应，实在是太辣了我的天！
我原以为长安的食物已经够爱放香料了，毕竟天子脚下，财大气粗嘛。没想到西南穷苦之地，每顿饭的辣椒都跟不要钱似得放，红色比菜色还多。
阿五也有点受不了，每顿都被呛得涕泗横流，还强撑着对我说这里的食物祛湿气，多吃些对身体有益。
直到有一天，他实在是被重辣伤到了肠胃，连着三天跑茅厕，面如菜色，双眼涣散。他这才对手下吩咐，说倒也不必那么的入乡随俗，每顿还是清淡一些吧。
如此的好笑事情还有很多，我们两个离开长安，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新奇的，遇到的事物都可爱，前景总比当下明朗。
今天，我与阿五逛着夜市。因为这里气候湿热，白天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当地人反倒喜欢在黄昏时候摆摊，赚一些零花钱。
我看到一个阿伯在树下吆喝，出于好奇，走近了几步。
阿伯卖的是自己编织的草鞋，做工精良，编的很结实。他看起来是个热爱手工活儿的，除了草鞋，摊子上还摆着几个木头雕刻的面具，涂上了当地流行的图样。
阿五也凑过来，拿起一双草鞋左看右看，神色哀伤。
阿伯热情地推销着，天色昏暗，也没有注意到阿五的变化。我却立马意识到不好，又勾起他的伤心事了，遂赶忙夺下草鞋，递给他一个面具，说：
“你瞧瞧这个，雕的还挺有趣的是不？”
阿五勉强笑笑，说：“你若喜欢，咱们买一个回去。”
那位老伯见阿五喜欢，从随身带包裹里翻了翻，掏出两个木头雕雕小人递给他，说：
“公子若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看看我老汉雕的娃娃咋样？你看这童男童女，买回去，摆在家里多好看……”
老伯还在说着，我和阿五却立刻脸色大变，额头冷汗涔涔。
这里地处偏远，长安的旧事吹不到边陲，但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了。当今汉人皇帝厌恶巫蛊之术，当年那一场祸乱牵连了整整上万人！
小小的木雕，或许能牵连一家老小的姓名，累累的血色浸染。
阿五神情严肃，对老伯说：
“做些木质的摆件即可，老伯听我一句劝告，此后这种人像别再雕了。”
老伯不太明白，问到：
“公子为何这么说？公子不是本地人吧？咱们这儿就兴这种小玩意儿，家家户户都摆了几个呢。”
阿五眼睛一转，说到：
“正是，我是从家里过来的。我们那里有个说法，说屋里头摆放人像，会带走主人家的财运呢！你看，气运都被小人带走了，家里的日子可不越过越穷了。”
老伯不信：“还有这种说法？公子从何处来的？”
阿五善意的笑了笑，随口说：“淮南。”
那阿伯却深信不疑，一脸恍然大悟。这也难怪了，只因阿五肤色极白，就算在外奔波多年，身上多年养成的贵族气质依然不减，布衣素服，看起来也是个乔装打扮的富家公子哥。
老伯说：“原来是淮南国，听闻那里富庶，竟然有这么多讲究，受教了。我家种田，本就生活清苦，做生意也赚不到几文，家里5个孩子，负担又重……公子那里还有什么说法，您看我该怎么招财呢？”
阿五神色一僵，他对神棍之说本不信奉，但话已至此，只得信口胡诌：
“我与您也是有缘，这才跟您说的，万不可告诉别人。这样啊，您在堂屋进门东北角放一碗水，水碗里放一个铜钱，系一根红绳……”
我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真不愧是阿五，信口胡说的本事真是太厉害了。照这个趋势，我们就算做买卖失败了，光靠着他当神棍的天分，约莫也能混一口饭吃……
……
阿五的爹，汉帝刘彻，一生穷兵黩武，多次御驾亲征关外，手下白骨成堆。我们可都恨透了汉帝！
许是年轻时犯下的血债太多，这老头子到了晚年，竟然开始笃信神鬼之说。
我初到长安时，还没有几个巫师在这里混饭吃。可不过短短十年，巫术竟然在长安兴盛起来。
术士、女巫齐聚长安，各显神通混饭吃，可玄幻了呢。偏生那些蠢笨的贵族们都深信不疑，花大价钱供养巫师，甚至偷偷流行起来巫术。
