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真成暗度可怜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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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有什么事情比被老妈、外婆、八个姨一起催婚更恐怖的事情吗？有啊，那就是她们决定、筹划、组织、出席了你的婚礼，然后赖着不走，然后在你家蹲守到蜜月结束。
妘薰永远都会记得那黑暗的一天：辰时刚把小虹带回自己的小狐狸窝，午时这十位大神便齐刷刷地降临到妘薰家里。
当时，妘薰把小虹带到书房里，屏退了下人，做好了被“丽华姑娘”臭骂的准备，正打算和她摊牌让她在得道飞升前假扮自己媳妇的计划。然而他还在和小虹讲笑话、绕圈子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他老妈的声音：“大白天呢，就关着门不出来了。好小子，够可以的！”
接着是外婆：“这小子总算开窍了。季冬丫头，不要管他了。年轻气盛的时候，哪个钻进卧房便肯轻易出来的。让两个孩子多取一会儿乐，我们到前厅等着去。”
“丽华姑娘”涵养倒好，听了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没有当时就和妘薰吵起来。不过虽然计划着就是要让人误会的，但还没和“丽华姑娘”说清楚误会便已经发生，妘薰脸上略微挂不住了。他赶紧出门，迎接几位长辈：“给外祖母、娘亲、八位姨娘问安。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姽婳夫人正要回答，却忽然眼光一偏，挺开心地说道：“小姑娘模样不错嘛。孟春，季冬，你们看！这举止，必是个大家闺秀。”
妘薰一回头，只见“丽华姑娘”也从书房里出来，远远地低头向这一大群长辈施了一个万福礼。妘薰见识过“丽华姑娘”一起和自己惹是生非犯浑胡闹的女混混模样，现在看她装得乖宝宝娇小姐似的，完全判若两“仙”，吓得赶紧揉了揉眼，以为出现幻觉了。
姽婳夫人满脸欣喜地招手让“丽华姑娘”过来，寒暄几句之后，便问她出身籍贯，修行了多少年。“丽华姑娘”对答如流，毫无破绽。
趁着“丽华姑娘”和长辈们聊天的空档，妘薰往门口瞄了一眼：一群家仆（或者说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以及表兄弟姐妹们的后代）正冲着院子里探头探脑，神色激动兴奋：尤其是看向姽婳夫人的眼神，充满了等待领赏时特有的喜悦。
妘薰瞬间明白了，这群狐狸说是侍奉自己，可实际上全是站在外祖母她们一边的。妘薰当时挺委屈，想不明白自己作为一个狐狸窝窝主，不可谓不宽仁待下，不可谓不恩威并施。怎么这群人还是这么上赶着奉承他外祖母呢，上赶着给她老人家当耳报神？
这个疑问，小虹后来帮他解答了：“只能修到长生算什么，不过是几千年不死，让你外婆多宠你几千年罢了。除此之外，你小子既没有修行，又没有才干，有什么能服众的呢？那群狐狸跟着你，不过是替你外祖母照顾你，间接地跟着你外祖母奔个前程。你说他们为什么给你外婆当耳报神？”
妘薰无言以对。
闲话暂且不表，回到当时。大姨孟春显然很满意这个外甥媳妇，接着开始向“丽华姑娘”介绍狐狸家族的成员：老祖宗姽婳夫人，九个女儿孟春，仲春，季春，孟夏，仲夏，季夏，孟冬，仲冬，季冬，而这位妘薰臭小子，是她的季冬小妹的目前唯一在世的儿子。
“丽华姑娘”听见姽婳夫人的名号时有些惊讶，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向姽婳夫人又深深福了一福。
孟春夫人介绍完了妹妹们的名字，又问“丽华”：“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姐妹的名字直接跳过秋，直接到冬？”
“丽华姑娘”一脸恰到好处的诧异神色：“秋乃是肃杀狩猎之时，我们狐族怎么会以秋为名，自找晦气？”
