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调头》漆越

34、真话假话

　　第二天一大早吴久带着拓以真和他的人离开了潞西往南边去了，走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来，骆翼靠在走廊上的木栏杆上有点睡眼朦胧的看着他们离开，一群人里面他一眼就认出拓以真，头发乱糟糟的，依旧带着他那种懒洋洋欠揍的表情。就要走出大门的时候拓以真突然的回身，似乎猜到有谁在身后注视着自己一样，目光悠悠的转了一圈落在了骆翼的脸上，伴着并不是太明亮的光线骆翼看到他的嘴角似乎微微的上翘，但是却说不清楚是微笑还是鬼脸，只有一个瞬间，很短，之后能看见的又是他蓬乱着的头发的后脑勺。骆翼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但是他知道这是拓以真的机会，一直在等待的机会，他会抓住，一定会，但至于抓住以后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他就不能猜测了。
　　吴久和拓以真他们走了很久以后骆翼还靠在那个栏杆上看着已经恢复了平静的院子，有人从这里进来有人从这里出去有人永远的留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哪一种人，他希望自己的一生不会困在这个方寸之间，世界很大，有人在外面等他。
　　他几乎这么站了一天，没有人请他去吃饭，人们从他的身边走过就仿佛这里不曾存在着这么一个靠着栏杆无所事事的家伙，当然的，吴晨似乎也将他忘记。骆翼看着他们匆匆忙忙的经过突然开始能理解拓以真的感觉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有事情做，只除了他，他站在这里，格格不入，纯粹多余。
　　后来天色暗下来，灯火亮了起来，整个院子里没有了拓以真似乎一下子冷清了很多，没有了他招人烦的笑声骆翼到开始想念起他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拓以真让他觉得在这里他不是一个人，让他觉得这里有个人跟他属性相近。
　　吴晨拿着啤酒走上来的时候看见骆翼双肘撑在栏杆上像一个雕像一般，从他站的角度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一个侧面，印在黑暗之中。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这个潞西的夜晚隔绝了市中心的嘈杂，在这个地方，显得宁静而美好，如果，他想，就一直这样，我跟他，在每一个普通的夜晚一定会很好。
　　走到骆翼的身边将啤酒递到他的面前，‘给。’
　　骆翼笑着回过头，‘我还以为你也准备从我身边走过去而当我不存在。’
　　吴晨拉开了瓶盖，‘你一直存在，只是他们强迫自己忽略你而已。’
　　‘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才好？’骆翼半开着玩笑，‘也是，我走了大运，突然之间就撞了狗屎运，他们估计是妒忌的。’
　　吴晨没有理会他话里面的嘲讽，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突然他没头没脑的问道，‘潞西好吗？’
　　骆翼喝了一口啤酒，‘不见得好也不见得不好。’
　　‘跟你之前呆过的那些城市相比呢？’吴晨转过来看着他，在心里想的是“纽约”。
　　骆翼微微的笑了，他想到了那座北方的城市，有着美丽的秋天和粗暴的沙尘暴的城市，‘有比着好的地方也有比这糟糕的地方，没所谓。’
　　‘如果我问你为什么会到潞西你大概是不会告诉我的，是不是？’
　　骆翼想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因为一个愚蠢到了极点的原因到了这里的，你也不会相信我的，是不是？’
　　吴晨却很认真的说，‘我也许会，’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相信你。’
　　骆翼有点意外，他看着吴晨的眼睛，却在那里面找不到一丝的狡诈，就在那一秒钟他发现吴晨的眼睛带着微微的内双，好看，属于男人的好看，目光从来不躲闪，那样的一双眼睛不应该属于他在罗刚的资料里看到的那个魔鬼。他在心中微微的叹气，也许自己这个感性的判断方式是到了要改改的时候了。
　　吴晨见他不说话，继续问，‘如果我相信你，你会说吗？’
　　骆翼眯了眯眼睛，有一种恶作剧的快感，他想，好吧，你说要我说真话我倒是不妨说真话给你听，于是他微皱了眉头，‘很愚蠢，为了爱情，相信吗？为了爱情到了这里来。’
　　吴晨一下子站直了身子，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出如何的反应。骆翼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你看，我说的，即使我说了真话你也未必会相信。’
　　吴晨恢复了平静，‘那后来呢？’
　　这下反而轮到骆翼沉默了，后来呢？他最怕的就是后来呢这句问话。他站在这个时空这个地点，他不知道后来会怎样。
　　吴晨却似乎不肯放过他，‘爱情后来怎么样了？’
　　骆翼看着他，‘爱情后来或许死了。你为着它到天涯海角来，最终发现在天涯海角失去了它，这也许就是结局。’他说话的时候再也没有那种带着调戏人的轻松，就连他的圆眼睛里也没有了平常不经意就会跳出来的孩子气。
　　‘为什么是也许？’吴晨不知道怎么样形容自己的感受，为他悲哀还是为自己庆幸。
