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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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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眼皮上仿佛压着百万的生铁,每动一下都仿佛有千斤重。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重量。
自己正躺在床上,他意识到这一点。
眼前的床幔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那么熟悉。
他到家了……?
好奇怪,他的记忆还遗留在那片雪地里。
他明明记得自己正和兄弟赶着回去和爹爹娘亲会合还着,什么时候到家了?
他困惑地转动眼珠,能够看见床边伏着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脑袋。
“怜……花……”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牢牢地握着,他不由疑惑地唤道。
这是怎么会事?
枕在床边的那个脑袋动了动,却还是没醒。
他困难的动了动手指,想要再次唤道。
可只是抬了抬下巴,咽喉的位置却随着他的动作痛地有如灼烧。
难道他的脖子那里受伤了?
好痛!
痛死了!
他僵直了身体,然后才一点点放松身体回复到原来的姿势。
就连动一动舌头,都仿佛牵动到伤口一般,痛地说不出话来!
该死!他是做了什么坏事还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居然把他整地那么惨!动一动都会痛!
等一下……
得罪了哪路神仙……?
某人的心头突然掠过一抹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醒了!”
熟悉的樱红嘴唇,遗传自他们美貌娘亲的白皙皮肤……
好奇怪,明明刚刚还是又红又圆润的小脸,现在怎么瘦成这样了?
还有这双桃花眼,怎么弄成红眼病一样的了?!都是血丝?!
他既惊讶又诧异地瞪圆了自己那双和对方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好奇暂时屏蔽了疼痛,立刻就想追问。
“呜……”
然后可怜地被仿佛从骨头里传来的痛楚袭击,瑟缩地闭上眼。
“玉华!玉华!快点把药端来!”
痛!痛!痛!
痛死人了!!!
“阿玉!阿玉!快点醒醒!你的伤还很重!先把药吃了再睡!”
虽然着急,却不敢伸手随便推他的身体,只是以声音细细唤着。
对方端着瓷碗,一手拿勺子把看起来就很苦的汤药舀到他嘴边。
虽然还是不清楚怎么会事,但身体是自己的,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厌恶地瞪了那勺子一眼,他移开视线,还是乖乖地药喝了下去。
“咳、咳!”
躺着喝药,本来就很别扭,更何况他现在伤在脖子上,咽食就更加困难了。
虽然拿勺子的手没有颤抖,但几乎是他每咳嗽下,眼前人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搞到后来,他边咳嗽边强撑着喝完汤药,都快要怀疑究竟受伤的是自己还是对方了。
也不知这汤药里是不是有催眠的成分,他正想问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见爹爹和娘亲?想问他自己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会受伤的……就觉得眼皮子又开始往下耷拉,无法忍耐的睡意不住往上弥漫。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眼前这孩子的眼角,竟会多了那他所不熟悉的锐利陌生?
只来得及拉住眼前人的袖子,看着某人的嘴唇上下挪动……
他就这样眼皮一合,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所有的记忆都已再次回归。
关于他们是怎么回到家的,关于自己为什么会受伤的……也关于……
为什么爹爹和娘亲不在身边……
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再次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
可是,这一次,那双眼睛里没有慈祥,没有疼爱;
只有赤裸裸的野心和疯狂……
正因为曾经见过那般温暖的目光……所以才显得……更加……残忍……
那样温暖的抚摩过发顶的,拥抱过他们的大手,这次却轻易地……把他给推了过去……
柴怜花,不!那端着碗每日亲手给他喂汤药的孩子,已经不是柴怜花了。
他叫怜花,
王、怜、花!
“来,阿玉!张嘴!”
