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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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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葫芦巷,张龙家大门紧闭。韩玄甫去问四邻,得知张龙妻陈氏早间去浆洗衣服不曾回来。他想:得编个怎样的理由,才可以哄得陈氏拿张龙的玉佛一瞧?和苏青瑶一合计,决定来招高价收玉。韩玄甫从集市买来一块幡,书上‘重金换玉佛,需是男儿颈上解’。苏青瑶唯恐事后被人认出是永顺镖局的小姐,在绸缎庄另换了套男子常服,将头发束起卸去妆容,十足十的像一名清爽少年郎。
两人依计行事,由韩玄甫在张龙家附近吆喝。遇到前来询问的邻里他一指身后沉默寡言,一脸瘟神模样的苏青瑶,说是无意砸了这位外乡人挂在胸前的佛像,被追着索赔。偏对方执意不收玉器店卖的,他唯有重金求购戴在脖子上的玉佛。但佩带者必须是成年男子,只要合眼多少钱都不成问题。好些个邻里得了信息,各自回家翻看。历来都是女子戴佛男戴观音,最后能符合这个条件的少之又少。陈氏浆洗回来得了信,即刻想到丈夫脖上常戴的玉佛,便找上韩玄甫问清究竟。
“买玉的,你打算多少钱来收?别是哄骗吧!”陈氏瞧他年纪轻轻,有些信不过。韩玄甫也不含糊,掏出一两银子便说:“只要你家真有成年男子平日戴着的玉佛,这锭全当订金,你自回家去取来给我一瞧。若合我意,我再出百倍价钱收了。若是不中意,这银子我也不要了。”周围听到这话的人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吵嚷着要订金。韩玄甫推说陈氏先到,看了她家的玉再说。陈氏白拿了银子心下欢喜不已,飞忙回屋去唤还在酣睡的张龙。张龙一宿未归清早才上了床,哪里醒得过来。陈氏只得解下他的玉佛,取过给韩玄甫过目。
韩玄甫细瞧玉佛,造型与水中所见一模一样。再看下去,蓦然发现玉佛双目的纹路里沾着一点暗红。联想起女童的血曾溅染过玉佛,想必张龙事后只顾拭去佛像面上的血迹,渗进纹中的反而忽视了。或许这真是天理昭彰,神佛有眼。他将玉退还陈氏,为难的说:“大嫂方才说这玉是你夫婿戴了好些年的。如今私自卖给我,万一你丈夫理论起来岂不是寻我的麻烦?”“我丈夫这玉是早些年拾来的,本就是别人的,如今卖了也不防事。”陈氏信誓旦旦,恨不得快些将玉换成银两。
韩玄甫略一思忖,试探道:“既然你丈夫在家,何不让他出来一见?大家彼此当着邻里交割清楚,以后也省事。”
“我那个冤家最近都是清早回家,现在睡得跟死人一样,哪里叫得起来。”
韩玄甫一皱眉,说:“他这几日晚上都不归家?你丈夫怎么寻个摸黑的营生。”陈氏申辩道:“只是这几日如此,他可是老实人,哪里会做夜里的勾当!唉,我说你这个人,究竟买不买啊?”“买!不过还是唤你丈夫出来,大家当面交易。不然的话,这百两银子可就给别人赚去了。”“好!你等着!”陈氏转身折回去,死拉活拽的将张龙从被窝里拎出来。张龙睡眼惺忪,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到韩玄甫跟前。
韩玄甫原以为贼人都是魁梧汉子,谁料眼前这人一派斯文容貌又秀气,着实不像是心狠手辣的凶徒。他不由怀疑是否找错了人。正茫然,却听张龙喝道:“我说你这人好啰嗦!既然我婆娘都拿玉给你了,怎么还要寻我出来?夫妻之间谁还计较,我的东西但凭她开发就是。你也爽快些,真想买直接把银子交给她。”张龙嗓音沙哑而低沉,与秀气的面容格格不入。然而韩玄甫在玉器行遇到的歹徒,正是这个看似柔和的男人。他低声问:“这玉从来只有你戴,这些时日没借给其他人?”张龙点点头,答得干脆:“我连洗澡都戴着,哪里会借人!”韩玄甫遂将玉佛捏实掌心,朝身后的苏青瑶打了个手势招她过来后,两人一同去张龙家中交易。
进屋后苏青瑶借口讨水喝,支开了陈氏。张龙接过韩玄甫递来的银包,将银两摊到桌面上逐一清点。韩玄甫忽然唤道:“张龙!”张龙猛一抬头,韩玄甫突然在他面前打记响指。顷刻间他犹如被人点中穴位,动弹不得。苏青瑶又见韩玄甫从腰间掏出杏黄色布囊,往里似乎放了什么东西。惊讶道:“你几时学会了点穴的功夫?这袋里装着什么?”
