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调头》漆越

31、王牌炸弹

　　钟声敲十二点的时候段子俊抬起头看了一眼吴晨，似乎是想从那张脸上找出一点不平静的线索，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总是觉得一个人，尤其是像吴晨这样的人表情丰富一点总是要比过于平静来的安全一些。

　　吴晨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身前的某一点，他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男人，尤其是在那一晚上之后，他学会了在脑子里计算好一切再开口，有的时候他会神经质的想如果用辩证哲学的观点来看，凡是坏的都有好的一面，那么那天晚上吴奕教给他的唯一的好处就是学会思考。

　　段子俊其实很累，身体和思想都很疲惫了，他只想把这事情解决掉，拿到一个指令，他就可以做他该做的事情了，可是偏偏就是这个指令吴晨一直不说。他还是忍耐不住，问道，‘我去不行吗？’

　　吴晨抬眼看他，‘是不行。’

　　段子俊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生硬的问道，‘不信任我？’

　　吴晨没有回答，并非是不信任，而是因为这个人可能是他在这里除了自己最能信任的人，他不能信任的是吴奕。

　　段子俊似乎是看出来什么，又问道，‘你不信任的是对方？’

　　吴晨想了一会儿，问道，‘你觉得吴先生对我怎么样？’

　　段子俊冷不防他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即回道，‘很看重。’

　　‘对，很看重，但是不是很信任。这很好理解，如果我手中有张王牌我会不会轻易的交出去给我半路收养的孩子？’

　　‘可是我认为他没有必要跟缅甸人一起陷害你，你要是出了什么麻对他也不是个好消息。或者说你担心他要用久少爷取代你？’

　　吴晨摇头，‘不担心那个。’突然他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人看我的笑话，我最讨厌那个。’

　　段子俊有些明白了，吴奕突然说要把他最后的王牌路线告诉吴晨从表面上来看是一件好事，也就是把这里所有的线索都交到了吴晨的手上，可是你仔细想一想，凡事都没有那么简单。吴奕把跟他的王牌供货商接头的线索藏了那么多年，现在也并不是什么非常时期却这样轻松的交出去的确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吴晨站了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你说的也没错，他跟缅甸人联手搞掉我对他没有好处，但是我虽然猜不出他想干什么，可是吴奕可不是个干干净净做事情的人，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能让他得逞。’他转向段子俊，‘所以我不能派你去，你是我最相信的人，我派你去就说明我太轻信他的话，到时候如果只是摆我一道我可不是丢脸到了家了？’

　　‘那派拓以真去？上次的任务他做的很好，再加上他也不算是你的人，到时候要真的是吴先生的恶作剧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吴晨却还是摇头，‘如果是真的呢？’

　　‘你还是不相信他？’

　　‘我可以相信这里的所有人但是除了拓以真。’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可是我答应过拓以真要报答他，那么就让他去准备枪支，但是到时候我要派萧藤北去接头，记住，拓以真不可以知道一切有关的东西，一切都不能知道。’

　　‘我明白了，那我这就去准备。’走了几步，段子俊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吴晨看出来，‘你想说什么就说，这里只有我跟你。’

　　段子俊沉吟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道，‘那个骆翼，我想说，你到底准备把他怎么办？’

　　吴晨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直接的问出这个问题，但是并没有感到被冒犯，他跟段子俊已经在这段潞西的岁月里培养出一种类似于兄弟的感情，有很多时候他想子俊要比吴久更像跟他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反问道，‘你希望我怎么打算他？’

　　段子俊有点发窘，他很难说出自己喜不喜欢骆翼，后者给他的印象只有那张与陆晓江神似的脸和那双让人有些脊背发亮的灵活的大眼睛，无法断定自己的态度，于是他就变得谨慎，‘要是你想让他跟着我们做事我一定会好好带着他。’

