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候》追着蜗牛跑的我

4、芸芸众生

　　张开眼，便看到弄菱不知为何坐在床边神情有些恍惚的看向她，那神情古怪之极，却又掺杂着少许不可置信的惊奇与欣喜，又透露着哀愁。
　　她直起身，轻轻唤道‘弄菱哥哥’。唇角似裂开一半，生疼，她忙用手捂住唇角，漆黑的眉眼却在那一刻不可思议的张大，一脚踢开被子，顾不得穿鞋，她忙跑到铜镜前。
　　镜中映出一个穿红衣的女孩，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不算美，只是出奇的可爱。
　　她不可思议的抬起手，柔滑的肌肤，有些淡淡的温热，她幻化成人了吗？
　　她侧过身，向那个天神般的男子跑去，她用手轻轻的环住那个满身清香的男子，满面的笑容。
　　‘我好高兴，弄菱哥哥。’她轻声说着，男子如梦幻般，收紧了手臂，微微被他勒得有些痛，却要命的真实。
　　终于等到这一刻，那千百年来内心的孤寂，落寞，愧疚，罪恶，仿佛都在她笑如莲花般的面容下啊，得到救赎，神呐，他有些想悲凉的呐喊，他从不知道，恐慌为何，直到此刻。用力的抱紧了怀中人，这一刻的温暖，如此真实，却不知，日后，等待的又是怎样的灾难。
　　弄菱抚平了气息，日后的是他无法预料，只是此刻的这点温柔，哪怕倾尽所有，也定要守住。将头靠在她柔软的肩膀上，对着怀中的龙轻轻说道‘小仙，即你已修炼成仙，幻化神体，我便赐云幂二字于你，可好。’
　　‘云幂，云幂’怀中的人蹭了蹭他的衣襟，咯咯地笑出声来。
　　芸芸众生，觅得佳人。
　　她靠着他的肩膀，看着眼前银白的发丝，不自觉的扶起一缕，只觉心中怅然若失，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似乎眼前什么时候也有过这样一抹银，而她究竟忘记了。
　　极地之寒
　　有人负手而立站于寒天地冻之口，静静地望着前方，那里，有隐隐透漏的金色光芒，隐约可见，是许多屹立天际的宫殿，他的角度，刚刚好可以看到那神圣高扬的神祗之所，那曾是他一生的梦想，他一世的追逐，只是，他却放弃了，现在，便是拿天下来换，他也再不会动心，却也为时已晚，失去的，终归，逝去。
　　突然有暗光流转，自天际射至九重天，甚至连着极地之寒，都感受到那丝丝温润之感，他面色微微一变，转而即逝，兴又如何，亡又如何，于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他的挚爱在这，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幸。
　　鸠山
　　那里是先代诸神即位便留下的神祗山，山中留有一座大得出奇的神之府邸，奢华傲然的立于山间，神圣而又透漏着徐徐苍凉之感。
　　那里居住着一个人，端坐在一石桌前，轻纱帷幔，颇有月临枝头孤筝响之感。
　　他正在弹着一把古琴（幻音琴），侧面微微透着轻纱珠帘，若隐若现，琴音时缓时慢，虽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却很是耐听，听着旋律似乎是古时的乐曲，偶尔透过扶起的珠帘，看到帷幔后，男子玉冠冠发，英挺俊朗之姿，虽谪仙之韵，却也是最为落寞之人。
　　指间是弹不断的惆怅之感，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琴弦吭的一声绷断，那人猛的回身，冲天火焰，万道神光，将整个神殿照的通明，也终于看清了男子的样子，青玉冠发，唇角微薄，眼角眉梢尽是倾世之神，三千青丝散落在地，真真的谪仙之姿，倾世绝艳，只见他略微皱皱着眉梢，又似乎，一直便是如此惆然。
　　许久过后，轻纱珠帘之中，轻叹出声，‘万世千山已过，你可还是当年模样，又，可还恨我。’
　　有柳絮飘落，又被吹起，起起落落，飘飘浮浮…

　　第五章佛说这是妄念
　　他记得那年，是个阴冷的黑夜，他通过刚刚学会的观微之术想看看父亲在做什么，然后，便看到了那场让他永生难忘的灾难。那是一场很大的火，充斥着火焰族人悲凉的呐喊，他看着那个满身神光的男子，那个他一直敬仰崇拜的神明，他是那么的高贵，那么的神圣，他是他的一切，他的天，他最亲的人，他的父亲。
