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快穿]》蓝紫菌

7、07

　　“抱歉，我需要这个。”男人晃了晃杯中发酵的液体，“不然我没法好好说出来。”

　　“没关系。”骆子辰当然不会在意。

　　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只是在啜饮……不，是少年在陪伴艺术家啜饮。
　　终于柯尔金暂时放下了酒，准备组织语言，“……你说你最喜欢我那幅‘白色天国’，对吗？你为什么喜欢它？”

　　看向对方背上伸出尖锐鹿角一样的枝节，骆子辰从这幻象中察觉到了某些……敌意？不至于，但是类似警惕，好像说错一步就会导致交谈破裂。
　　“我也不知道……只是某种模糊的感觉而已。”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坦白，“我觉得你在上面倾注了很多感情。”

　　“你觉得那有什么寓意吗？”

　　“抱歉，那幅画是你的，我想我没法擅加揣测你的想法。”

　　“就是这样……没错，我的男孩。”男人露出了有些释怀的笑，“哦，他们都喜欢为我的画强行套用典故叠加一些意义，可那是我的画，好像他们能明白什么一样。”

　　答对了，骆子辰松了一口气。

　　“倾注感情，我在作那幅画时尤其如此，我倾注了很多感情……”
　　眼眶发红的柯尔金再次伸手去将酒杯倒满，场面又陷入了沉默。

　　明白这里就是关键，可少年当然没有出口打扰。
　　他怎么可能会用粗鲁的问题施以催促呢，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耐心，以避免把人吓跑。

　　终于寂静被打破时，话题突然跳转到了看似毫不相干的地方，“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我的母亲……”少年努力向记忆的远处追溯回想，“很遗憾，我已经忘了她的相貌。但是我记得她喜欢厨艺。每天下午或者晚上，她都会亲手为我烘焙小点心。”

　　“我的母亲没给我做过什么点心，不过她喜欢念诗给我听。”柯尔金神情恍惚，“大多数是赞美诗一类，她是个有信仰的人。”

　　“遗憾的是，我没有像她一样顽固的信仰……甚至我不喜欢宗教。”他抿了一口酒，“一次我就是因为这个和她吵了一架，然后离家出走了。”

　　“我没想到……那次出走只是置气而已，只持续了一个星期……但是，等我冷静下来回到家里，我已经准备与她和好的时候……她却已经患上了急性肺炎而离世。”

　　“那不是你的错。”尽管说出来，骆子辰也明白这种无力的安慰毫无意义。

　　“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为什么这么巧合呢？”男人呆呆地看着一尘不染的天花板，“不，这就是我的错。因为我没有信仰，惩罚降临了。”

　　少年看到眼前具象化的深蓝漩涡在急剧扩大，冰凉的恐惧展现。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是神在惩罚你，那她现在一定已经到了天国。”

　　“我也希望如此。”柯尔金做了个深呼吸，“尽管到现在我仍然无法信教，我想象中的天国……就是那幅画的感觉。”

　　熟悉的白色火烛又一次显现出来，骆子辰感到稍微温暖了一些。
　　“她是你的母亲，所以她会原谅你的。”

　　“是的，我知道，她是那么温柔……她不会怪罪我。”男人紧紧捂住他自己的脸，“但就是这一点，让我更加、更加地……思念她。”

　　继续扮演好倾听者的角色，骆子辰只是沉默，等待他往下说下去。

　　“有的时候我会想，你看，现在我是有了点名气，画的东西也能卖不少钱。”许久，柯尔金自嘲地笑笑，“可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她再也没法知道了。”

　　终于，男人的眼泪滑落，“只有在我拿起画笔的时候，我才感觉她与我同在。”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柯尔金对母亲强烈的爱与追忆形成了他的自毁倾向，并体现在了审美观与艺术创作上。
　　然后，含有丰富情感的作品为他带来认同。得到了建立在那之上的成功，他便再也无法摆脱画笔上母亲的亡灵。

　　霎那之间伴随着细微的啜泣声，一切都豁然开朗。
　　于是，少年轻轻出声，“你知道这没有解决办法，对吗？”

　　“嗯。”柯尔金承认，“我也想过要结束，但又没有足够的勇气……不，不是勇气，是因为我还心怀希望吧。”

　　骆子辰没有回答，继续着等待。

　　“我还在妄想能够找到她以外的出路……可这一切令人难以忍受。”终于男人重新开口，“看着那些人对着我的画胡乱猜测含义，我便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恐惧。”

　　“有一次喝醉了，对卡森那个孩子，我尝试着告解……”他心底灰色的阴霾拂过，“可是失败了。哪怕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他也完全无法理解我……我们是不同的个体。”

　　“刚刚听到你们的对话，我甚至一瞬间感到暴怒，我一度想要去伤害他……”

　　不知道卡森要是得知是他在充当催化剂，令柯尔金的毁灭进程加速，他会怎么想。
　　骆子辰能看到，恶意与对产生恶意的负罪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在柯尔金心底闪烁着七彩的光，像是毒液的色泽。

　　“你是对的，我的男孩。”最后柯尔金这么说，“你确实是对的——这没有解决办法。”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代替他母亲的爱，卡森那种起因无聊的执着不行，骆子辰这种过于冷漠的欣赏也不行。
　　这折磨会永远刻在他的过去上，在他抬笔的时候隐隐作痛。

　　“结束吗？”少年的表情就好像在问“吃饭吗”一样平淡。

　　“结束吧。”
　　过于年轻的艺术家从椅子上起身，出神地看着窗户上黑与红色的颜料。

　　“谢谢你。”然后他转身看着骆子辰，“最后，我想再为你画完那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