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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他不得不死’ ...

  •   梅洋开车来指名道姓的接吴晨时吴久的反应很过激,他几乎是堵在吴晨的书房门口执意不让他出去见梅洋,说话之间已经没有了条理,更加看不见平时那种挂在脸上的敌意。这让吴晨没来由的心口一暖,总是这样,时不时的他让他想起那个靠在自己身边只有编号没有姓名的孩子。
      吴晨的语气很温柔,‘你让我去,我心里坦荡荡得没有什么好怕的。’
      吴久却根本没有注意他哥哥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跟他轻声慢语了,‘废话,那个混蛋是讲道理的人吗?这根本就是出其不意攻你不备,这点把戏你还看不出来吗?’
      吴晨笑了笑,‘你觉得如果我们能看出来他不怀好意他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吴奕吗?’
      吴久一时语塞,他哥哥说得很对,要真能给猜到了吴奕也就不值得他们如此害怕了。
      骆翼听着两兄弟争执,躲在一个他们都看不到的地方,他并没有如吴久那样去以最坏的打算揣测吴奕,他觉得这甚是无聊,他同意吴晨说的每一个字,要是真得能猜到吴奕想什么那么这个人也就不值得他们去害怕,也不值得罗刚苦苦追寻那么多年。
      ‘喂,我问你要一个人呢。’突然有人在耳边说话,不用转头他也知道是他在这里唯一的一个同类。
      骆翼想都没想就回绝道,‘不行。’
      拓以真懒懒的靠了过来像一个软体动物一样,‘你连问都不问就说不行是不是太没情义了一点?’
      骆翼微微一笑,附在他的耳边说,‘我们两个看到了今天的夕阳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朝阳,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是少些情义的好,到时候谁要是先走了一步另一个也好少伤心一些。’
      拓以真也听到了吴久狂暴的争执声,朝大门外努努嘴,‘我希望梅洋老了耳朵不中用了。’
      骆翼不语,等着看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拓以真果然又拿胳膊肘推推他,‘喂,借个人借个人!’
      ‘不借。’依旧是不拖泥带水的回答。
      ‘不借高警官,他没用。’拓以真带着坏笑。
      骆翼转过来看他,高翔这个名字在这里这个时候被提起让他有一阵恍惚,他并没有做出反应,任何反应都没有,只是看着拓以真那张好看得有些失真的脸。
      那个美国来的拓警官带着一种洋洋得意继续往下说,‘我问你借罗刚。’
      骆翼眨眨眼睛,良久他说,‘你到底有多想赢呢?’
      拓以真耸耸肩,‘我只想在今天至少能有希望活着看到明天的朝阳,仅此而已。’
      ‘我如果说我不认识罗刚是不是没用?’骆翼问不抱希望的问,拓以真恐怕是将他查的一清二楚的,这样赤裸裸的暴露在别人视线中让他很不舒服,哪怕那个别人其实是他的同类。
      ‘我要借罗刚一用。’
      骆翼讽刺的问,‘有借有还?’
      ‘再借不难嘛,虽然我想不出以后还需要罗刚干什么,因为吴奕死了罗刚也就没用了。’
      骆翼觉得很累,这些日子以来他常常觉得疲惫,觉得身心从中间被掏空了一般的疲惫,他认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跟他有关系,有交情,可是想到这些错综复杂的来往交情他就累得想一头撞死。他没必要考虑罗刚的利益,因为罗刚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只言片语,威逼利诱,用高翔或做赏银或做利剑,欺瞒诡辩,罗刚没一件事情是做得让他感恩戴德的,可是骆翼却知道他也并没有多恨罗刚,至少不至于将他交给拓以真去以身犯险。
      拓以真见他不答,收敛了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非常严肃地说,‘骆翼,你帮我这一次,以后我会还给你的。’
      骆翼冷笑了,‘还给我?怎么还?拿命还?’
      拓以真眨了眨眼,‘也不是不可以哦!’
