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昔成玦》伐如是鱼

13、原来

　　如果说定珩要她找的不过是普通的画，断不至于这般隐蔽，潜藏在家书的字句中，他已经离家两年，才把这字句凑齐，究竟，意欲何为？
　　怀幽幽深的眸子里没有袒露过多的情绪，在清冷的月光下，她秉烛快步走向后||庭，听风池，一排排水杉，低矮的树苗，满池静开的荷花，在月下清明如泪。她思索片刻，走到凉亭里，昂首，借着尚好的月光和手中摇曳的烛光，看到亭子顶部没有异状，她纤细的指一寸寸抚过她坐过的位置，也没有异常。
　　定珩，是我还不够了解你吗？怀幽锁着眉。过了片刻，她突然触到自己颈上定珩给她的传家宝，略一迟疑，她摘下，细细摩挲着，然后她看见玉佩上显露的一个字：池。
　　是指，听风池？怀幽走近池子，并未看出什么端倪，她沿着池边一步一步探着，突然觉得脚下的土地有些松动，她轻旋足尖，然后退开几步，果然看见一个幽深的秘道，自脚下缓缓而开。
　　怀幽不禁后退一步。周遭悄然，偶然有虫鸣和几声响动。她心一横，一只手提起裙摆，一只手牢牢擎着烛台拾级而下，她刚刚离开台阶，感到身后的秘道口封上了。
　　她的心猛跳，可已经来不及回头。她相信，定珩不会陷她于险境，于是她坚定地沿着气息有些暗浊的秘道往前走。
　　突然她看见前方幽弱的光，她步步靠近，直到，她看清了，这里有一个小窗，可以穿进风来，也透着微微的光线，她摸索着，惊诧地发现这里还有未点燃的蜡烛，她点上，然后循着光，继续找到其余几支蜡烛，一齐点亮后，她才发现，这里干燥而清洁，四周墙面似乎被布帘封住了，角落处有一个小案几，她看见上头用镇纸押着一张纸。她的心有了强烈的预感，她上前，拿起纸张。
　　是的，是定珩写给她的。

　　“吾妻怀幽：
　　见信如晤。我已经决定将叶府的所有交托给你。包括所有的秘密。因为你能够来到这里，除了我的提示，只有你的聪颖胆识才能够办到。你是配的上我的妻，更是配的上做叶家的女人。
　　一年的缱绻并没有让你柔弱，这才是我的怀幽。我对你的怜惜和钦佩，你是否有感受？而现在，我已经完全地信赖你，你有这个资格承担和清楚叶府的一切。
　　不过在你知道之前，你可以按下案几上的机关，你会看到我赠你的画。我想，你会很喜欢。
　　——定珩”

　　怀幽微微一笑，心里却有几分失落。在心灵深处，早已不再计较什么智慧相争，她只想做个平凡不过的女子，甚至可以是驽钝的。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如此聪明，她是不是就没有资格留在他身边。定珩，是爱她，还是爱她的聪明？
　　这也就是怀幽心中的隐忧。在定珩还未离开时，心中的不安焦虑也就由此而发。她并不清楚他真实的想法，他看她永远比她看他来得透彻明了。可是爱上他，似乎注定只能让自己无可奈何地聪明着。
　　心头百般滋味，怀幽怀着复杂的心绪按下了机关，墙面外的布帘一下子收起，她看见，满室栩栩如生的荷花，一时间犹如置身听风池，她惊诧地捂住嘴。
　　荷花逼真得如同就在身边晃动，怀幽伸出手，抚上墙，她在一侧看见了定珩给她的诗：
　　“江南莲花开，红花覆碧水。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
　　怀幽不知道每日上朝，闲暇时伏案读书看公文写奏章的定珩是在什么时候画下这一室的荷花，她只知道她的心已经被他柔软地覆盖着，她不怨了，不疑了。一切全都消散在若有若无的荷花清香中。
　　她发现了，这窗外，正是夏日风向所在，夏夜荷花馥郁的香气，能够送进来。
　　好心细的定珩。他送了她，一夜温情。
　　那么，她也该，帮他分担这叶府的一切吧。
　　真是笔不划算的买卖，可他就是有办法让她甘愿。
　　他果然比她聪明得多，先让她感动，再让她做什么，便也理所当然了。
　　狡猾的男人。