　　吴晨沉默了，要把骆翼拴在身边的时候他没有想好怎么打算这个人，现在段子俊把问题给他提出来了他便知道是要好好想想的时候了。他自然不想让骆翼变成他生意里的一个部分，不管骆翼现在如何在他吴晨的心里总是那个赫德森少年，带着一层类似于美好的光圈。可是他虽然念旧但却不是一个喜欢躲在自己幻想里的人，今天的骆翼不可能成为他身边的另一个陆晓江，绝对不可能。他记得陆晓江说我要做你身边那个唯一干净的人，做那个跟真实世界唯一有联系的人，但是骆翼不需要，他知道，跟骆翼他可以抓着他钻进自己那个肮脏不真实的世界里，就像邦妮和克莱德那样。他问段子俊，‘你觉得他是那种肯安安静静在你身边当花瓶的人吗？’

　　段子俊摇头，他虽然不了解骆翼但是也知道虽然神似但是这两个人的性格是天差地别，骆翼似乎是那种要不你不要去招惹他，否则你就不要想摆布他的人，任何游戏只要骆翼参与进来就似乎是一定要一玩到底的。他只有一个问题，也就这样问了出来，‘你相信他吗？’

　　吴晨摇头，‘一点也不。’但是稍加停顿他说，‘但是也舍不得不相信他。’

　　段子俊微微的叹息，有些事情总是轮回，你要说他巧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就是发生了。他并不想知道吴晨和骆翼之间的渊源，是从那个酒吧的夜晚开始的也好，还是在那之前就有种子也罢，有的时候知道原因无济于事，重要的是发展和结局。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吴先生会知道的吧？’

　　吴晨很平静的回答道，‘会的。’

　　‘不要紧吗？’段子俊有点担心。

　　吴晨想了想，坚定的回答道，‘没关系。’是的，的确没关系，骆翼是他的事情，谁也不能插手，就算是他的不舍得不相信被证明是一个错误那么也要有他亲手来解决这个错误，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尤其是吴奕。

　　段子俊走出门口的时候最后问了一句，‘他会回来吗？潞西要小也不小，更何况你也没有派人跟着他。’

　　吴晨笑了一下，‘会的。’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在心里他说，因为他跟我一样都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上无处可去。

　　骆翼回来的时候一分不差，就那么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站在庭院里向着他微笑，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带着讽刺和无奈，阳光那么好的下午三点钟，他还带着24小时之前的疲惫，但是就那样站在阳光里向着吴晨微笑着。吴晨走下并不高的台阶，一步两步，骆翼就站在哪里既不前进也不后退，看着他，仿佛是挑衅又仿佛是一种认命，但是若是仔细看又能看到第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终于走到他的身边，同一个水平线上站立着，吴晨略微的高了半个头。他能闻到骆翼身上残留的烟味，万宝路还是骆驼，他分不清楚，也许两者皆有，烟味经历了时光和阳光并不那么刺鼻，反而淡淡的有一种亲近感。他们互相看着，似乎都在等对方说出第一句话。骆翼的嘴唇抿得很紧，给人一种倔强的感觉，似乎这场谁先说话的较量中他打定主意要做胜利的那一方。

　　于是吴晨想，你回来了就是输了，那么我不介意在姿态上让你快乐，他说，‘来了就不能再走了。’这句话在字面上是强势的，像是一个主人宣布门规，但是旁边离的不远的段子俊微微动了一下嘴角，这句话在他听来竟然有点祈求的意味在里面。

　　骆翼说，‘如果要走呢？毕竟这两条腿是我的，有一天你不再可怕了，不再有那么大的势力和权力了，我就会走。’

　　吴晨摇头，凑近了他，‘不会的。’

　　骆翼笑了起来，‘是你不会失去势力还是我不会走？’

