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前之草》草莓西瓜

28、跟猪眼对视

　　到了才知道，原来这一次主要是学校领导和毕业班的老师们的聚餐，而学生却只有他们四个。看了看包间里的人，小夏和代峥不约而同地走到圆桌的下手，挨着坐下来。
　　老师们三三两两地到了之后，校长终于在几个老师的簇拥下走到主位上。环视了大家一周，校长端起手边的杯子，发表了一番激情洋溢的讲话，对这一年来的工作进行了简单的总结，再一次强调了学校的发展势头是历史上最好的，鼓励大家为学校的发展多多努力，云云。
　　小夏对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兴趣，甚至还有一些反感，便低着头看面前的菜，可是毕竟是领导讲话的时候，吃东西不太礼貌，只好干坐着。
　　校长的长篇大论总算结束了，小夏悄悄出了口气，周围的几个老师也露出了轻松的神色。上了菜，大家热闹起来，不是人人都能长篇大论，也不是人人都爱听的，可是人人都会吃，这就够了。
　　席间，老师们让他们四个学生互相自我介绍，这个时候小夏才看清楚，两位师兄，都是小眼睛的，一位姓杨的师兄脸窄窄的，嘴巴也小，很黑，另外一位师兄姓郭，却是宽宽的方脸，嘴巴也很大，两个人坐在一起不知怎么就显得有点滑稽。小夏忍着笑向他们打了招呼，心中却暗想，一个郭师兄，一个杨师兄，要是再来俩女生，一个黄师姐，一个穆师姐，正好凑一个《射雕》了。
　　毫不意外地，大家都认识小夏，话题自然也围绕学习和考试展开，杨师兄话不多，郭师兄倒是很能说，席间气氛也还不错。
　　他们的老师也借机询问了一下两位师兄家中的情况，谈话也更加温和轻松。
　　小夏和代峥的老师没有来，插不上话的时候他们便拣近处的菜吃，也不觉得尴尬。
　　过了一会儿，一直跟在校长身边的一个老师走过来，跟其他老师喝酒，然后拉着他们几个学生挨个说话，小夏听不清楚他跟师兄们说了什么，也没兴趣。那老师走到小夏身后，拍拍小夏的肩膀：“齐小夏，嗯，你可真是好样的，要说原来我也不是很相信，你说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没想到啊，你高中成绩还是那么好，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也没耽误学习，不容易啊。”
　　小夏的脸色明显变了，她家里的事情从没在学校里提过的。
　　那老师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没注意小夏的脸色，接着无比关心地问：“小夏，你父亲身体现在怎么样了？放疗的还是化疗的？”
　　小夏“噌”地一下站起来：“老师，谢谢您的关心，不过我爸爸的事情我不想在学校里张扬，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那老师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得到小夏这样的回答，脸面上有点过不去，只能讪讪地说：“我们这不都是关心你嘛。”非常不爽地端着杯子走回座位。
　　小夏还站在那里生气，其他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有的当作看不见，有的在小声议论，猜测他们的谈话内容。代峥没有站起来，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小夏的胳膊，示意她坐下来。
　　小夏也回过神来，赶忙坐下，端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大口，情绪也平静下来。代峥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一方面为刚才听到的消息震惊，没想到小夏嘻嘻笑笑的背后竟然掩饰了这么艰难的家事，另一方面也暗自佩服小夏，对于小夏的意外和愤怒，他倒是很能理解，在这一点上，要强的人都是一样的。虽然心思围绕着小夏转了几圈，脸上却一直不动声色。
　　菜还在不停地上着，现在上的是一道著名的“扒猪脸”，炖烂的猪脸被盛在一个很大的盘子里端上来，放在桌子中央。对面的一个老师也许是看情形有点紧张，拿了小碟子，抠出猪眼睛来递给小夏，微笑着说：“来，小夏，吃这个，眼睛最有营养了，你看你，瘦得都轻飘飘的了。”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你看我可是很关心你的哦”！