　　怀幽仔细看看周围，定珩说的秘密，在哪里，又是个哑谜？
　　夫君，你也太抬举怀幽了。怀幽有些羞恼，抬起眉睫扫视墙上的荷花。忽然心念一动，她的手缓缓抚上墙上唯一一朵未绽开的荷花，果然，荷花下，是定珩的另一封信笺。
　　怀幽取出，细细地看着，越看眸子睁得越大，半晌，她轻叹一声：
　　“定珩，这些事情你也叫我背负着，看来我真是如你所言，注定得生在叶家，死在叶家了。你还真不够怜香惜玉。”
　　泛红的眼逐渐有了痛感，她将信笺置于烛火之上，见到它们化成飞灰。
　　定珩，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等你回来，我们离开是非之地好不好。你的执意，究竟是不肯放，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循着定珩信中所言找到了秘道的另一个出口，居然就是他们卧房的床下，真是让人诧异。她爬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将一切恢复原状，仿佛刚才只是，南柯一梦。

　　日子一天天过着，念容诞下一子，而欧阳望却并没有纳妾。怀幽去府上看望念容时，念容虽然身子虚弱仍然笑意盈盈：“姐姐，我的赌局，赢了。”
　　怀幽握着她的手：“念容，你到底在说什么。”
　　念容微微一笑：“不记得我说过，先声夺人？风声都放出去了，我的好名声和容人雅量也已经收到成效，那么——内心的妒忌和不甘，才好暗暗发作啊。”
　　怀幽略一沉吟：“你这招叫做虚实相生，真假莫辨？”
　　念容噗哧笑出声：“嫂嫂不愧是叶家女人，不，或者嫂嫂本来就是聪明人。”
　　怀幽轻拍了她一下：“小丫头，连嫂嫂也骗，你说该不该打？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自圆其说收拾场面的。先前不是人都定好了？”
　　念容朱唇微弯：“是啊。因为那时我提出让他纳妾，夫君竟然默许，我便清楚，他不明确表态，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也说明他心中并不是只能有我。这是我万般不得见的。他可以为我魂牵梦萦，为别的女子，也可以。所以，我才主动帮他挑人，一来是表示我的宽宏大量，二来，让他永远断了纳妾的念头。”
　　怀幽审慎地扫视一下四周：“念容，你还是回叶府再对我细说吧，这里，万一被旁人听见……”
　　念容有些惊诧：“嫂嫂何时变得这般谨慎得畏首畏尾？不碍事的。这里如果什么都说不得，岂不是和皇宫没什么两样？那里的人才真正说不得呢。”
　　怀幽一怔，是啊，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谨小慎微了？
　　“我表面并无异状，不过私下里，我授意家里人，通通叫我‘念念’，勾起他对往日的追思，日日对月幽幽而念，让他心疼，人前欢笑，人后落寞，我愈退，他愈愧，思及夫妻往日百般情状，他不止一次对我说，暂时不要考虑纳妾了。可是我要的，绝对不是暂时。”
　　“所以嫂嫂上次来看我后，我对夫君说，让他接佳音来小住一阵，他答应了，这本就在我预料之中，他不过想借机确定，是不是只有我才能。我便让他确认。所以，我去静香寺小住颐心，陪娘待了一段时间。我不苦吗？苦，不过，我想要赢得彻底，必须要忍受这分离。”
　　“待我回来，家中一切如常，夫君待我比旧日更心细体贴。佳音的事他明确表示，不需考虑，他不会娶她，任何一个女人，他都不再娶。”念容眼里泪光盈盈，“嫂嫂，你说，值得吗？我想，是值得的。”
　　“也就只有你，才做的到。”幸而定珩从起初就表了态，否则她无法想象自己…….想起昔日发现念容对定珩不寻常的心意时，自己果决地把她出嫁的心思，怀幽想，换做自己，也许手段方式，会比念容来得更决断。
　　为爱而生的女子，都是有勇气和力量的。
　　“其实纵是夫君真的动心，家中，我也安排了人。”念容自信地笑笑，“横竖，夫君都没有办法赢。所以我才说，你不必担心我啊。”
　　怀幽笑了。念容从内室抱出孩子：“这孩子还没起名字呢，夫君说起‘慕念’，不过我嫌太俗气难听，嫂嫂学识广，说说看。”
　　呵，丫头，你夫君如此恋你，你还不知足。看着她绯红的脸颊，怀幽卖个关子：“我倒觉得你夫君说的不错。”

作者有话说

　　内容比较少，唉，早知不一次发那么多了。。结果现在好像都被埋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