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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养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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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孟府的嫡小姐,才四岁,还没定名,母亲就给起了个小字叫淑文,取淑娴文静之意。
只是这孩子却无丁点儿淑娴文静的意思,整天风风火火的,从东边赶到西边,打打闹闹丝毫不得空闲。
她一人就有三个奴才伺候,一个嬷嬷姓赵,一个养娘唤作萍姑,还有一个跟她一般大小的小丫鬟叫阿陌,平时是只陪她玩耍的。
只就这三人还是拿她没法子,她不是今天整这个就是明天整那个,特别是那个小丫鬟阿陌,平素里还得替她顶祸挨打,可怜那也还是个孩子,每每见到那混世小魔王就瑟瑟发抖。
自打宋晚晚做了淑文小姐的养娘,就搬入皎月轩居住,因要照顾小姐的生活起居,大夫人许她每月都能有一日得闲回家探望父母。
虽说她不在船上住了,两口子也觉得没有以往那般热闹。不过如今宋氏夫妇得了她时常稍回家的银子,日子也不觉清苦。
有时候她还会得空外出采买,就会赶紧先跑回家看看娘。而且这吃穿用度都在孟府,居然也省了好些钱,一点开支都没有,只需把平日里的积蓄都省下来捎回家中即可。
然而这最教人头疼的就是淑文小姐。她既然身在其位,还是得谋其职才行,只是自从宋晚晚搬入皎月轩以来,那淑文小姐见了她是理都不理,就当她是空气般,每天还是一堆仆从丫鬟跟着,浩浩荡荡地从东走到西。
宋晚晚自小在教堂长大,教堂里也收养了有好些个没有父母的孩子的,就像她自己一样,从小她就明白这些问题孩童的心思的。
之后工作了,有时周末还会去看望那教堂里的孤儿,心想这点收服人心的事儿倒难不倒她。既然贴过去那孩子不理她,那就得想个法子让那孩子主动去找她。
一日,那孩子正在皎月轩的后园子里横冲直撞的,直嚷嚷着要爬树掏鸟窝,没把后头跟着的嬷嬷丫鬟吓死,求爷爷告奶奶地央这小祖宗万万动不得。
哪家的千金小姐会像外头的野孩子那样爬树掏鸟蛋呢。也就只有这位多动症的主了。
那边正相持不下,只见宋晚晚像幽灵似的出现在树后,手上拿着一个糊好的娃娃纸鸢,那红扑扑的脸蛋子甭提多招人喜欢了。
宋晚晚拿着纸鸢也不理那孩子,就走到一处开阔的地上开始放线逆风小跑起来。
这孩子哪见过什么纸鸢,其实这世上到这会儿还没出现过纸鸢这件东西呢,不仅是那孩子,就是那原本求爷爷告奶奶的丫鬟婆子,莫不是瞪大了眼睛看那纸鸢越飞越高。
宋晚晚见纸鸢飞得老高了,就停下了步子,随意拉扯着细绳索,那纸鸢在云端越飞越高,摇摇晃晃的,很是漂亮。
可想而知这纸鸢的对一个才四岁大的孩子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只见那小霸王向宋晚晚冲了过来,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线圈,兴高采烈地感受着操纵纸鸢的感觉。
还在洋洋得意地兴奋大叫呢,不一会儿那纸鸢就像没了力气一般从空中掉了下来。那孩子见纸鸢掉下来,竟也不气馁,只是学着宋晚晚之前地动作想把它放上天空,可皆不成功。
这时那孩子才急了,跺脚大哭起来,还一把把那纸鸢撕了个稀烂,末了还觉得不解气就加补了几脚。恨恨地瞪着宋晚晚道:“你果真是个妖怪,我要叫我娘把你赶出去!”
宋晚晚笑道:“小姐怎么这么说奴婢,奴婢是和常人一般的寻常人。”那孩子道:“你要不是妖怪怎么能让这个纸娃娃在天上飞,而我就不能。”
晚晚道:“这个纸娃娃叫纸鸢,是个寻常人都能将它放到天上去飞的,小姐放不了,是因为不得其法的缘故。”
那孩子道:“什么法不法的,你是什么意思?”晚晚道:“这世上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章法的,不能胡乱去做,也不能只遵循表象依样画葫芦,小姐只是模仿了奴婢的做法,却不知其中究竟为何意,自然是不能把这纸鸢放上天了。”
那孩子听毕摇摇头道:“我听不明白。”
宋晚晚见这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的孩子,怜爱地摸摸她的头,说:“跟我来,我教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这小小的纸鸢开始,宋晚晚教了那淑文怎么削竹子做骨头,又是怎么糊面皮子,怎么上丹青,怎么引线,又手把手教淑文自己做了一个小燕子纸鸢,还告诉她那纸鸢飞上天的原理,又教了她如何逆着风边跑边放,如何拉扯线圈,如何收线。
之后带她去园子里放她那个小燕子纸鸢,果真,那孩子看见自己的小燕子已经能在天上翱翔了。只听得满园子的欢声笑语,丫鬟婆子齐声称好。
在这之后,那孩子天天来找晚晚,晚晚每每都能教她些新奇的玩意,她待晚晚也越发好起来了,只是毕竟是早已养成的霸王性子,一两日是改不回去的,只得花些时日好好磨她才行。
一日,那孩子又闯了祸,把西厢房里头一只上好的白玉花瓶给打碎了,待她娘问起,就又故伎重施说是她的小丫鬟阿陌打的,说罢就再也不放在心上大摇大摆地去玩了。
那可怜的阿陌却被赵嬷嬷拖到后院去打了。宋晚晚听见了,忙去把在院子假山上逗蛐蛐的淑文给寻了来,也不管她百般不情愿,就将她拖到后院去。
而那边阿陌正被打得惨叫呢,可巧就给淑文给看见了,那孩子瞪大眼睛,忙跑了出去,叫赵嬷嬷住手,还去把阿陌扶起来。只是阿陌像只兔子不敢去碰那孩子的手,只是不停地哭,身子抖得像霜打的叶子。
淑文那孩子本就不是个心恶的,哪知道这样的事情,只是用仇恨的目光瞪着赵嬷嬷,竟还想夺了她手中的棒槌回打她。宋晚晚制止住了淑文,把她带到自己的房里。
“你可知道今日我为何带你去看阿陌挨打?”