几位容貌依然娇艳妩媚、犹胜少女的狐狸大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更加满意：这姑娘虽然是个孤女，但懂得古礼、有教养，可比现在有些略有点势力神通，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数典忘祖的暴发户强远了。
“你看妘薰小子怎么样？”姽婳夫人问道。
“丽华姑娘”的回答很谦虚：“妘公子古道热肠，潇洒落拓。修行和学问都远在晚辈之上，晚辈望尘莫及。”
这姑娘气息虽然清澈，却很弱，说修行不如妘薰，姽婳夫人昰信的。但她能和妘薰这个活了几百年，没事儿就看闲书的狐妖考教学问，本身学问就不浅——姽婳夫人一笑，心说，这个外孙从小就机灵，可惜做什么都没太认真过，好读书也是不求甚解。试探过“丽华”的谈吐，她更觉得只怕这姑娘的眼界学问实际上超过了妘薰，却不肯张扬显露，让妘薰难堪呢。接着又想，这样一个姑娘，若是和妘薰好好过日子还好，若是对妘薰存着什么异心，虽说凭着妘薰的机灵劲，不会吃大亏，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吃小亏也是心疼的。
转头又看了看妘薰依然吊儿郎当的表情，姽婳夫人一皱眉：妘薰和丽华似乎对彼此都还算有意，至少不互相讨厌。但妘薰对丽华并不十分上心，没有到如胶似漆，非卿不娶的程度。丽华这边，又是个腼腆乖巧的性格，不可能主动追着妘薰非君不嫁。只怕两人最后会拖延日久，谁也不开口，万一这么好的姑娘跑了，可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抱上重外孙了。
这混小子，这么好的姑娘都不上心，还打算将来娶个天仙不成？等你小子修道成仙，让天仙看上你，老身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劫呢！
“好孩子，你们的事就让老身做主吧。”姽婳夫人热络地拉住“丽华姑娘”和妘薰的手，“凡人总不敢承认福祸无凭，才相信黄道吉日这种无稽之谈。要我说，看得出什么是天时地利人和，就不用管黄历上说什么，星象如何。更何况，我们狐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婚姻嫁娶虽是大事，却不必管什么吉日良时。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老身便在这里主持了你们的婚事，让我的孟冬小女终于既得佳儿，复有佳妇！”
狐狸大妈们连声说好。妘薰、小虹两脸懵逼。妘薰刚刚还担心外婆会不喜欢“丽华”，但现在的问题显然是祖母太喜欢这小姑娘了；刚刚还在担心怎么和“丽华姑娘”解释要假装嫁给自己的事，现在竟然成了不用解释。因为姽婳夫人从来都是性格强势的铁腕娘子，整个狐狸界，甚至整个妖界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和她那么说一不二的。“丽华姑娘”若说不想嫁，只怕当时有性命之虞。
至于小虹，她只凭本能感觉这个狐狸窝里面真正管事的是这位老狐妖，所以想要在妘薰的狐狸窝里面寄宿，首先要讨她老人家欢心。知道她就是在仙界也常常被说起的姽婳夫人时，小虹稍微惊讶了一下，没想到传说中厉害狠毒、子孙众多的老狐妖竟然依旧风姿娇艳，比凡人二十岁上下的女子还水灵，这九个女儿也依然貌如少女。可想到仙界的浮竹天妃其实也是一大把年纪依然貌如十八九岁的病弱少女，也不觉得这群狐狸大妈长得不科学了。但姽婳夫人一见面没说几句话就忽然要她嫁给狐狸妘薰，甚至暗中动用法术，不动声色地压制住她经脉上的几处要紧穴位威胁她，就完全出乎意料，且无法接受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现在使用仙术与其抗衡，暴露了谪仙的身份怎么办？
——妘薰对季则讲到这里，季则皱眉道：“也就是说，虹仙子一点不知道你的计划，你的外祖母也没问过虹仙子的想法，就要把虹仙子嫁给你了？”
“正是如此……”妘薰依然愁眉苦脸，对着手指，说道：“季则郎君别笑话我，当时的我，比现在还不成器百倍。虽然烦着老娘和外婆的聒噪，却没有一点自立门户的志气。外婆既然说了，我便只能这么认了。”
季则一边在心里吐槽说“现在也没看出来你很成器”，一边点点头，等着妘薰继续说下去——