韩玄甫扎紧封口,说:“人有三精七魄,按道家说法三精分别为胎光、爽灵、幽精,又称三命。七魄之中伏矢、吞贼分别主智慧与行动。我刚才趁他应我那一刻分了神,从眉心引走了伏矢,又顺便取了吞贼两魄,让他不懂狡辩,不能动弹。”“这么厉害?那你还扯我来壮胆?以后遇到贼人都用这招谁还治得了你?总不会是拖我来当打手的吧!”面对苏青瑶的惊诧,韩玄甫眨巴着眼,嬉皮笑脸地说:“我这是雕虫小技,哪里能够和武功盖世的侠女相提并论,所谓能者多劳嘛!”“算了!既然他不懂盘算,我们只管问他是否真凶要紧!”她懒得理论,总归是对他刮目相看了一回。正当她想审问,恰巧陈氏端着碗出来。陈氏见丈夫面色发青,丢了魂般愣在那儿一声不吭顿觉不寻常。还来不及呼叫,苏青瑶一掌将她击晕过去。
“我去寻些纸笔,你赶紧问清楚。倘若真是他所为,也好让他画押,扭送去官府。”她安置好陈氏,往里屋去翻检纸笔。韩玄甫重新望向张龙,正色道:“张龙,如果你还想保命,最好一五一十的将实情说出来。若是有半句假话,不但这两魄不会归还,连你的三魂也一并勾去,到时你比死了还不如!”张龙此际全没了主意,忙不迭说好。韩玄甫道:“杨家灭门惨案是不是你所为?参与者共有几人?”
“那夜去谋事的除我外,还有三人。我们都是受雇于人,实则与杨家并无瓜葛。”
“主谋的是谁?你们灭杨家一口,就是为了玉符?”
张龙答道:“主谋究竟何人我们确实不知情,每次都是带头人分派我们任务。杀杨家人也是迫不得已,我们一伙人正忙着找白玉符,结果被他撞破这才动了杀机。”“那玉符究竟有什么用处,居然灭人一户?”韩玄甫又问。“何用处带头人没说。只隐约好像与南越……”张龙话未说完,里屋的苏青瑶慌忙跑出,急促道:“官府的人来了!”韩玄甫闻言,只得将两魄暂且归还张龙体内。这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五六名衙役提着大刀一脸杀意。为首的是名色目人,浓眉大眼身形壮硕,横着刀直接架到张龙项上呵斥道:“你就是张龙?”又转看向韩玄甫,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我们是来买玉的!张龙说有块玉佛要兜售,让我们进屋交易。”不待张龙开口,韩玄甫先抢白。张龙也怕被他们抖出杀害杨家的实情,便破口大骂:“你们两人好生麻烦,我已说不卖了,还要纠缠不休!快滚!”谁知他话音刚落,色目衙役快刀一闪竟然当场将他斩杀。色目人厉声道:“此人乃杨家血案的真凶,无需押解公堂,可就地正法!”言罢,血红大刀又指住韩玄甫,“既然只是来买玉的,速速离去,休得在此逗留!”
