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黛·迷情剂》将风

105、番外一

　　第一章
　　傍晚时起了风，原本温柔的暮色彻底被沉重的黑夜卷席而去，山峦上不知何时起升起大片乌云，风中混着尘沙和落叶，城堡到处都弥漫着粘腻的泥土味。当诺德终于满身疲惫地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时，差不多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
　　带领学生回家的列车将在午夜到达，明天早晨这个原本喧闹的校园就要又没入两个多月的沉寂中去，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似乎永远都将如此。
　　安妮已经带着画像回去，他的任性给她们添了不少麻烦，连一贯开朗的安妮都满脸郁色。自从商讨结束，画框里便空荡荡的，似乎已经变成了最普通的画像。安妮说她会找艾瑞克好好商讨这件事情，可……诺德握了下拳，这一切后果似乎都是由于自己的任性，而一切又发展到远超过自己能把控的程度。他站在走廊望向漆黑的禁林，桃金娘的意外终结了他与那位马人的约定，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帮助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消解得一干二净，那位马人大概已经后悔破坏族群规矩来帮助他了。
　　那他留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过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而已。
　　他一贯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他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自己想要逃离的本性在这里苦苦支撑……但一切似乎都不会有他满意的结果。水晶球里变幻游离的光华告诉他，离他所盼望的终局还有太过漫长的距离。他却无法抽身而出。
　　他也做不到抽身而去。
　　下午他看见罗茜骑着扫帚飞快跑进魁地奇球场……梅林知道那个姑娘的飞行成绩可不算优秀，诺德来不及多想便骑着扫帚追了上去。却在他要伸手抓住她的瞬间，她面无表情地在自己身前停留了片刻，旋即毫不犹豫地从扫帚上坠落下去。
　　迪佩特的脸色可不算好看。只是他刚下了让诺德留下来的决定，现在他还不打算立刻推翻这一切，邓布利多也决定相信诺德的说辞——即使球场上几乎所有人都声称是诺德将罗茜推了下去——力排众议的压力并不算小。诺德并没有任何自证清白的证据。
　　少年皱眉走下台阶，黑夜的城堡里除了学生宿舍的窗户里依旧透出温暖灯火和幢幢人影外，剩余的偌大空间已经被虚空占领。今夜只有教授值守，所有学生们都在宿舍里庆祝学年结束，以及整理他们明天将要带回家的行李。
　　说出口令，画像后面是漫长熟悉的石道，他从冰冷的夜色挤进人群的喧闹里。休息室大厅中仍在庆祝拿到学院杯的人群在看到这位不速之客的瞬间静默了片刻，旋即转过头继续他们手上的动作，仿佛那瞬间的停滞并不存在。
　　诺德并不在意这样的疏离，他感觉已经见过这种场面成百上千次……至少比他们对泥巴种的态度好多了。
　　大厅里没有他想要找的人，诺德的目光转了一圈，只有安格里克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身边依旧围了不少拥趸。大约是由于团体首领的缺席，金发少年的脸上没有半分欣喜的表示，似乎留意到诺德看向自己的目光，安格里克嘲讽地扯了下嘴角，站起身走回了休息室。
　　宿舍门关闭的瞬间，诺德不由得松了口气。
　　随即他不禁更加不解，里德尔似乎不打算对自己赶尽杀绝，难道这是对纯血巫师的优待？可罗茜……罗茜是比他更忠诚的追随者。
　　他深吸了一口气，反正已经到如此地步，倒不如问个明白。
　　大踏步走向休息室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喧闹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声逐渐降下，直到他定定地站在那扇门前，休息室里已经是针落可闻。
　　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诺德不禁在内心嘲笑了一番，旋即坚定地扣响了那沉重的门扉。
　　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徒劳地牵引着愈发狂乱的心跳，他甚至无法计数到底过了几息，那扇不近人情的盘蛇之门才缓慢打开。
　　那张略带笑意的苍白面庞出现从门后的阴影里显现出来，诺德只觉得自己心跳停滞了片刻 ，里德尔却笑意不减，仿佛这不过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拜访：“有什么事？”