妘薰震惊痛心地看着“丽华姑娘”：“丽华姑娘”也是一脸吃惊，但接着竟然不言不语，自去跟着小丫头们沐浴梳妆去了。“丽华姑娘“不说，妘薰想起外婆和老娘素来的厉害，更不敢说半个“不”字，只得看着一众小狐狸欢天喜地布置洞房，熨烫喜服，有苦难言，欲哭无泪。
当晚，妘薰的狐狸窝里张灯结彩。妘薰一脸黑线地被一众小狐妖拥簇进新房。外面隐隐听见姽婳夫人一边张罗着打赏曾曾曾外孙们，一边张罗着支起牌桌，开打麻将的声音。
妘薰赏了小狐妖们，关好了门，抬眼一看，小虹穿着喜服，端坐在榻上。看见妘薰贴着墙哆哆嗦嗦走进来，小虹哼了一声，果然还是妘薰熟悉的女混混神情：“你们这个狐狸窝到底是什么规矩？还没说几句话呢，就要把人娶进来？喝了你们家的水，喘过你们家的气，就得卖身成你们家的人了？”
妘薰苦着脸，正要告饶，小虹站起来，冷笑道：“算我倒霉！我们洞房都入了，她们还不走？这一路多谢相陪，今后江湖不见吧。”
妘薰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跑过去拦住小虹：“丽华姑娘先坐，听我慢慢说。姑娘可别现在就走！我知道姑娘志不在凡间，也非狐族。我绝不轻薄姑娘，姑娘想要什么保养仙元的灵药、经书，我有的全给姑娘。来日得道，飞升仙界，我也绝不阻拦。但还请姑娘在寒舍中委屈几年，替我堵堵想要抱孙子、重外孙的老娘和外婆的嘴……”
听见妘薰说“来日得道飞升仙界”的时候，小虹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听见妘薰说“替我堵堵想要抱孙子、重外孙的老娘和外婆的嘴”的时候，小虹哼了一声：“她们俩想要抱孙子和我什么相关……”
妘薰猛然觉得气息不对：“小声小声！有两个打不着麻将的来听墙角了！”
“哦，有人听墙角是吧？那我就去喊给她们听，告诉她们你没打算娶妻，让她们放过你！”小虹接着扬声道，“喂——这小子……”
妘薰吓得魂飞魄散，慌不择路地抬手堵住小虹的嘴，硬生生把“这小子哄你们，根本没打算娶妻！”捂成了一句模糊地呜鸣。
小虹又羞又气。一来她在朽木宫的时候，跟着白琊和一众仙界名师修习武道，虽然不及白琊，但已经身手不凡；二来妘薰之前疏懒怠惰惯了。结果小虹抬手一个擒拿加反推，妘薰瞬间右边肘关节肩关节爆裂般疼，一边杀鸡似的shen吟着，一边稀里糊涂地就被推得在床上打了一个滚。使了这一招之后，小虹的体力立刻耗尽了，她勉强撑住，起身刚要走，不料妘薰索性使出来耍赖大法，在床上反方向迅速滚回去，左手拽住小虹飘起的裙角，咬着牙压低声音道：“求姑奶奶从长计议！你都算是狐狸窝的媳妇了，能走到哪？真以为她们十个加一块拦不住你啊……”
小虹走得急，妘薰拽得急，两下里一使劲，小虹的裙子差点被拽掉了。小虹赶紧按住裙带，喝到：“死狐狸，你要不要脸！”
听墙角的姽婳夫人和季冬夫人听见里面一会儿shen吟声，一会儿床板响，并且有许多模模糊糊地说话声，又听见这句“你要不要脸”的娇嗔，接着便既然无声，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而事实则是，小虹肢体早就开始失温，和妘薰争执动气，体力消耗得更快。又和妘薰吵了两句体力用尽，便身不由己地一头倒在地上。妘薰大惊，赶紧把小虹扶到床上，用喜被严严实实裹好。接着，他翻出急救用的回元转命丹。正好洞房里备着解渴温补的药汤温在小铜炉上，妘薰倒了一杯，给小虹送着服下丹药。
见小虹气息稍舒，妘薰无奈长叹：“事到如今，我索性把话挑明吧：我一个断袖分桃之徒，却不得不娶妻；姑娘是仙人，却要扮成狐妖。这都是各自有不得已。闹将起来，谁也没好处。还不如我帮着姑娘扮狐妖，姑娘也帮我堵住我老娘和外婆的嘴——就几年功夫，劳动姑娘了。”
小虹也没力气折腾了，看着妘薰苦苦哀求，依旧冷笑：“也罢。”
妘薰长舒一口气。劳心一天，他也累了，于是指了指床里面，厚脸涎皮地笑道：“姑娘往里面多挪挪，给我让一个睡得宽敞些的地方。”
妘薰觉得，之前和小虹胡闹的时候，两人一起挤在房梁上看热闹，头碰头，肩靠肩，小虹没把他当个正经爷们儿，他也不觉得小虹这算是个正经姑娘小姐，谁也没多想，也没觉得不合适。如今便宜行事一下，偌大一张能挤三个人的床，相安无事睡两个人，也不应该有什么不妥。可是现在小虹心情不好，却不答应了：“想睡得宽敞，就出去到别处睡。”说完动也不动赖在正中间，妘薰往左往右都会嫌挤。