“是为了救阿陌。”
“不是,你可知道阿陌为何挨打?”
“……是不是因为今天我说了阿陌把那娘的花瓶给打碎了?”那小霸王嗫嚅道。
“你也知道是为这事,为何还要诬陷是阿陌打碎的花瓶呢?”
“我,我……我害怕……”
宋晚晚道:“你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竟也有害怕的东西?”
那小霸王突然哭出声来,像是使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话来:“我是怕我娘知道,我娘要是知道平时都是我闯祸就不喜欢我了,要是连娘都不喜欢我了,就没人喜欢我了。哇~”
那声音里面竟藏了千般的委屈,宋晚晚一时间就心软了,把孩子抱在怀里说道:“傻孩子,这天下哪有不疼孩子的娘呢?就算你做了天大的错事你娘也会心疼你的。”
那孩子天真的问道:“是真的么?”
晚晚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你看就算是路边的小乞儿,也有老乞丐去疼惜呢,这天下的孩子,都是母亲怀里掉下来的肉呀,自己的肉痛,哪会不心疼的?”
那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晚晚道:“如果你娘见你不舒服她会不会难过?”见那孩子点点头,又道:“那你说阿陌的娘看见阿陌被诬陷还挨了打会不会难过呢?”
“会的。”
“那天下的人都是父母生养的,自己做错的事情自然是自己承担,又怎么可以诬赖别人呢?虽说你诬赖了阿陌打碎了花瓶,你不会挨打,可是阿陌却因此蒙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仅挨了打,心里还会很伤心,是因为你做小姐的不明不白地诬赖好人,这样,不仅阿陌伤心,她的娘知道了这事也会伤心。虽说阿陌是下人,她的娘也不比你的娘金贵,可是普天之下,众生平等,本没有什么人比什么人来的高贵,虽然你是小姐,可也和阿陌一样都是人,她为了服侍你付出了她的劳动,这本身就是一件好事,你怎么可以占着自己是小姐的身份欺负她呢?”
不知不觉,宋晚晚就跟这孩子说了天下平等之类的话,只是见她是个孩子,想是说出来她也不会尽懂的,但说无妨。
“记住,不管是谁犯了错,总是该有人去承担这个后果,不是你,就是别人,但是要将本该自己受到的惩罚加之在一个无辜的人的身上,你会觉得心安吗?”
那孩子这才摇了摇头,原来她本就是心不坏的,只是任性惯了,想怎样就怎样。就是每次犯了事诬赖阿陌也是不知晓她会受了毒打的,现在宋晚晚带她去看了那般惨状,她又怎么忍心再诬赖阿陌呢?
宋晚晚又说:“接下来你该知道自己怎么做了吗?”那孩子听了才跑开了。
那天傍晚晚膳的时候,淑文小姐扭扭捏捏地走到她娘面前,用比蚊子扇翅膀还小的声音嗫嚅了句:“娘,对不起,是淑文打碎了花瓶,你不要教人去打阿陌了,要打就打我吧。”
说着还忽闪着含泪的眼珠子,竟好像已经挨了打一样。她娘亲几时见过自己的宝贝女儿主动来认错的,欣喜万分地一把抱住孩子,道:“我的淑文是长大了,竟会自己承认错误了呢,娘很高心。又怎会舍得打你呢?”
于是吩咐下去,叫紫儿拿些跌打的药给阿陌敷上。就这样,淑文还不甚放心,亦步亦趋地跟着紫儿,看着她给阿陌敷完了药才走开了。
这之后,淑文小姐竟像是转了性子似的不开始东游西荡了,整日里磨在宋晚晚的房里,拉都拉不走。
宋晚晚见这孩子的性子比较急躁,就想找个法子让她磨磨性子,可是刺绣女工那孩子都不感兴趣,思来想去,打算教她素描。
一般来说,小孩子对涂涂画画的东西都是很感兴趣的,只是请来的西席总不会教这孩子画花花草草的,一开始就是枯燥艰涩的国画技巧,以至于那孩子是见了画笔就摔。
宋晚晚自己从小就对画画就很感兴趣,她的画画水平也很不错。她觉得教育小孩子画画,一定要从简单的教起,让她画些自己的所见所闻。
也就是这样,慢慢引来淑文小姐的画画热情。至于素描,对于一个四岁大没有什么空间想象力的孩子的确有点难,但是淑文小姐对于这种画起来就跟真的东西一模一样的画画方式表现出异常的兴趣,每天竟是坚持不懈地练习,几月下来,居然也画得有模有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