      ‘你要罗刚干什么?’他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上有鱼就有饵,有鼠自然有猫,有吴奕就有罗刚。’
      骆翼想笑,想说你懂个屁,吴奕和罗刚谁攥着谁的命都还两说呢。可是拓以真是不知道秦淮依的,当然他也没有必要知道,甚至于骆翼自己都没必要知道,那是属于罗刚自己的事情。有的时候骆翼想他之所以能原谅罗刚大概也是有着将心比心,兔死狐悲的心情在里面的。良久他说,‘罗刚跟你我一样,也是个人,不是个饵。’
      拓以真面无表情,‘你也说了,我们也是人,不是饵,他拉你进来的时候也这么说吗?我没想挑拨离间,只是想说既然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为什么作牺牲这件事情大家不能匀一匀呢?我又没让他去死,也没有让他爬到吴奕的床上去,我不过是借他现一下身,不算很缺德吧。’
      ‘你想让他抓吴奕?得了吧,除非是抓到现行有证有据否则他怎敢随便逮捕人,就算吴奕是十多年前的逃犯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没那么简单的。’
      拓以真还是面无表情,‘我又不想将他绳之以法,连我的boss们都对他没啥想法,他不过是我要的那些人的挡箭牌而已,我要他死,死了就给大家方便了。’
      ‘我以为警察不决定别人的生死。’
      拓以真赞同的点头,‘没错,不但是警察,谁都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我没有决定,我只想自己活,我想你也是一样的,或者说,你尤其该上心,因为吴奕显然对我这个垃圾的命没很大兴趣,但对你就难说了。’
      ‘何必看低自己呢?’骆翼半调侃地说。此时吴久已经放弃了劝说,骆翼看着吴晨大步从房间里出来一直往外走,他的步子很大,没有一点犹豫,骆翼想,其实他也是害怕的,可是他是绝对不会输给自己的恐惧的。此刻站在一个第三者的角度上他像是一个于故事无关的旁观者,他看着吴晨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他对自己说,如果这是个与我无关的故事,我大概会爱上这个故事的男主角,因为他跟我一样,其实什么也不信,所有的信仰所有的主义都在生下来的那一刻被打破,可是却疯狂的活着,害怕着也大胆着,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惜一切,勇往直前。
      拓以真站在他的身边一只注意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就在看到吴久出现的那一刻他说,‘骆翼,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得之幸,失之命”,可是我觉得对吴晨和你来说,大概应该是“得之命,失之幸”。’他并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悄悄的在吴久发现他之前离开了,转身而去的时候他想要是吴晨在十四岁少年的时候就失去了骆翼那于他或许是个幸福的事情也不一定。

      吴晨不知道他的父亲是到何处去寻了这样的宅子,在潞西地势很高的地方却又避开众生的喧闹,大约是潞西什么有钱人世代相袭的屋子,青石的围墙并不华丽,到有一种安宁在里面。车子停在上坡处,他默默的跟在梅洋的身后,出乎意料的是很喜欢教训人的梅洋这次什么也不说,只在前面走着。
      走进院子就觉得陡然凉了些,也就在那样温度降低的一刻吴晨有些惶然,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那就是这样的院子看过多少人的命运,而自己不过是恰好走到这一点的一个不会被人记住的名字而已。他很年轻,年轻的并不知道他父亲的过去,也不会知道这同样的院子曾经走进过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也带着未知,却比吴晨多了希望。
      吴奕站在二楼的窗口向下看,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已然长大,有着高过他的个子和挺拔的脊梁,那张在现实里渐渐褪去无用的秀气的脸终是带上点冷漠和粗糙。很多年前,时光倒退十五六年之前他也这样看着一个人走进这里,是他最信任的人介绍而来,信誓旦旦要做他最好的帮手。他的嘴角扯了一扯,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记得秦淮依的脸,曾经那么年轻那么狂热。
      吴晨转了转,很快就发现吴奕躲在窗后的眼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愤怒,命运像是一个阴阳两面,决不甘愿只给你美好的部分,它叫嚣着,你想要美好是不是。那么来换,拿你的一切来换。
      楼梯很陡,吴晨怀疑这院子从一开始建成就未做过变动,阴暗的没有一点照明,有那么一刻让他想起长岛家中那个诡异的地下室。想到这里他的脚步停了一下,那个地下室里的人,哪个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脸的人,这些年过去了是否还活着?他想如果是自己一定会找个办法杀了自己,不用活着受这份罪。
      吴奕一改这些天对他爱理不理的态度,变得温和甚至有些温柔,而在他面前坐下来的吴晨还是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一天,那个充斥着红酒和地下室腐败气味的夜晚。他试图远远离开纽约,试图让自己沉醉于杀人越货猜忌和反猜忌的游戏之中,以为这样就能彻底忘记那个毕生之耻的夜晚,可是试图遗忘本身就是一种软弱,他知道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那一天的晚上一定会是他身上没法洗刷的烙印。
      他们都不说话,吴奕几乎是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的人,没有掩饰,而是赤裸裸。吴晨对他这样的直视感到冒火,也同样有着心虚。他不想去猜测吴奕,因为那没有意义,他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臣服来换他和骆翼在海这一边的安宁就没打算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你还记得那个被链子一直锁着的人吗?’吴奕突然开口。
      吴晨惊得几乎失态,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吴奕会将旧事重提。他只是看这吴奕,并不打算回答。
      然而他的父亲却丝毫没有让他就这样沉默过去的念头,继续问道,‘记得吗?’