传说中，只要在自己的宫殿的隐蔽处埋下小人，系满红丝线，每夜祷告，便可心想事成。
汉宫中的美人何其多，受宠的不过那几个。钩戈夫人又分走了大部分宠爱，让后宫的众美人生活日益凄凉。
于是，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的，竟然都开始埋小人了。一开始都是互相咒一咒，东宫的诅咒西宫的，生活难免有些口角嘛，晚上互相咒一咒倒也消了怨气。
可竟然有蠢到家的美人，去汉帝那里告发，说谁谁谁暗自行巫蛊之术诅咒皇帝，请圣上彻查。
汉帝大怒，不仅处死了被告发之人，连那个美人也一并处死。而且既然查了，就干脆把宫殿里查个底朝天，这一翻不要紧，涉案竟有数百人！从美人到奴婢，处死了超过百人，宫里的人数一下子就轻减了许多。
但这样还不够，汉帝每夜头疼不止，都疑心是有人诅咒他。
天爷呀，堂堂皇帝竟然气量如此小吗？连我一个不懂医术的人，都知道老人家到了这把年纪，有个头疼脑热的真是再正常不过了，谁闲的没事儿天天诅咒他。再说了，宫殿里的大部分人，还都是靠皇帝吃饭的，谁知道到了下一任还有没有命吃饭，当然是日夜祝祷，希望汉帝长命百岁，怎么会盼着他出事儿呢？
有一天晚上，听说汉帝做噩梦，梦到好多木头小人手持棍棒来袭击他！老头子从梦中过惊醒，大病一场，从此神情恍惚疑神疑鬼，记忆里大减不少，性情也更加暴戾。
当时在长安，已有很多人在私下说此事，不过都是当个八卦密辛讲的，谁曾想会牵连到自己头上呢？
眼见着夜深了，我和阿五拿着买的东西，匆匆回到了住处。
等到紧闭了房门，阿五还心有余悸的对我说：
“方才我见那老伯拿出木头小人，可真是后怕！原先长安流行起巫术时，我还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业余的消遣罢了。谁知道这东西当真邪门的很，倒不是本身有什么法力，只是甚为不详，竟害死了那么多人。”
我见阿五出了冷汗，惊惶未定，连忙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安慰到：
“你我都清楚，巫术一事，不过是个借口。你那个老爹疑神疑鬼，早晚都得有一场血案。只是没想到他精明一世，怎么会如此笃信巫术，害苦了那么多人呢。阿五，你说他会不会是借机生事，铲除异己？”
阿五摇头：“若说那些美人、官员倒也罢了，可我大哥呢？他谨小慎微，何曾是‘异己’了？我与大哥虽并不亲近，但唇亡齿寒，没想到宫中那位能做得如此决绝。”
我也叹口气，说道：“他虽不过分喜爱太子，但也挑不出太子什么错处。当时若不是奸臣进言诬陷，太子他又一时情急，逼宫造反……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呢？后来你爹不是建了‘思子’宫吗，可见他还没有彻底的老糊涂。”
阿五神色凄惶，说：
“《诗经》上说：‘绿蝇往来落篱笆，谦谦君子不信谗。否则谗言无休止，天下必然出大乱。’父亲一生从戎，平定天下，却不想到了晚年，竟如此这般……”
这会子，轮到我脸色不好看了。汉帝尚武，他亲自平定的疆土里，就包括了我的故土。
阿五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抱住我，柔声安慰：
“阿罗，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没关系的。”我回抱住阿五，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
……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巫蛊之祸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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