　　骆翼用那样悲伤的眼光一直看着他，却突然间爆发出一阵笑声，他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来，断断续续的说道，‘因为，哈哈，因为，因为是个故事，所以才会说也许呀，笨死了，哈哈哈，既然是个故事我怎么会知道肯定的结局，所以才是也许。’
　　吴晨看着他笑前俯后仰，突然也露出了微笑，‘是呀，是个故事嘛，所以才是也许。’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很浅的酒窝，带着一种温暖，让骆翼肆无忌惮的笑声慢慢的平复下去，最终恢复了平静。
　　‘我是逃到潞西来的，’吴晨说，带着一种凝重的表情，那个“逃”字让他回到了那一天的纽约，红酒和地下室，带回来所有痛苦的记忆。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对陆晓江或者是吴久提起过，哪怕是一点点跟那天有关的话题都没有过。
　　骆翼晃了晃手中的啤酒，‘兄弟，相信我，你逃不了。’他的话语带双关，却如此自然的讲出来。
　　吴晨没有在意，‘是的，我想是的。’他转过去看进面前的黑暗，‘你是否曾经想过自己将来会有怎么样的生活呢？’
　　骆翼怔怔的想了一会儿，耸了耸肩，‘想过又怎么样？面对现实吧，老兄，想过的都是放屁。’他捏扁了喝完的啤酒罐，‘看看我，我想以后跟我爱的人住很大的房子，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看见他的脸，隔三差五的出去旅游一番，平时小资一下，想？人人都会想。可是现在呢，我从一个城市逃到另一个城市，然后拜你所赐我被困在这个小院子里，所以面对现实吧。’
　　吴晨的目光转了过来，温柔的让骆翼几乎要忘掉自己到底身处何方，‘我也想过，有个少年，他会弹琴，跟你一样弹得很好听，我那时候想要做他的朋友，要跟他在一起，不要很大的房子，没有那么多的钱，就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骆翼本能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呀，我还没有能够认识他他就走了，再后来我遇到另一个很好的人，我也想跟他在一起，一直在一起，’说道这里他的表情有点扭曲，‘再后来就逃到这里来了。’
　　骆翼想了想，突然伸出手去拍了拍吴晨的肩膀，‘算了，其实有谁能跟你认识，有谁能在你的生命里留下来都是注定的，还有，我相信一句话，错了的不一定不会再回来，握在你手上的不一定就是你的。’
　　吴晨笑了，‘是的，错过的不一定不会再回来，握在我手上的不一定就是我的。’
　　两人都沉默了，就在骆翼以为他们的谈话会以沉默结束的时候吴晨突然说道，‘我明天要去一个地方。’
　　骆翼的心跳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怎么你会死在那里？这是最后的遗言？’
　　吴晨反问，‘要是我死了你会高兴吗？’
　　‘为什么不呢？我就可以从这里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没什么比自由更让人高兴的吧？’
　　吴晨“哼”了一声，‘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骆翼凑过来问，‘一个人惜命通常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有放不下的东西，没事，你要是放不下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的，怎么说我们谈过这一场话也算是半个相识了。’
　　‘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
　　骆翼很失望的撤回了身子，‘那看来你是死不了的。’
　　吴晨不去跟他计较，又问道，‘你认识廖皆吗？’
　　‘哇，你搞笑？在这里混的人不认识廖皆就好像是，好像是，’他一连说了两个好像，然后一拍栏杆，‘就好像你弹着月光曲却不知道德彪西是谁一样。’
　　‘他会死。’
　　‘人人都会死，’骆翼似乎没有把这个讯息放在心上。
　　吴晨摇头，‘他会死是因为我要他死。’
　　骆翼看了他一会儿，点头道，‘这就是你派你弟弟去做的事情？你好像很器重你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
　　吴晨并不感到了冒犯，‘器重也说不上，但是不害怕倒是真的。’
　　骆翼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吴久之前吊儿郎当，却突然之间变得积极参与家族的事务，这之间的奇怪吴晨怎么会不清楚，但是不管吴久出于什么目的吴晨对他有一点是笃定的，那就是他永远都不会背叛他。‘杀廖皆不是过家家，你不担心吗？’
　　‘他有拓以真。’吴晨简短的回答。
　　‘这么说你器重拓以真？’
　　‘没错，我器重他，但是害怕他。’
　　‘人生总是要冒点风险的吧，我以为这一点你会比我更清楚。’骆翼说道。
　　吴晨终于站直了身子有心要结束这段对话了，‘明天你跟着我走。’
　　骆翼往后退了一步，‘干什么？我只是个倒卖□□的，我可事先跟你说清楚了，我什么都不会！’
　　吴晨一笑，‘我知道。准备一下吧，明天晚上九点出发。’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骆翼看着他离开，心中暗想，‘放心吧，你的秘密在我这里安全的很，我哪是个急功近利的傻瓜蛋。’他将手中的啤酒瓶向着院子里扔出去，拍了拍手，回房里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