      吴晨想起来了,一向是这样的,从小到大,拿沉默是从来对付不过去的,他想要的答案是一定要他们兄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的。于是他平静的说道,‘记得。’
      吴奕看上去很满意,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不自杀?其实要想死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情。锁他的是一条铁链子,要死的话总是有很多办法的,可是他一直不死,他吃我给他端去的东西,我要是忘了他就一直饿着,可是但凡有吃的东西他就一定不会错过。’吴奕盯着他,‘我开始很不明白,以我对他的了解并不是一个惜命的人,因为他老做不要命的事情。’他笑了笑,‘一年我不明白,两年的时候我也不明白,后来到了第三年我渐渐的有些明白了,十一年后的今天我完全明白了。你呢?你明不明白呢?’
      吴晨想他根本就不是要我这个答案,他只想告诉我一个道理。
      吴奕果然这次没有再刨根问底,‘如果我抓了你,我也把你那样锁起来,但是我告诉你,骆翼会一直在某个地方等着你,我想你大概也会像那个笨蛋一样撑十一年的,或者更长。’
      吴晨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他什么都知道,真的是什么都知道,可是现在的吴晨也早不是趴在地下室放声大哭的孩子了,他早就已经比吴奕更加吴奕了。于是他承认道,‘是的。’
      ‘所以我明白了,他不是怕死,他真得不怕死,但是他有希望,他关在那个地方还在做梦,他忍受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还在抱有希望,想有一天出来见到谁,可是,’吴奕的身子前倾了一下,‘可是,你觉得他有可能出来吗?我会让他出来吗?’
      ‘不会。’
      ‘所以他在白日做梦,抓着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想,折磨着他的人生。’他的眼睛里都是真诚,站了起来走到吴晨的身边蹲下,摸着他的脸,‘我不想我的儿子,我最喜欢的儿子变成那个样子,我要让他看清楚那是个幻想,永远不可企及。’
      摸在脸上的受让吴晨一阵一阵的心悸,他想挥开他,他想叫着你离我远点别碰我,可是他没有,不是不敢,而是理智,于是他说,‘他会等我。’
      吴奕仍然带着温柔,‘不会的,他不会,如果换作他在里面你在外面他会第一时间选择自杀,因为你对他不值一文。’很满意的他看到吴晨受伤的眼神,手依旧附在后者的脸上。
      ‘他会等我。’吴晨看上去已经要崩溃的样子,但是依旧带着他的倔强,让吴奕熟悉的倔强,让他在孤儿院里第一时间注意他的倔强。
      吴奕缓缓的摇头,带着一种可惜的表情,‘不会,因为他会死,死了你也就没有幻想了,你也就不用被链子锁上丢进地下室了。’
      吴晨的眼睛慢慢睁大,在愤怒直中夹杂着求饶,吴奕想看到的眼神,吴奕意料之中的眼神,他知道吴晨不会轻易投降,他会做反抗,于是他等待着。
      ‘我爱他。’吴晨说,带着一点反抗,但是更多的是情感的宣泄。
      吴奕微笑了,这是典型的吴晨的反抗方式,他可以野蛮,可以疯狂,这些他都不缺,但是他永远有这温柔和软弱的一个点,在对待对他有恩的人时,他永远试图用感情来说服谁。‘你在操场跑步憋住不哭的那天晚上我跟你说什么了?总是要有人试图伤害你,而你只有强大才能不被伤害。吴晨,每个人都会有个致命伤,难道说你要等着这个伤口化脓溃烂了才下狠手吗?’
