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只存在森林》糖罐飞行员

5、兰草

　　第五章 兰草

　　兰德是被阳光照醒的。刺目的光延伸至眼帘，独留一片橘红。

　　窗外，少女环着柳条编织的篮子，将里面的谷子撒向地面，五彩的鸟儿落下来，环绕在她周围，轻啄地面少女赠予它们的恩惠。

　　一只毛色金黄的猫缓步踱到少女脚边，轻蹭她的腿，发出惬意的喟叹。

　　“加西娅……”兰德在窗边喊，眼前的景象是那般的和谐，甚至让他有种他们本就如此相处了很多年的熟悉感。

　　“嗯？”加西娅抬头，墨绿的长发在阳光下折射出惑人的光，深蓝的眼中还残存着方才的欢笑，“兰德？怎么了？”

　　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感受惊得莫名其妙的骑士连连摆手，“不，没有其他事，加西娅今天很漂亮。”

　　这是实话。

　　眼前的少女一改往日简洁的打扮，墨绿的头发编成繁复而精致的发辫，乳白不知名的花戴在耳际，与两颗珍珠耳环遥相映衬，衬得少女肤白若雪，娇美动人。加西娅穿着月白色花边有着青草般翠绿花纹的长裙，纤细的手指按在唇上，红润透明的指甲显出主人的健康与活力。

　　她属于森林。

　　不知为何兰德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呵，兰德你倒是会夸人。”加西娅掩唇微笑，“这是哥哥在我十六岁时送我的礼物，”她抚平裙摆的褶皱，摸上了那对精美的耳环，“兰德今天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哪里？”

　　“那儿！”加西娅指指远处隐约可见的一块高地，“哥哥就在那里。”少女眼中尽是怀念，声音也带了丝伤感，“今天，是他的生日。”

　　“……好。”自觉又说错话的骑士讷讷答复，“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

　　“不用了，”加西娅将篮子里的谷物尽数倾出，抱起旁边一捧早已备好的花，理了理额边的长发，“兰德只要陪我去就好了。”

　　沿途景色很美，茂密的树丛里许多从未见过的花点缀其间，其中就包括了加西娅头上戴的白花。

　　“这是什么花？我从未见过这种植物。”看着这种似柔若无骨，却又自带风骨的花，兰德好奇地问。

　　“兰草。”加西娅换了只手拿花，顺手又从一旁的草丛折下两支金色的天堂鸟，“很美吧，只有月之森才有这么美的花！”少女回过头，调皮地眨眨眼，炫耀般扬了扬手中的花。

　　“嗯，”骑士发自内心的赞美着，不自觉地他想到了公主，那个身材娇小却敢于接受战场洗礼，性格亦要强到骨子里的人儿，他一直只能望得见背影的人，正如这兰草。

　　“到了。”

　　加西娅的话拉回了兰德的思绪，他收回心抬头望去，却于一刹那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景色美得让人窒息，那是花的海洋，大片的兰草勃勃生长，微风拂过，花的浪潮扑面而来。

　　加西娅走到一旁隆起的土堆，将花束放下，抱住那块木牌，轻声呢喃：“生日快乐，赛恩……我来看你了……”

　　花海弥漫着淡雅的幽香，蜂鸟自花丛飞进飞出，带出浅淡的花粉与芬芳馥郁的蜜。

　　加西娅说了很久，她的声音很低，兰德亦知道不能随便听人家姑娘对哥哥的悄悄话，就在花海边缘徘徊，欣赏各有千秋的兰草。

　　“伍德竟有这种比蔷薇还美的花……”骑士轻叹。

　　“当然，这可是，被誉为‘阿佛洛狄德倒影’的兰草啊……”

　　不知何时已祭拜完的少女立于他的身侧，“也只有在这片女巫庇佑下的森林，这些女神的化身才得以被保住。”

　　“……”骑士沉默了，片刻——

　　“这里……真的有女巫吗？”

　　声音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期待。

　　如同林中精灵的少女瞥了他一眼，很快转过头去。

　　“谁知道呢？”她向前走去，并不回头。

　　“……就算有，高高在上不理尘俗的女巫也不会理会凡人的琐事……”

