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虚实 ...
-
一身一生入离镜天，族中清规便是宿命。这是桃殀长老总是训千时的花，大抵是嫌她太过跳脱不着调，怕她终有一日真的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哪知最后让桃殀为难的不是离镜天最调皮捣蛋的千时，而是昔邪长老最心爱的弟子、向来在长老们眼中最乖巧懂事的卿尘？
呵，不是有些讽刺吗？
面色苍白的千时无力的靠在碧瑶的怀里冷眼看着众姐妹将身着梁国战服的卿尘包围，看着她眸中的情绪由失去美牙的哀痛至与众姐妹回合的惊喜，再到被怀疑的震惊与悲伤。
人世正道，她可以不在乎，不，那本就与她无多大关系。百姓、家国甚至天下，她也可以全然不在乎，但巫族是她的家。
说迁怒也好，说偏执也罢，再与往日一样将她看做最亲近的姐姐绝无可能。面对凤卿尘的这份复杂心情她自己也说不清了。还是有恼恨的，恼她愿为元凌舍下巫族，恨自己明知有祸却无力回天。
知道她很多事身不由己，知道不能全然将事情怪在她头上，可那又怎样？昔日的巫族多么安详，而今的巫族破败不堪，死的死，离的离，散的散……还有……美牙…
她沉默的将头埋进碧瑶的肩窝，昏昏沉沉地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她不懂，为何前一刻她还在和姐姐们怀疑这个不知从何出冒出来自称是巫女的女子，还在为救出帮过她们的凌王而与梁国兵卒相搏；后一刻就如同被拖入无尽深渊，恍惚间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
“千时，你身体可还撑得住？”碧瑶小心扶着她低声细语，从关口回来突然倒地发起高烧后千时就开始不对劲，“你忍着点，师姐马上就给你寻大夫，你别这样，美牙也不……”
肩膀处的衣服湿润了一大片，趴在肩膀的人已经陷入了昏睡，碧瑶的犹豫的话语戛然而止。
“千时……”周围的巫女见卿尘出声还欲上前，被千时勾起的沉重哀伤微微逝去变得更为警惕。卿尘眼眶微红，她怎么会不知道两人关系有多好，“千时怎么了？碧瑶，我略通医术，你让我看看千时。”
碧瑶见状揽紧千时历声喝道:“你别动！你害了美牙，还想害千时不成？！”
“不是！碧瑶你信我，我真的不是梁国细作，我不是的。我之前还解了你们的禁制不是吗？”
“哼！谁知你是不是故意引我们前去与梁军厮杀从而杀了我们？你身上还穿着梁军的军服呢！”还有死得不明不白只有一座简单坟墓的美牙。碧瑶眼眸深处闪烁的怒火，但她却是忽略了卿尘能替她们解开灵力禁制如何不能直接杀了她们，又为何这么大费周章？要知道没有灵力的巫女就只不过是寻常的女子。
九转玲珑阵是巫族最神秘的东西，唯历代圣巫女守护的九转玲珑石方能启动。她也曾问过师父那是什么，但桃殀摇头避之只说能“逆生死，换时光”。后来，不甘心得此答案的千时不要脸地扒着昔邪长老的裤腿缠着，昔邪长老拗不过稍微解释了那六个字。
那是历代圣巫女为稳天下穿越时空重塑一切的手段，此为“换境”，神奇但也惨烈。盖因重塑不包括逆境的圣巫女，她们只会被抹去一切痕迹，曾经的所有都化为虚无，而听闻每一位启动玲珑阵的巫女皆不得善终。
被陷害以至灭族颠沛流离被当做叛奴贩卖至平兴郡的巫女变得谨慎甚至多疑，不复当初的纯真姿态，但看着面容苍白的卿尘也终不忍心亲自出手。
被骤然冒出的藤蔓锁在沙地的卿尘绝望而无力，使用芙蓉石解除众人禁制而遭受反噬的她一丝灵力也使不出来，附近出没的野兽、极有可能返程的梁军都能让她命丧黄泉。一路奔波马不停蹄，日光刺眼，沉重的眼帘终于缓慢阖上了。
换镜之后，物是人非，这个世界再无逆境之人的立足之地。曾经一同长大，曾并肩作战的姐妹转眼已经陌路人的滋味一直都不好受。
日渐西斜。
藤蔓已成枯草，卿尘于朦胧中醒来，惨淡的笑容因缓缓走到眼前黑影而染上几分欣喜。
……
“如此说来，那我们岂非冤枉她了？我们…我还将人锁了……”碧瑶得知险遭暗巫毒手的大师姐也是因为上次被她怀疑差点杀了的女子所救时沮丧又愧疚，她低垂下头。这样看来，确实是她当初太过武断，把人误会了。
