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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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千时而言，爱，如同烈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没尝过就想喝，喝了就忘不掉。
初时借酒消愁，一口一口，悲伤下酒；后来甘之如饴，无酒不欢。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
现如今，她仍旧爱酒，只是酒于她，只剩回味。
这片银白色的雪地下，就埋着数十坛酒。约摸着算一下，能够她饮上好些日子了吧，如果眼前这两人不与她要酒喝的话。
凤卿尘打量着她的神色后戳了戳坐于身旁那人的腰窝子，元凌当即听话地将半伸向酒坛的手手了回来。
千时见状冷哼一声，自个儿抬手将热开的酒取来添至三人的酒碗中，厄自道:“旁人见状可也不知是要笑我竟如此吝啬，朋友远道而来却连一碗酒也不允喝；还是要笑这位好歹是曾经的战神，竟连喝一碗酒也要看人脸色。”
元凌端起碗也不喝，看着身旁的女子眼角微弯，心头的欢喜怎也掩盖不住，低声道:“我毕生所幸。”
啧，真想把这两人赶出这雪亭。
“酒家卖这梨花酒，挂的是滴翠也似的青旗，映得那梨花酒分外精神，饮这梨花酒，自然也当是翡翠杯。不过在我这可没这么多计较，只管喝的可不管用的。”
凤卿尘掩唇轻笑，低头轻抿了一口后颇为讶异与元凌对视一番，见其点头又转向千时:“这酒却还不同寻常了？还带着一股雪与泥土的芳香，你可是将它埋在了雪地里。”
“一般的酒哪能入得了两位的口？这酒我埋在雪地里已好几年，如今是喝一坛少一坛，也就是你们才有这个口福。”梨花酒清香芬芳，是她走了好远的路特地请人酿的。那时她彷徨不知何处去，索性四处游走时请了酿酒名家帮忙，想着再寻一处山清水秀、远离嘈杂之地静静独饮。
杜曲梨花杯上雪。
看上去是诸多嫌弃，而事实上，早在元凌与卿尘上雪山前，她便已自雪地取出最是清甜的梨花酒，煮酒恭候。
在这白雪皑皑之地，纷飞的雪花从未停止过起舞。本是刺骨寒冷之地但有灼热烈酒，千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她瞧着对面的男子解入貂裘披在女子身上的时候突然也觉得有些冷。不会有人脱了衣服给她披，千时心头泛起了阵阵酸味。
元凌夫妇正沉浸在温情中时，倏地一声掷碗声响起，两人抬头瞧着这个兜着长袖、目色生冷的女子。
“看什么看，赶紧喝完赶紧走！”千时清嗓，又道:“你们安排不妥当。我自个儿住的小木屋狭窄得很，只一张床罢了，可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言下之意赶紧离去，道是逐人了。
两人闻言愕然，不知哪里又得罪了她。卿尘噗嗤一声笑了，道:“人人道你千时性情多变反复，可他们却不知道千时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元凌紧接着搭话:“而这毛病，这么多年了也仍未变。”
千时挑眉，由着这两人调侃。诚然，她是真的不想见昔日故人，尤其是这两人，她虽躲着却从未想过能瞒得过凤卿尘的韶华之碟，只盼望过卿尘能懂她。而事实证明她想的是正确的，这几年无人打扰的安谧生活便是最好的证据。
“我是刀子嘴豆腐心，耐不住二位的厚脸皮。”她托着腮帮子。明明自今日碰面起，她便未表示过分毫欢迎之意，言语之间也尽是挑刺。
不臾片刻，表情嫌恶地扔下一句“随我来”，千时便起身带着至今为止未曾有离意的两位走紧了风雪之中。
雪山顶上的风雪着实大些，没有亭子的格挡元凌只能将卿尘护在怀中尾随着前方冷漠的女子。大风夹着大雪将兜帽吹开了一角，几缕华发飞扬，无人注意。
直至进了木屋，千时将被打湿的兜帽甩向角落，一袭银发及腰。
“看，小木屋真的是狭窄，你们当真不改变主意？”
那发如银色瀑布，让卿尘眼眶一下子便红了，哪里还能注意这屋子如何。她瞪大眼睛，唇间一直挂着的隐隐的笑意瞬间被敛去。
“你…！”
“…挺好看的不是？”
见千时毫不在意的态度，凤卿尘气急，拽着她的衣领疾声道:“我们自小修习巫术，容颜自不会老去，你…这满头华发是怎么回事？！”