　　……

　　“该回去了，被神女迷住的骑士先生。”

　　加西娅将发辫向后一甩，提起裙摆走回林中。

　　午后，帮加西娅晾晒完衣服的兰德走进屋，看见少女在桌前侍弄着什么，走近看，竟是株未开的花。

　　月白色的花苞居于暗绿花梗的顶部，细细窄窄的叶片轻柔垂落，它被放置于银白的瓶，花虽未开，却已有一丝暗香幽幽传出。

　　“殿下……”骑士喃喃出声，却在下一秒恍惚。

　　“什么？”加西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轻轻为银瓶洒上水。

　　“这是月夕花，被称为最美的兰草，”少女为他解释，“据说，一对有情人若能寻得月夕花，便能得到爱神的祝福，天长地久，一生相伴。”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殿下……”兰德呆滞地望着那朵月夕，着魔般呢喃。

　　“殿下？”

　　“嗯，爱莉尔殿下，伍德唯一的公主殿下，”骑士勾勒着脑中那抹倩影，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亦是最美的公主殿下。”

　　“哦？”少女挑眉，嘴角带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只因为美？”
　　“不，当然不是！”兰德急急辩解，他的公主怎是那种只有外貌的女人，“殿下很美，但真正让人赞叹的不是外貌，而是殿下的善良与仁慈。”

　　“殿下曾亲自前往受灾村庄，与难民同吃同住，为他们提供救助……”

　　“下令修筑修道院，开放粮仓，让无家可归的人得以遮风避雨，甚至，殿下因为边境国民的伤亡而劝谏陛下停止战争……”兰德眼神越发温柔，“我亲眼看见殿下在棚户区为一个孩子洗澡，即使又脏又乱，殿下却丝毫没有避让，还安慰那个孩子，当天就遣去了粮食……若是殿下做了伍德君主，一定，是最受人民爱戴的仁君！”

　　温暖的风带着阳光的余温，从大开的窗口拂入，兰草微微摆动，散出清幽的香气。

　　“若你的公主遇到危险，你当如何？”加西亚沉默良久，轻轻开口。

　　“倾尽全力，必护殿下周全！”骑士铿锵有力地回答。

　　“即使凶险万分？”

　　“宁死无悔！”

　　兰德温柔地笑着，眼中却是坚定无悔的信念，他的心中仿若有岩浆在流动，这让他有种想要立即奔回到公主身边的冲动。

　　“我的剑放在这里，我以此宣誓。”

　　“秉持谦卑，怜悯，公正，荣誉，牺牲，英勇，灵性，诚实的骑士守则，我奉眼前之人为主，决不隐瞒，绝不卑怯，绝不背叛，直至剑折身死，或者时间将我带离人间。”

　　于大殿上，他这样向那抹身影庄重宣誓。

　　“汝心之所向,即吾剑之所指。”

　　“……”

　　“你爱上她了，兰德。”加西娅轻叹，声音有着怜悯，纤细的手指轻抚过那微微颤动的花苞。

　　“啊……哈？没，才、才不……”回过味来的骑士满脸通红，比起深秋的苹果犹过无不及，他想否定，但在少女坦率的目光下，否定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我爱公主……”四个字的组合让兰德心中蓦然升起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触，但随即这种感触便被苦涩占领，“但是，我却不能爱公主，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骑士，而公主，是要成为君主的人……我只求能够站在公主身后看着她，为她扫清前路障碍，有幸得她两句赞同，看着她一生无忧，至此足矣。”

　　“……好吧，心甘情愿的骑士先生，”加西娅背对着兰德，脸瞥向窗外，“先不要说你的公主了，今天阳光正好，请帮我把仓库里的谷子搬出来晒一下，”少女似乎笑了下，“在往年，这种费力气的事情可得让我发愁好多天。”

　　“哦，好，没问题！”骑士回过神来，脸尴尬地红了，他转身，逃也似地离开屋子。

　　加西娅静静地站着，她抚摸着手中月夕柔弱的叶片，淡粉的唇靠近花苞，似在耳语。

　　“听到了吗？他的话……”

　　月夕轻轻摇曳，不知是因窗外的风……

　　还是……对那颗赤诚之心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