冥魇将事情经过细细听了后，微皱着眉头拍了拍碧瑶的肩膀，认真道：“安心，她无事。看举止也是个大方之人，下次若有缘再见好好道个歉，她不会怪你的。”
“嗯，好。”
眨眼已过半月，碧瑶和其他获救的巫女救出身陷碧血阁的冥魇并一同回到了离境天。令人庆幸的是桃夭与昔邪两位长老对皇室早有防范，暗中在离境天地下建了秘镜，而这也是离境天最后的圣镜了。尚存的巫女们便是留在了这里，所谓灯下黑，谁又能想到被举国通缉的巫女仍留在皇城，仍就在她们的离境天呢？
巫族世代守护大魏，守护皇室，不曾想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分清哪个才是现实也不容易。
千时靠着床柱看向窗外，双星会的星象愈加明显而强烈，无论是阴星还是阳星都耀眼得很。她是巫族少有的在白日也能看见星星的巫女。
半晌，才凉凉地说道：“放心，她死不了。”
“千时你怎么说话呢，她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碧瑶闻言皱起了眉头，自从从平兴郡回来后，她们这小师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平日里跳脱得不行，永远静不下来的人突然变得看不透了，那不知缘由、反复无常的高热难不成真把她脑子烧坏了不成？
“拿草缚术困人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个？”
“我…”常常卖乖的性子也变得扎人，碧瑶瞪大眼睛被梗得说不出话。
“好了好了，没完是吧？”冥魇连忙打断这场对话并偷偷给碧瑶递了个眼色。算了吧，毕竟这也才大病初愈。
碧瑶咬着牙背过身，眼不见为净。族中谁人不知，，冥魇是众姐妹里最疼千时的，哪怕总是一张冷脸。
“冥魇师姐，可否向师父通报一声，我想进藏书阁。”
“你入藏书阁做什么，藏书阁乃巫族重地。”抬手给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她才又说道，“身体还没缓过来就不要胡闹了，现离镜天成了这般模样你也该成熟起来了。”
“师父，我也想复兴巫族，将莫须有的罪名都给洗掉。”昔邪无故失踪，一切重担都压到了桃殀师父和冥魇这位大师姐的肩上，千时望着她脸上的疲态鼻头一酸，“师姐，小千时也会长大的。”
“可你还是没有给我一个非要入藏书阁的理由。”
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各番思绪涌上心头，千时挣扎又彷徨不知该不该扑到师姐的怀中将一切告知、将心头委屈哭诉。
冥魇见她咬着下唇，要哭不哭的样子，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只道：“你若不想说便算了，藏书阁每日皆有人守着，你进不去的。若是想帮忙复兴巫族，你当好好修习莫浪费这大好资质。”
换镜后，世人都以为巫族长老只有昔邪、桃夭，连连当今圣上都不曾知道巫族还有一个莫长老。巫族神秘可见一斑。冥魇过些日子便是要跟随这位莫长老混入钦天鉴，随机应变看能否寻到合适的时机在天子面前推翻巫族冤案。守到千时醒来，已是她的极限，她身上有她必须完成的使命。
钦天鉴是巫族被灭后天子用来取代巫族观象卜卦的，天子忌讳这种力量却又不得不倚靠它，在钦天鉴做事如同站在刀剑火海上，所以行事需得处处小心。
果然，又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冥魇就离开了，只是临走时拍了拍碧瑶的肩膀。
碧瑶摩挲的衣袖，直到冥魇的身影已经看不了了才长长叹了口气。
“让你平日里不学无术，只会欺负人，竟连这个都不知道。藏书阁是轮守制，说来呢也巧，明日该是我当值了。”碧瑶顿了顿，“你是不是又要打什么坏主意？藏书阁是族中重地，你休得乱来！”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虚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