千时看了看凤卿尘，又看了看皱着眉头掂着脚后跟也想上前的元凌，总算露出了笑容，面上的寒冰一瞬之间尽数化去。
“嘛，没什么大事。只是发色变了，身体无碍。”屋内气氛仍旧紧张，她只得又说，“是当年一些事留下的一点…小礼物。很漂亮，我挺喜欢的。”
千时歪着头想了好一会，不知“礼物”一词用得恰不恰当。
收拾房屋的时候，因凤卿尘的身子虚得很，千时把唯一一张床留给了元凌夫妇。在离木床尽量远的角落随意铺了两层棉被，而又再次躲过卿尘伸过来要探脉的手。
“真的没事，你的医术是高明，但我心中有数。”
“你别犟才是，你不让我看看我实在不放心。”说着凤卿尘又要过来拉千时的手腕，千时又要躲，元凌趁机以小石子点了千时的麻穴使其闪躲不得才算完。
“好了，放心了吧。确实无碍。”
卿尘神情迟疑不定，觉得再探探才好，千时拗不过，由着她捏着右手腕直至放手。半晌，千时僵着手终于受不了，将人驱逐至床上。
凤卿尘窝在元凌的怀中，眉间忧愁不去只无声地朝元凌摇头。许是她医术不济，没能发觉问题，但是在巫族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难道是后面千时笃定她看不出，这才由着她来吗？
元凌抚过女子紧锁的眉宇，将她往怀中按了按，才抿着唇看了一眼那靠窗的角落里卷成一坨的人，低声劝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或许她真的没事，又或者她有自己的思量，我们要相信她。”
月上正中夜过半，呼吸已然平缓。
客人想来也是睡不好，几经辗转才得安稳。千时侧头看了一眼相拥而眠的两人，又转头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灰沉沉的天空。
她就知道会这样，所以说早点下山不好吗？几番开启九转玲珑阵的卿尘，看上去与常人无二，实为内虚极了。高山之上常年积雪，常人哪里能在此处长待，更别论是个病人。况且……有些事，她也不想让别人知晓。
银色的发丝在她手中缠绕。
世人常与星与月相比恋人，可人们却是忘了月明星稀。繁星满天，是寻不到月亮的。
“她睡着了？”
她的声音已经很轻了，但元凌抬手将躺在身旁的人的耳朵捂住才答话:“嗯，她近来都睡不安稳。今夜算是好的，想来是见了你安了心。”
“你也不拦着她。”
“哪里拦得住。还是怨吗？”
“不，但心中芥蒂仍旧在。”
“是啊，所以才矛盾啊。”
“唔……像不像小孩子闹脾气？”
元凌话音带着笑腔:“想闹便闹吧，这小别扭反正我们都已经习惯了，你开心就好。”
“哦”千时漠然，翻了个身低声又道，“那我岂非更像顽童？”
熟睡中的人们不晓得醒着的人的寂寥，迷迷糊糊中千时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自己，那个在一片祥和的离镜天里有事就躲在师父师姐身后无忧无虑的千时。
在整日在离镜天跳来跳去的十五岁少女心里，桃殀长老是世上最严苛的老师；冥魇是世上最凶的家长；卿尘……卿尘是她见过最美的姐姐。美人在骨不在皮，卿尘真的很好。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他也一样。
后来，九转玲珑阵改变许多，直接抹去卿尘的存在，只有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像庄周梦蝶，两段记忆的交错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其实她得知一切后真的很生气，有怨亦有恨。卿尘身为巫族的圣巫女本该顺应天命、守护巫族守护皇家，但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妄图逆天改命，以圣巫女的身份启动九转玲珑阵？她甚至和她大打出手。不，应该算单方面殴打吧，因为卿尘根本不打算还手，最后还是元凌手持归离剑强制制止千时的疯狂。
再后来，她心软了。
她也心疼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雪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