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赦》安鸣斐

2、是非

　　白远歌是一个江洋大盗。
　　至少定罪上是这样的，白远歌却一直不以为耻，反而以此为荣。他一次偷得了宝物，一夜暴富，侧卧美人怀的时候，心中欢喜的不得了。
　　别的盗贼不以此为耻，是因为早就失去了良心。白远歌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根本分不清是非。比起以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生活。现在的一切只让他将一句话奉为自己的座右铭：想要的，自己去拿就是了。
　　白远歌自幼记事就是个乞儿，成天在官道上扯着来往之人的裤腿要口饭维持生计。之后兴许是老天开了眼，白远歌在渝州城南乱葬岗里翻找死人身上饰物时，被一个杀手抓了个正着。白远歌觉得这就是一个极好的机遇，至少能学本事，又能混口饭吃的机会实属难得。又听得那杀手说，接上一单子，便能供一家人饱餐一年。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去放弃的。白远歌也发现了人生中自己的第一个优点，轻功好。
　　轻功好就意味着偷鸡摸狗的事方便不少，那年正到了白远歌长身体的年纪，组织供的饭食不够他吃的。便动起了偷的念想，一偷便觉得既然偷比杀人方便，为何不去偷？又加之轻功上乘，只要白远歌看上的，他就能偷到。
　　没过一年，厨房就不够偷的了。
　　又过了一年，白远歌发现京城来的人油水比较多，于是一路偷进了京城。
　　这么一偷，几年过去，白远歌一个翩翩青年，已经名扬京城，画像到处贴，衙门的赏金也一日更比一日贵。人一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就容易膨胀，一膨胀就容易阴沟里翻船。不过白远歌这也不算是阴沟里翻的船，毕竟把主意打到了平南王世子的头上，那就不是一般的贼敢于肖想的，就这一点来说，白远歌的志向绝对是贼中最高的。
　　白远歌看上的，就绝对能偷的到，他跟踪了平南王世子许多天，发现这家伙真是无趣到了极点，要不是为了偷点东西，白远歌觉得看着他这么枯燥的生活，自己就能睡着。不过白远歌无意间发现，这位平南王世子，有的时候也不这么无聊。他发现了沈尘敛，那双异瞳加之鹿一样无害的眼神，的确是好看的紧。
　　在梁上的白远歌突然有了一种想法，自己不过也就是偷点东西，躲躲衙门，生活也着实无趣。姬渊这小子有的宝贝，应该就是沈尘敛。白远歌不由得也想要沈尘敛，这样他的生活也就不是这么的无趣。
　　紧接着贼手控制不住的白远歌就阴沟里翻了船，他手伸向了熟睡中姬渊系于脖颈间的那块玉佩。姬渊紧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吓得他一时愣了神。这么多天，他未发现姬渊其实睡得极浅。
　　名扬京城的大盗，被名扬京城的世子一路拖拽着亲自送到了天牢里。
　　不过让他开心的是，世子后来因为他的原因，被禁足了三日。那天姬渊被吵醒，一时起床气和压抑已久的小孩子脾性克制不住，披头散发咬牙切齿非常没有形象地给他拽天牢里去了。
　　平南王大发一通脾气，骂着姬渊这么大人了，怎生不知分寸，叫他认清自己身份是世子，别再做出些丢脸的事情。
　　京城里的评价倒是还好，当时正是夜半，并没有多少人看见。不过分明一块以皇家之人看来很普通的玉佩，因为这一通起床气，被江湖误传为什么惊世之宝，引得很多人好奇窥探，一时间也叫姬渊头疼不已。

　　如今姬渊已经收拾随皇帝祭山，表面上，这位皇帝喜欢这位姬渊这位侄子。可毕竟是侄子，不是儿子，见自己的弟弟平南王就此一男丁，姬渊可以说便是平南王的命根。真的亲情也好，权谋也罢，姬渊自幼便常常入宫，后与各位皇子一同读书。皇帝的恩宠是从不间断，姬渊得成为一个为国助力的臣，绝不该是个祸患。
　　而沈尘敛则可怜巴巴地待在了京城，姬渊虽然想带上他一起同行，可好歹也知道分寸，便叫尘敛去寻逃出的白远歌。虽然姬渊百般不信任白远歌，不过既然白远歌许诺下会好好照顾尘敛，便也没有再为难。