妘薰无奈，外面听墙角的还没走呢，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出去。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多时辰，觉得小虹应该是真睡着了，便化出原型，变作一只刚刚成年模样的小赤狐，轻轻巧巧地跳上床，叼来一只软枕，在床角扒拉出一个小窝窝，蜷作一团睡了。
睡了没多久，小虹似乎做噩梦了。狐狸状的妘薰被哭声吵醒，看小虹在梦里哭，不知道如何安慰，也不敢去触霉头。犹豫来犹豫去，越犹豫越困，最后不知不觉狐狸头栽在小虹腿上，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因为实在太累加上睡姿不好，睡着睡着还打起了颇为响亮的呼噜。
过了个把时辰，也不知道小虹又做噩梦了，还是被呼噜声吵醒。还在打呼噜流口水的狐狸妘薰，被小虹一脚以托马斯全旋后空翻转体三周半接分腿侧空翻小跳脸着地的姿势踢下了床。
落地的一瞬间，由于脸部受到的阻力和尾巴的惯性成反方向，妘薰听见自己的腰椎发出了清脆的错位声。
妘薰再也不敢上床。从床沿边上把之前睡的那软枕扒拉下来，便在地上睡了。
隔天，妘薰一直哎呦着说闪了腰，而小虹则因为曾经严重失温，加上还没休息充分便狠狠踢了妘薰一脚，元气大伤，娇养了半日才起床。
狐狸大妈们见此情景，十分满意。
然而，姽婳夫人依旧不放心，带着众女儿在妘薰的狐狸窝里住了足足一个月有余，才终于起驾回銮。妘薰想着当时一个多月，天天都在老娘和外婆面前跟小虹假扮恩爱的惨状，依然不寒而栗。但从此之后，他的狐狸窝真的清净了好多，“丽华姑娘”很会替他哄老娘和外婆。因此他十分感谢小虹。
后来妘薰知道“丽华姑娘”不是散仙，而是谪仙；也不叫丽华，而叫做虹，是被朽木宫的白琊仙尊一剑斩碎仙元，坠入凡间的，之所以扮成狐妖在人间流浪，是为了防止暴露身份。难怪之前一说等小娘子得道飞升，她就一脸不自在。原来是没法自己回仙界了。妘薰暗自大叫吃亏，形婚的期限要从几年变成了无限期了。
然而既然说了要帮小虹假扮狐仙，他便绝不反悔退却。再后来，为了让小虹在自己的狐狸窝里能安心呆着扮少奶奶，也为了让他手下的狐狸们对自己多少放尊重些，别天天给外祖母当耳报神，他甚至在小虹的指导下开始努力修行，立志做一个独当一面称霸一方的精英狐妖。要知道，这可和他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喝凉水的狐生理念背道而驰。
现在，小虹念念不忘的正主白琊来了，若白琊有办法把她带走，妘薰虽说也会略不舍陪伴他多年、一起抢零食、一起讨论胭脂水粉色号的损友或者闺蜜，但他也乐得不用再伺候这位姑奶奶了。至于这个狐狸窝不会再有第二个少奶奶的问题，虽然妘薰还没想好怎么和家里那一群长辈说，但他毕竟和刚刚把小虹捡回窝里时不一样了，他知道自己最终一定要说的。
季则听着妘薰和虹仙子的往事，一边念叨着白琊仙尊赶快回仙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边替白琊感慨虹仙子不易，一边还有点不爽：妘薰说是把花厅给他当客房，可是现在完全就是赖在这里不走了的样子。看着妘薰边聊边吃，干掉整整一大盘水果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妘公子，现在也不早了。还请早点回去休息吧。”
妘薰懒懒地打开窗子：“可小虹娘子还锁着门……”
然而一语未了，妘薰便示意季则噤声，从只开了一道小缝的窗户，两眼放光地看出去：白琊又去敲小虹的门了。
白琊提灯站在小楼前，对里面的小虹忏悔道歉：“当年是我不好。对内从来没仔细体察你的心思，对外毫无根基，没有人肯为朽木宫出头说话。我任由别人诬陷你，甚至连一点为你申辩脱罪的证据都没有收集到，最后只能出此下策，击碎你的仙元，让你假死。自那之后你过得是什么日子，我竟一点不知，甚至这么多年不敢找你。今日你不肯见我，也是应当的。你若执意不见，我明日就走便是了，不再打扰你的生活。你已为人妇，我只求那狐狸对你，能比当初我对你更真心。但若他不好，让你受了委屈，你只管让我知道……”