　　那个本应怀着悲天悯人之心，慈悲为怀，拯救苍生的人，此时，他正在发号施令，如真正的帝者，傲视着天下。
　　可口中却说着这世上最残酷的话语，‘杀无赦。’
　　冰凉的话语淡淡的从他口中溢出，他几近崩溃的将手中用来观微的白螺镜打翻在地，不管不顾的向前奔跑着，无法置信，他跌倒在黑暗中的灌木丛中。那句魔咒般的话，冰冷彻骨，那阵阵的焰火都无法令他停止颤抖，他就保持着跌倒的模样，仿佛满身的力气，在看到那化身魔鬼的那人时，早已消失。
　　他无力的叹息着，啜泣着，何其残忍，他怎可将他这千年的信仰拜膜，化为乌有，他教他修神，教他悲天悯人，教他普度苍生，顷刻间，变成一个笑话，他也变成一个笑话。
　　当泪水滑落，他在一种异样的温暖中张开那双深黑的眸眼，满目的凄伤，那是无能为力的颓败感，那是无法反抗的厌恶感。那是无法拯救的罪恶感。
　　冰冷的月光照射在他银白的发丝上，倾泻而下，仿佛为他度了层金，却掩饰不住那凄凄惨惨的悲凉，直到后来他才知晓，那个人教导他的人早已不在神族宫邸，眼前的人早已不是他所认识的人。
　　他试着寻找那个地方，终于在落霞峰在后山寻到了踪迹，在万丈瀑布的下面，她轻飘飘的飘在半空中，还是个小婴儿的形状，周身环着淡淡的光环，他飞身而起，将她抱入怀中，她长得真的是眉目清秀，讨人喜欢的紧，弄菱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她周身的光圈，只见她张开小小的手掌，与他的五指紧紧地贴合着，那温柔的触感，透过指尖直达心底，他不由得心底一软，某个地方轰然般的塌陷了下去，或许他也没有发现，那时他也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便对她产生了如此强烈的保护的欲望，以至于后来，在慢慢的岁月里，情根深种。
　　他环顾四周，没有硝烟弥漫，没有杀戮的味道，他微微的叹气，看来战争已经结束了，他终究是来迟了。
　　月光之下，万物沉寂，天界一派安宁。
　　有人走在青鸾石铺成的地面上，绸缎面的鞋子，安安静静地，走得很轻，很慢，无比的优雅圣洁。
　　他有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说是漂亮，是任何女子都无法企及的面孔，却又不带一丝的脂粉气，只是清新雅然的让人叹服。
　　他不知已经在这深夜之中行走了多久，衣襟不见一丝凌乱，发丝如容软的绸缎般，温顺的披散在脑后，只是眼底有着淡淡的忧愁，丝丝的疲倦，脚步却不曾停下，直到，那扇雕刻着曼陀罗花的木门出现在眼前，他眼底的欣喜瞬间如光芒般照射入心底，温暖着他。
　　他轻轻的推开门，踱步向她走去，那千年的噩梦，只有在见到她的这一刻，平复了下来。
　　‘芸儿’他轻唤着，似是不由自主的，他缓缓的伸向那甜美的面容，甚至，他可以想象出，她如蝶翼般合着的眼帘下，那双眉眼，有多么的摄人心魂。
　　他轻轻的叹息着，千年了，他以血液封和玄冰石锁住她火焰，让那人无法发现她的存在，只是，他要出来了，一想到这，他就好无奈，他怕那人发现她的存在，他怕那人将他最后的温暖也夺走，他怕那人将他最后的救赎也破坏掉，那样，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他会疯掉的。
　　对于那场战争，他没能阻止，自己一直抱有遗憾以及内疚，而她，对于那个人来说，必定是要斩草除根的，他要如何做才能保护好她。
　　清晨的阳光从窗边的缝隙中照射进来，照射在她的脸上，这天界的日光本就比六界炙热，床上的人似是不舒坦的哼了一声，张开双眼，便对上那深究的眸，他似是没预料到她会突然张开眼，愣愣的坐在床边，直直的望着她。
　　‘弄菱哥哥’她轻唤一声，弄菱似是这才醒过来，垂下眼‘我来唤你吃饭’说罢，便起身离去。
　　日光照耀在他消瘦的背上，折射成一道很美的剪影，她突然发现，那个身影好悲伤，好难过。她几乎是没有思索的，跳下床，紧紧地抱住那个悲伤的剪影。
　　弄菱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震的愣住心神，这份安宁，他保得住吗？