　　白远歌已经捧着沈尘敛的小脸揉了一个上午，尘敛鼓着脸，一脸惊惶地看着白远歌：“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白远歌第一次照顾人，觉得新奇的很，勾栏里的一位姑娘告诉他，想得到一个人，不是去拿的。
　　“走，该用午膳了。”白远歌放开那张被他揉红的小脸，伸了个懒腰。
　　沈尘敛只觉得还是不要惹了白远歌，跟在他身后，一眼看见平日里那简陋的饭食，便意识到白远歌浓浓的不悦之情。
　　白远歌转头看着沈尘敛，抬手指着门外被送来的饭食：“你平日就吃这个？！”
　　沈尘敛一抖，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嗫喏地说出一句：“对不起。要不，你吃，我不吃了。”沈尘敛只觉得是饭食太少，两个人吃不饱。
　　白远歌气势汹汹地找到院中开的小灶，咚地一脚踢开了门。里面几个下人顿时愣住了，筷子上还夹着一块肉。沈尘敛赶忙跟出去，见了这一幕，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白远歌突然觉得自己心中萌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正义感，指着站在院中衣衫单薄的沈尘敛：“去，把门口那碗饭和筷子拿过来。”
　　沈尘敛看着那铁青的脸色，也只好照办。白远歌接过碗和筷子，从下人的碗里把肉全部夹走，放进了自己手中的碗，临了，拿着筷子指着一群下人：“你们，谁说了算？”
　　一个似是掌事的嬷嬷站了起来：“今儿这肉啊，我就当喂了狗吃了，你是哪来的下人？”语气中含着一丝威胁。
　　白远歌将碗塞到了沈尘敛的手上，一手握住剑柄杀气腾腾地直接向那婆子走去。
　　“姬渊来了！”沈尘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喊了一句。
　　下人们顿时跪了一地，白远歌拔剑的动作生生地止住了，转头惊异地看了沈尘敛一眼。沈尘敛咬着下唇，脸涨得通红，上前抢了一盘菜，又拿了一碗饭默默回屋了。
　　白远歌心想这小子有样学样，还学得挺快。
　　饭桌上，白远歌想起沈尘敛那副样子就觉得好笑的不行，忍笑忍到那张破旧的桌子颤抖了起来。沈尘敛一言不发地把饭菜吃完，抬头恰好对上白远歌的探究的眼神：“你今天，是学我的？”
　　沈尘敛抓着衣服的下摆，点了点头。
　　“那以前姬渊是怎么处理的？”白远歌凑过去将他的手拉开，示意他不要紧张。
　　沈尘敛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很认真地回忆了起来，开始的时候沈尘敛只是觉得白远歌竟然与姬渊刀剑相向，定然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一直害怕着。感觉到白远歌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沈尘敛还是很乐于与这类人交个朋友的。
　　“小渊他啊，他喂那些家仆吃虫子来着……”
　　“什么玩意儿？”白远歌心道这是哪家惯坏的熊孩子小少爷干出来的事情。
　　“他啊，还放了一条猎犬说要打猎……”
　　“……”白远歌仔细想了想姬渊那张素日里不悲不喜，平静淡然的神态，沈尘敛怕不是把脑袋给摔坏了吧。
　　“小渊有一次让那些犯了错的家仆绕着丞相府爬三圈……”
　　白远歌的眼神彻底不对了。
　　“还有……”
　　白远歌彻底忍不住打断：“停停停，具体几次？”
　　沈尘敛思考了一下，眼中是无比的单纯：“我也不记得了，我和他认识好多年了。”
　　白远歌捏了捏鼻梁心想着沈尘敛口中的一定不是姬渊，一定是认错人了，对一定是认错了。肯定是姬渊和被惯坏的某位不知名的小少爷一起来的时候……可这也太多了吧，每次都带着？
　　白远歌嘴角有些抽搐，为了掩饰住自己的惊讶，他拿起了一杯茶打算压压惊。
　　“哦对了，还有一次！”
　　“噗！”白远歌的茶喷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