　　说罢，里德尔转眼望向似乎陷入凝滞中的人群，轻声补充道：“这么晚了。”
　　“你想要在这里谈吗？”
　　诺德听见自己的声音生硬地回道。
　　“关于什么？”
　　里德尔从门后走了出来，依旧没有让开进门的通道。房门在他身后合上，他双手环抱胸前，虽然身高略逊于诺德，可那漆黑的眼瞳却没有半分笑意地将对方拦在了门外。
　　诺德在那目光的逼迫下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更多音符。
　　他早已一败涂地了不是吗？
　　里德尔忍不住哂笑一声，柔声道：“看来我们的骑士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格兰芬多的莽撞，什么也没想好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吗？”
　　后腰猛然一股大力，诺德毫无防备地被撞倒，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疼痛感缓慢地涌上来，视觉的迅猛变幻中他清楚地看到里德尔轻笑着往旁边让了一步，似乎是避免被自己扑倒。
　　诺德想要起身，身上压着的大块头却像喝醉了一般死死压住他，酒味扑鼻，他皱起眉想要将人甩下时，手掌又被另一只高耸的鞋跟毫不留情地踩了一脚，剧痛从手背传来，他低呼一声，又看到卢克丽霞似乎刚发现自己踩到了人，甚至还用鞋跟碾磨了一下，才用夸张的语调说了声抱歉。
　　“快起来，布莱克。”里德尔微笑着摇了摇头，用悬浮咒将诺德身上的大块头移开：“怎么能醉成这个样子，你压到我们的骑士了。”
　　身上的重担被举起，诺德还来不及喘口气，更大的钝痛却从后颈传来，他被更加猛烈的力道直接砸晕了过去。
　　里德尔无辜地举着魔杖，看着完全被大块头压倒在身下的少年，瘪了瘪嘴颇为惋惜道：“抱歉，我没控制好悬浮咒，失效了。”
　　随着尾音落下的瞬间，少年微笑的神情似乎如同被洗刷一般，冷漠的脸上再无半分笑意。
　　“明天我不想再见到任何麻烦。”
　　少年转头回到卧室里，将神色各异的人们都关在了门外。
　　与明亮的大厅不同，整个卧室被包裹在暧昧的昏暗之中，只剩窗外水波缭绕，温柔地抚慰着端坐的东方美人。
　　美人神色愣怔，她听见少年关门的响动，不禁转头看向他。
　　里德尔叹了口气，弯腰用指尖抚过她的眉眼，轻声道：“你在想什么？”
　　黛玉不禁皱了眉：“你们……”
　　她很用力想要捕捉那些滑落在虚空的中的片言只字，可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皱着眉凝望着这咫尺间的冤家。
　　她没有说完，里德尔低垂了眉眼，神情不自觉冷了半分。
　　黑发少年静默片刻，半跪在姑娘身前，牵住她的双手，认真道：“你不用管这间屋子外面的任何事情。”
　　“我……”黛玉摇摇头，却始终没法组织好自己的语言，她只能无声地望着他，似痴迷又似控诉。
　　里德尔禁不住用手蒙上那双水波潋滟的眼睛：“别这样看我，黛。”
　　青年似乎放弃了挣扎，他叹了口气，倾身吻上那双肖想已久的柔软唇瓣。他明明吻过她那么多次，可现在他似乎依旧痴迷于她的味道……甚至，他清楚自己想要的远不止如此。
　　两人的气息在寂静的夜里交缠成难解的结，他托住她纤细的后颈，想在对方的口中掠夺更多城池，却意外地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令他心悸的熟悉。
　　里德尔停了下来。
　　他的掌心已经润湿一片，里德尔将手掌移开，只见得那双眼四周都被染上了欲飞的桃花色，濡湿的长睫三三两两地被剔透的细小水珠黏在一起，而泪水仍在源源不断地滚落。
　　她又哭了呢。那样安静的哭法。
　　安静到他的心都被抽紧，一瞬间有微不可查的疼。
　　“别哭了……”
　　此刻的他似乎又变回了孤儿院中最初那个茫然无措的小孩，他扯起衣襟想给她擦泪，完全忘了自己一直收在口袋中的手帕应当并不是一个纯然的装饰物。不过片刻他又意识到那粗糙的校服领子好像并不适宜于这梨花带雨的美人，他只能生生停住动作，将对方揽到怀里。
　　“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他笨拙地抚着姑娘的头发，炽热的掌心按在姑娘瘦弱的背脊上，又觉得被她那过瘦过凉的脊骨刺到，手下的动作不禁愈发踌躇，最终认命般将人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一点。
　　姑娘的泪不停地落，青年的墨色的瞳一直固执地瞪着姑娘身后的黑夜。
　　他们这样又算什么呢？
　　情人怨遥夜。
　　即使用上迷情剂，她依旧如此抗拒自己？
　　青年眼中的郁色愈发深沉了些许，却意外地感到自己腰侧的衣服被一双素手轻轻地扯住。
　　他终于认命地合上眼，溃败般将自己埋入她的气味里。
　　……情人怨遥夜，不合起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