　　云幂无聊的晃着手中的一颗小草在倾则宫的后院闲逛，倾则宫中自她记事以来便一直很静，而弄菱在神族似乎也是个闲职，每天也都很清闲的在宫中看书，他的书房几乎堆满了半个宫殿，倾则宫的后花园长满了各种各样的仙草，有的是吸收天地灵气而生长的，有的是弄菱从各地移植过来的，而被她不小心吃掉的那颗，据说是岭南岛千年才长出一株的红山冰莲，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那么久才长一株，应该很珍贵就对了，她自然是不知道，若是上位修炼者吃掉可增长千年修为，虽不可躲上神之劫，但渡劫上仙之劫可完好无损，而且由于岭南岛一直有上古神兽守着，无人可去，所以这冰莲确实是珍贵无比的。而且这红山冰莲乃变异的特种，已然开花，吃入肚中，以后怕是百毒不侵了。
　　她颇有些无聊的靠在后院的云霆树上，身后的树已经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了，叶子长得很大，树干这么粗，灵力也很是充足，周围生长了一些仙草，五颜六色的，煞是美丽。
　　弄菱哥哥不让她出去，可是倾则宫就只有这么点，真的好无聊。
　　她对着这颗十人绕圈才能抱着住的大树开始绕圈，绕的累了，便靠着树打鼾，渐渐的她听到了划水的声音，虽然很轻，连呼吸声都是很轻的，她探出头，看向树后的莲花池。
　　清晨的阳光下，莲花开的正好，脸盆大的荷叶下，突然间漏出了一张美人脸，云幂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肤若凝脂，狡黠的眼神，还有唇角下若隐若现的笑意，无一不是不美好。
　　但见她拿出一把剪刀，挑了几个开的正好的莲花和莲蓬，采集了一些露珠，小心翼翼的装入随身的竹篮及竹筒中。
　　“云儿。”
　　“弄菱哥哥。”她回过神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在看莲花，今日的莲花格外好看。”她颇为狗腿的笑了笑，便去拉住弄菱的衣袖。拽着他便走，“弄菱哥哥，今日修炼术法，有些问题想要问你，你快帮我指点一下。”要是被弄菱看到有人采他的莲花还了得。
　　“云儿，你能如此上进，弄菱哥哥很安慰。这样吧，以后你别整日在宫中修行，也出去走动一下，这样也许会对你的修行有益处。”
　　云幂几乎是快要喜极而泣了，“不过每日出门之前都要给我背一章术法或者演示一套心法口诀。”听到这云幂便笑不出来了，背书一直都不是她强项，每本书二十章节，有图有文字，有的靠背有的却是靠领悟，这样说来岂不是每天都要努力背书不然就出不了门了。
　　弄菱好笑的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摸摸了她的发鬃，宽大的绣袍拂过她的耳际，不觉得心都柔软了许多，只有你有了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我才不用继续担心你啊。
　　“前几日给你的云水珠放在殿中用着可还好？”
　　“哦，就是大了些，不过晚上可是比月亮还要亮呢。”说道那颗大珍珠云幂立刻神采奕奕，前几日弄菱从东海运回了一颗比她还高的大珍珠，因为晚上睡在殿中总是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所以这颗珠子用来照明刚刚好，放在殿中一角，到了晚上，将遮布拿下，整个殿中如同白昼一般。而且还从南海网罗了一堆的珍珠。个个都是晶莹剔透的，虽然不能出宫殿，可是弄菱确实知道她喜欢收藏宝贝的爱好，便帮她到处收集。
　　“我这有一面白螺镜，你若是在任何地方遇到危险只需要呼我一声即可，你且记着，万不可出这神族，近些年来神魔交战不断，小心为好。”
　　弄菱交待过后便要回青云殿处理事务，只走出几步之遥，他听到一声幻音，“弄菱哥哥？”他转身看向身后那人。
　　女子穿着一袭红衣，目光狡黠的看着他，笑的一脸灿烂，晨后一抹晨阳洒在她的身上，镀了一层光，她手中捧着一面铜镜，他看到铜镜中幻影出的那个蓝衣男子满眼温情，眉目含笑。这一刻他终于知晓，他这是动情了，这千年的守候，便是要换取此刻的倾城一笑。
　　佛曰，这便是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