　　吴晨说，‘是你不会走。’是的，有一天也许我也会输，没有人会永远站在巅峰，总有一天会来一个比我更狠更不要命的混蛋，那个时候我就会一无所有，但是在那个时候你会愿意跟在我身边，我发誓。这些话是无声的，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骆翼盯了他一会儿，收回了目光，在院子里转了转，又看了看那些房间，这个地方将成为他的牢笼，他是困兽，想方设法要把这里的主人变成另一只困兽，这样自己就可以解脱。他问，‘我住哪里？’

　　‘我的隔壁。’吴晨回答。

　　骆翼想真是个精明的家伙，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之下，于是笑问，‘不怕我杀了你？晚上，很安静的时候，就那么一枪，砰，就都结束了。’

　　吴晨也笑，‘想这么做的人有很多很多，不介意多你一个，再说，我总是记住一句话，KEEP YOUR FRIENDS CLOSE，KEEP YOUR ENEMY CLOSER。’

　　骆翼做了一个鞠躬的动作，‘能做你的敌人也是我的荣幸了。’

　　拓以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一个好笑的场面，骆翼在对吴晨鞠躬，他的嘴角略略上弯，心中想着，好玩但也麻烦，非常麻烦。

　　吴晨看到他便对骆翼说，‘你可以去熟悉一下你的房间，也顺便熟悉一下怎么才能在午夜没人知晓的时候进入我的房间杀死我。’

　　骆翼看了一眼拓以真，突然很热络的跟他打了招呼，很干脆的就走开了。拓以真苦笑了一下，这个地方越来越复杂了。他随着吴晨和段子俊进入书房，门一关，吴晨问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好了。’拓以真是什么样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东西吴晨手下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取得了吴晨的信任，但是他不会问，对什么人讲什么话是最基本的道理。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吴晨问道。

　　拓以真笑道，‘那请少爷给我一个评估吧，这一趟差事做的如何？’

　　吴晨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很好，下次还有。’

　　‘那就太谢谢了。’说完也不多逗留，转身就离开。

　　门关上以后吴晨对段子俊说，‘知道为什么不喜欢他吗？’

　　‘因为他太安分守己了？’

　　吴晨点头，‘不该问的一句都不问，似乎这个人没有任何的好奇心，你知道吗，我甚至都认为他才是吴奕派来监视我的，而不是吴久。’

　　‘那我们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如果真是吴先生的人。’

　　吴晨并不接话，却换了话题，‘让萧藤北准备好，时间一到就去。’

　　拓以真当然不是什么安分守己没有好奇心的良民，要是良民也就不会千里迢迢跟着吴久跑到这个边陲小城来，他只是纯粹知道该往哪里满足他的好奇心。萧藤北就是那个跟着他去杀李文森的人，之前对他也是不怎么客气，但是那一次的拓以真是真的镇住了他，从那以后也便是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拓先生了。拓以真早就从萧藤北那种遮遮掩掩却又盖不住得意洋洋的行为中猜出了些端倪，但是他知道这件事情吴晨一定不会让他插手，不管吴晨怀疑他的身份是哪一重都不会交给他去做。

　　躺在床上拓以真罕见的有些恼怒，总是被隔在外面，总是觉得走一步就能到但是接近了目标又被抽离，简直是他妈的沮丧到了极点。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不用看就知道是吴久，这些天吴久常常不回来，他似乎都住到了潞西的那些个不知名的地下赌场里去了，只有没钱的时候才会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拓以真想不去理会，知道他赌完了又没有人给他送钱自然就会回来了，可是躺了一会儿那手机不屈不挠的响着，于是他还是心软了。穿好衣服出门迎面就碰上了骆翼无所事事的闲逛着，骆翼的脸一进入他的视线就仿佛是一道亮光闪了起来，一下子便开阔起来，暗暗的骂自己，手上捏着两张王牌都不知道用，拓以真你可真够笨蛋的。于是他吹起口哨，很轻佻的跟骆翼打着招呼，出门就打了车直奔赌场而去。有些事情呀，他坐在车上愉快的想，不一定是要你亲自出手才能办成的，他想，如果把他们都做成纸牌的话，骆翼加吴久就是超级大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