      吴晨看着他,试图拿话来说服他,但是能做的只是拿眼睛看他。
      吴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开始是个很小很小的洞,然后慢慢的扩大,溃烂,最后差点要了命。我曾在这里跟狗一样逃过命,逃无可逃,几乎粉身碎骨。有一个人,他比你的骆翼还要无害,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个温柔而坦荡的男孩子,他会跟你说没有错过就是有缘,他会说我跟你是注定要遇见的,最后他说,吴奕,把枪放下,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这话就像是砸在吴晨心上一样,以至于有那么一刻他几乎不能在吴奕面前继续扮演他意料之中的吴晨,那些惯于没有擦肩而过就是有缘的说法让他几乎要神经质的暴走。
      吴奕还在继续,而这种继续变得越来越像是他自己的发泄而忽视了吴晨的存在,‘他把一柄并不怎么锋利的匕首就那样一下子杵进了我的伤口,搅上那么一搅,他不想我那么快就死,他想要把我禁锢在方寸之间,聆听所谓正义的审判,他觉得他是在做分内事。’吴奕又笑了,‘可是我醒得早,他要做得我加倍还给他,可是吴晨,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么好的命能亲手来报仇的。’
      吴晨还是不语。
      吴奕站了起来,狠狠地将他的头搂进自己的怀里,‘杀了他。’明显的他感到了吴晨克制的颤抖,又加了一句,‘杀了他你就不会有我当年的狼狈了。’
      吴晨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不出一言的往外走,走到了楼梯口又回头,像是一个夜游者一般回身问道,‘即使是这样你后悔没有擦肩而过吗?’
      吴奕挤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让他的脸都几乎扭曲,‘当然不后悔,我还想再来一次擦间而不过,我跟他还没有完呢,他有个问题只有我能回答,’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没有说出的是我有个问题也只有他能告诉我。
      梅洋再一路上默默无语的将他送回家。吴晨坐在后座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带着一种隐忍的伤心欲绝。回到吴奕身边梅洋的第一句话时,‘让我去干掉那个小子不就行了,何苦逼他。我看他都觉得伤心。’
      吴奕瞥了他一眼,‘这事儿谁都不能帮他做,我不想要他也跟我一样,今后站在海边被一群人包围着走投无路只能大声吼叫。’
      梅洋又担心地说,‘你确定他不会反?’
      吴奕笑了笑,‘吴晨我最清楚了,他害怕被背叛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他是一生下来就被背叛的人,谁也经不起再一次的伤心欲绝。他爱骆翼,我一点不质疑,越是爱就越是害怕一朝醒来是南柯一梦,在我和骆翼之间,或者说在保护自己和保护骆翼之间他会选择自己。’
      ‘如果当年老大要你做同样的选择你会怎么样?’梅洋突然不怕死得来了这么一句。
      吴奕一脸冰冷的转过来看他,‘我很恨当年没人帮我看清楚,没人逼我做选择。’
      梅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一直在吴奕的身边,除了那倒霉的一天,他知道如果那是有人笔者吴奕做同样的选择他的选择一定是罗刚。

      吴久一反常态的耐心,吴晨平安回来以后他就好像是放下了一个大包袱,这会儿也就不再急于一时要他哥哥给个态度了。吴晨一直沉默的坐着,最后他抬起眼睛,直直的看着吴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死!’
      吴久听到了这个他想要很久的答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相信我,他一定会的。’
      吴晨将目光转开,他的眼里隐约有些潮湿,在保护自己的和保护骆翼之间他做出了选择,他想,我不能用自己的过去掩埋自己的未来,人生是一场赤裸裸没有退路的赌博,就用过去跟未来赌一场,如果输就肝脑涂地万劫不复,如果赢就一生拉住一双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他不得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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