季则听见了，不禁心疼白琊仙尊平日高傲绝尘，此时却为了小虹低头，若说到这份上小虹还给白琊脸色，他可要为白琊不值了。但矛盾的是，季则心里更多的是顿时如释重负。白琊仙尊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撺掇白琊下界，可是玄冶的主意，季则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若是小虹一味使气任性，白琊见不到她，这事情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小楼里忽然亮起了灯光。小虹开了门，正欲和白琊相拥痛哭，便被白琊扶进楼中。楼门又关上了。此时夜深人静，加上狐狸和猫的听力都很好，即便是隔着院子和几道墙，妘薰和季则也模糊听见了小虹悲不能已的哭声和白琊同样悲伤动情的低语声。看这样子，白琊就此住下来也是可能的。
季则右眼一阵痛，五雷轰顶，心如死灰，觉得自己果真是罪无可赦。
妘薰转过头，对呆若木鸡的季则嘿嘿笑道：“我可不想打扰两位小娘子的重逢。季则郎君，我就在你这里将就一晚吧。”
季则回过神，头上青筋乱跳：“你这么大个山庄，还找不到别的房间了？”
妘薰无辜地眨眨眼：“我这里处处是阵法，没有事先准备，不是哪间房子都能住的。再说，季则郎君的这间客房，本来也是我平常睡的地方。”
季则气得没好气：“那你睡卧室，我到外厅打地铺。”
妘薰的眼睛眨得更无辜了：“郎君是客人，怎么能让郎君睡地铺呢？而且外厅晚上凉。这屋子里的床也宽敞，够我们两个挤一挤了。郎君将就下？”
“在下习惯独眠，有人在旁睡不踏实。”
“那我变回狐形，总可以了吧？”
季则词穷，又想到“客随主便”的规矩，只得由着妘薰去了。妘薰招呼手下再送来一份洗漱用具。季则把卧室让给了妘薰，自己端着盆去外厅洗漱了。回卧室来一看，妘薰也洗漱好了，哼着小曲，只穿了一套贴身的中衣中裤，正把脱下来的衣服往衣架上挂：“郎君你把衣服宽了，我帮你挂好……”
季则抓狂：“不必！你都要幻化狐形了，脱衣服干吗？”
“狐形也是脱了衣服睡觉才舒服呀。”妘薰说完，果然在季则面前化成赤狐的模样。那是只刚成年不久模样的赤狐，竖着两只尖尖的耳朵，摇着毛蓬蓬的大尾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形脱了外衣的缘故，妘薰火红的皮毛异常细软光滑，摸上去会很舒服的样子。
沉默的五秒后，狐狸状妘薰被季则拎着脖子上的皮，从花厅扔进院子里。接着传来锁门锁窗的声音。
妘薰哀叹了一番：季则郎君太薄情了。接着按耐不住八卦之心，跑到小楼旁的山石上，从透气窗往里看。其实透过透气窗，不过只能看见被昏暗灯光照亮的房梁罢了。但妘薰还是听见两个小娘子果然有说不完的话，而且说话声音异常轻软含糊，不过足够出我口入卿耳罢了，第三个人连她们或哭或笑也分辨不出。
妘薰白天冻过季则，听了半夜墙角，现在自己在夜风里也冷得打战。此时很想遛回小楼里，毕竟那里面藏了他不少零食。然而想到千拆万拆，鸳鸯不拆。万一进去了撞见两个小娘子正在执手剪烛，色授魂与，甚至于拥香抱玉，耳鬓厮磨，甚至于红绡帐暖，啮臂而萌，那情景可是大大的尴尬。
想到自己竟然连夜宵都不吃也要成全两个小娘子，妘薰觉得自己真是个成人之美的护花使者、正人君子。
不过，遛回花厅可是没什么问题。季则郎君肯定不知道要把花厅关严实了需要多少道机关。
果然妘薰轻而易举地遛回花厅的卧房。季则已经睡着了。没想到季则平常看着一脸正经一脸严肃，睡觉时竟然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被子角。
皮毛上的余寒让妘薰打了个哆嗦。嘿嘿嘿嘿嘿，季则郎君，抱着被子不如抱着个毛茸茸的活物舒服哦。
狐狸状妘薰跳上床，咬住被子边，把季则抱着的那一角被子从他手里拉出来，然后找准空档，呲溜一声钻进季则怀里。
季则刚刚怀里一空，似乎在梦中稍微受惊，轻轻地“嗯”了一声。妘薰舔了舔季则的下巴，季则似乎安心很多，摸索着把妘薰之前拉走的被子又拉回来，正好把妘薰裹住只露个头。
暖！真的好暖！
妘薰在季则怀里蹭来蹭去，直到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真成暗度可怜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