韩玄甫第一次目睹杀人。亲见那滩血水顺着张龙断裂的颈口一路蔓延到脚下,红得刺目。“都不经审问,怎么能够当场定他人死罪?”他不满。衙役一声冷哼:“这种贱民无需详查,杀一个少一个!好比屠户卖猪,难道还要去问猪是否愿意?”他高昂着头颅,满是不屑,“还不快滚!”对准韩玄甫胸口便是一记狠踹,看他猝然倒地,四围的衙役哄堂大笑,仿似在看一场极精彩的把戏。
早已怒火中烧的苏青瑶咬紧牙关,先将韩玄甫搀扶起身,下意识去摸腰后藏着的九节鞭。韩玄甫偷偷按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面对他们的沉默,色目人愈发得意笑声狰狞令人生恶。勉强出了张宅,韩玄甫忽然吃痛的捂住胸口,额头尽是冷汗,脸色白得煞人。苏青瑶顾不得男女有别忙揭开他前胸的衣服,瞧见心口处一大片淤青。又摸骨头并没有折损,必是内伤所致。便宽慰着说:“你忍一忍,过了这条巷前面就有间医馆。我陪你多说说话,实在难受只管拿我笑话,反正你戏弄我的时候最精神。”
韩玄甫‘噗哧’一笑,“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浑身都来劲了。”“哼!要不是你身体太弱,这一脚哪里会伤成这样。”苏青瑶也打趣他,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可一想到那名混帐衙役她又是满肚子气,忿恨道:“最可恨的还是那群色目人!实在欺人太甚!被蒙古人赏点脸就嚣张跋扈,平日对老百姓是呼呼喝喝!若不是怕牵连无辜,我真想揍他一顿!也好替你解恨!”
“唉,以前还不觉得,这一脚倒是让我明白了很多。只可惜张龙这条线索也断了!真是功亏一篑。”韩玄甫叹口气,很是无奈:“如果我们早一点找到张龙就好了。那就……”突然感觉苏青瑶猛地停住,他纳闷的抬高头,竟发现前方站着三名蒙面人。看他们杀气腾腾的架势,想必手中那刀是要砍断他和苏青瑶的脖子。明明胸口如撕裂般发疼,他仍是逞强的站到苏青瑶身前,严阵以待:“你们是什么人?”“想知道?去问阎王爷!”蒙面大汉手一挥,人已冲上前。
苏青瑶取下腰间的九节鞭,将韩玄甫往旁一拨,柔声说:“这种小货色犯不着你出场,站一旁替我叫好就行。”她一个燕子飞步,挥出的九节鞭直击向迎面过来的蒙面汉。见对方拿刀一档,她的鞭子随即缠住刀身。另外两名杀手趁机朝她劈砍,呼啸而过的刀风掠过耳畔将她鬓角一缕发丝斩断,险些划开面颊。她一发狠飞身踢开左侧的杀手,将九节鞭大力往回收,一并卷走蒙面汉手中的大刀。再往右一甩刀尖正好划过一名杀手双目,顿时血流如注。
她反手抓过大刀,右手挥打九节鞭,攻势更加凶猛。再加上她已吃透对方的招式,几招下来让他们几乎已无还手之力。为了保命这两人也顾不上同伴的死活,丢了武器便逃。另外那名自知难逃一死,竟偷服下毒药一命呜呼。想着韩玄甫伤势要紧,本欲追击的苏青瑶只得折回来重新搀住他。见他若有所思全然不为她力克敌人而拍掌称好,便嗔怪道:“喂!韩玄甫!我这么辛苦打跑了要我们命的坏蛋,你怎么都不替我高兴啊?都想什么去了!”
“你不觉得很蹊跷吗?”韩玄甫想到一件可怕的事。“蹊跷什么?”苏青瑶越发摸不着头脑。“官府的人一进门就认出张龙,甚至都不怀疑是我或者是你,仿佛是早知道一样。而张龙脖子上搁着衙役的刀,任谁都会吓破胆,可他居然还有那个胆量去撵我们走,这岂不是有违常理?并且不问青红皂白,也不理论张龙是否还有同党,衙役们直接杀了了事。好像很怕张龙活着。”他皱紧眉,望着不远处正散发着血腥的尸首,怔怔说道:“估计有人怕我们从张龙那里听到了什么,所以才派出杀手伏击。搞不好和那个玉符有关!究竟这个玉符有什么秘密呢?”张龙口中所提的那个南越,究竟又代表什么呢?他真的很想知道。全然没发现苏青瑶正狐疑的望着他。
“我说韩玄甫,知道我现在有种什么感觉吗?”
韩玄甫一愣,笑道:“什么感觉?”“一种看走眼的感觉。”至少这一刻,苏青瑶觉得眼前这人好像第一次相识。可转瞬间这种错觉让她开始后悔,因为韩玄甫说:“怎么,现在才发现我英俊潇洒,威武不凡了吧?要不我吃亏点,让我爹去你家求亲,保证你那愁得头发都白了的老爹做梦都会笑醒。我也只当是替泉州除了一大害。”
“啊——”再次一声惨叫,韩玄甫的伤势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