　　在老师把盘子递过来的时候，小夏用双手接过，无意识的看了一眼。盘子里，硕大的猪眼睛黑白分明，静静地躺在那里，虽然它跟生命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却依然炯炯有神，甚至比它活着的时候更加精神。小夏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小夏刚才因为生气而脸色微微涨红，现在却开始泛黄了。
　　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小夏扯着嘴角跟老师道谢。老师热情的劝小夏赶紧吃，小夏捏着筷子下不了手，却又忍不住地看它。那双眼睛横在盘子中央，似乎比刚才更加目光炯炯。在它的逼视下，小夏总有一种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感觉，眼睛周围的酱汁又给那双眼睛平添了几分狰狞。
　　人跟人的眼睛对视，只有心中一片坦然并且超级自信的人才可以坚持很久。但是人跟猪的眼睛呢？尤其是，一双脱离了身体的炖熟了的猪眼睛？
　　小夏的手终于抖了起来，面临着这样一双眼睛，她的良知、胆量还有对生命的敬畏正在对她的胃口进行三堂会审，而结果很简单——她要吐了。
　　刚刚吃得并不多，又加上怒气，小夏这顿饭吃得非常不舒服，吐过之后轻松了很多，只不过脚下有一点虚软。从洗手间出来，小夏特意走到酒店大厅里待了一会儿，觉得完全正常之后才回来。
　　老师们正在说着别的事情，席间仍然热闹。小夏悄悄坐回座位，端起已经冷掉的茶水就要喝。
　　“先别喝，”代峥身体没动，只是茶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手上，送到了小夏面前。
　　小夏停了一下，看看代峥，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仍然和平常一样，就是刚才那几个字也是平平淡淡的，要不是他端着水壶，小夏几乎要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不过还是下意识的把杯子送过来，让代峥给她添了水。
　　好在别人并不是非常在意小夏这边，毕竟大家现在以吃为主。小夏低头看看桌面，那双狰狞的猪眼早已不见踪迹，一只干干净净的盘子放在面前。抬头看看代峥，他却并没有看着她，给她添过水后，就又转过脸去，慢慢喝着杯子中的茶水，一边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看来他是不会告诉自己了，小夏心想，吃个饭也要这么故弄玄虚吗？学习好的人脑子里的花样也多，还真是的。
　　不过终究是没了食欲，小夏只好拣点青菜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子。
　　领导们酒足饭饱之后终于散场了，不过没想到的是，外面下起了雨。夏天，这倒并不奇怪，只是他们该怎么回去，就有点为难了。学校的车要先把领导们送回学校才能再折回来接他们，在校车回来之前，他们只好在酒店大厅里等着。
　　小夏站在门口，酒店的玻璃房檐下，看着外面密集的水帘，深吸了几口湿漉漉的空气，很有点神清气爽，刚才的不愉快也暂时抛在脑后，只是心中暗暗发誓，短期内绝对不碰肉食。
　　“刚才没吃好吧？不舒服吗？”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夏想不出这是谁，回头一看，是刚刚饭桌上认识的郭师兄，放下心来，不是老师就好，她都怕了老师了。当下冲着郭师兄笑笑：“还行吧，没事儿，就是那个猪眼睛……”她眨眨眼睛，说不下去了。
　　郭师兄也笑，眼睛眯成一条线：“呵呵，也是，你一个小姑娘，肯定是吃不下那种东西的。”
　　校车回来得还是很快的，雨下大了，大家赶紧上车，小夏找了个窗边的座位坐下，代峥跟着上来，漫不经心地转到小夏跟前，很随意地坐下，并没有跟小夏说话。
　　小夏倒不在意，她一开始就觉得他并不是严肃冰冷，却仿佛自有一个世界，谁也接近不了，现在这种感觉更明显了。不过她的好奇心并不是无限的，她并不愿意去探究他究竟在看什么、想什么。
　　快下车的时候，代峥忽然扭过头来，对小夏说：“你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情，我不会多说的。”声音很低，只够小夏一个人听到，说完便站起来准备下车，把小夏一个人丢在座位上。
　　小夏稍稍愣了下，看着代峥修长的背影，扬起了嘴角。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来了，呵呵
庆祝奥运会21块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