他伸直手臂,把碗里的汤药一点一点地喂进躺在床上的,那个和他长地一模一样的孩子嘴里。
每天每天,他唯一所做的事情,就是陪在床上那人的身边。
即使是母亲的反对,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床上的孩童有着形状秀美的樱唇,白皙地和水中豆腐一般柔嫩的小脸上镶嵌着两颗桃花眸子。
但他的脸色与其说是白皙,更像是带着病色的苍白。小嘴颜色也略带青白,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神色间隐隐带着殆倦。
脖子上包着厚厚的白布条,隐隐有血色渗出。
另一个穿着黄色衣衫的孩子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正端着碗一看就知道苦得和黄连没两样的苦口良药,一点点地喂着病榻上的孩子。
除了比他的兄弟面色红润一点,健康一点,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还有眉宇间那份无法掩饰的近乎极端的锐利。
看到对方摇头,他连忙放下碗,体贴地在弟弟嘴里塞上一颗蜜饯。
时不时地说写小道旧闻逗开心,好一会儿,才扶着人睡下。
他一身华服锦衣,头上发冠还镶着碧玉,实在看不出竟那么会服侍人。
他还记得阿玉一身雪白的裘衣就这样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阿玉细白的手指捂着喉咙,鲜血一滴滴地流下来……
血色一点点染上纯白的皮毛。
仿佛笔墨入水,一点点晕开来。
阿玉瞪大了眼睛,惊惧交加;然后在倒下的瞬间,眼神收敛成哀痛和淡漠……
他叫王怜花,但他曾经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柴怜花。
只因他曾经有个美满和睦,父慈母严的家庭。
他的父亲是武林号称“万家生佛”的柴玉关。
他的母亲是无数武林俊杰追求的“云梦仙子”王云梦;一块云梦令号令武林。
他还有个同胞弟弟,叫做柴惜玉。
父母恩爱,兄友弟恭,好不幸福。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尽管他觉得父亲太和蔼,不够威严;
尽管他曾认为母亲很完美,却不够温柔;
尽管……
尽管他曾经认为阿玉太温吞,太冷淡,和自己这他的兄弟性格不够相合……
可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失去这一切的那一天!
只是一天啊!只是一天!
一夕之间,慈父严母……全部化做泡影。
叫他怎么能接受!?
那天阿玉说什么爹和娘吵架了,他还不信,硬拉着阿玉跑出去玩……
如果不是他不相信,如果不是他硬挣开阿玉的手,愚蠢地在爹和娘动手的时候扑上去……
阿玉……阿玉就不会代替他被爹抓到。
不会伤到喉咙,不会不能说话了……
娘亲也让侍女说让他好好休息,说有玉华在,她会好好照顾阿玉的……
可是……他就是放心不下阿玉。
他真的好怕,好怕阿玉就真的这样一睡不醒了……
阿玉躺在床上,脸色那么白,那么白,好像血都流光了一样……
看上去比被锦还要白……
爹爹走了,娘一心只有报仇,阿玉伤得那么重,她都不来看一下!
若非玉华会不时换新的汤药煎给阿玉服下,他真的要以为娘给爹……给那个男人给逼疯了,连自己还有个叫惜玉的儿子……都给忘了!
而阿玉……
阿玉流了那么多血……
他真的好怕!好怕好怕!
怕阿玉就那么永远的睡下去……
不!
绝对不可以!他只有阿玉了……只有阿玉……
他绝对不能连阿玉都失去掉!
叫做玉华的侍女来收瓷碗的时候,就见大公子手臂撑着身体,双手紧握着二公子的手,怔怔地望着床上人的睡颜,动也不动。
狼毫在宣纸上流下一行小字。
——爹爹呢?
自古医毒不分家,时隔半月,多亏了王云梦一手绝妙的医术,王惜玉终于可以不用再继续缠绵病榻,可以起来走动了。
只是那脸色依旧苍白,尤其喉咙间纱布下横着一条狰狞的细长疤痕,盘踞在他幼嫩的脖子上,更显可怕。
肉色粉嫩,显然刚长好不久。
而且这次伤口太深,伤到了声带。就连他们的母亲王云梦也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医好。
每次摸着咽喉的疤痕,他就感觉伤口隐隐作痛。
拿到笔,王惜玉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率先问起了那个男人。
“你还叫他爹!”王怜花大怒,但对上王惜玉清澈淡漠的眼睛,再扫到那伤,只好把怒气又憋了回去。
平时兄弟俩打打闹闹不要紧,可现在王惜玉的情况可受不下他一掌的。
王惜玉下意识地摸摸脖子,默然。
不知不觉地就又用了这个称呼。
无论如何,王怜花口中的那男人还是他们的爹爹。
只是他虽然依旧如此称呼,只因他们彼此间的关系如此,并不是说他还对那人存有什么冀望。
那一推,已将他对他的所有敬佩仰望化为乌有。
他现在还无法说话,这话却是不便说,所以王惜玉只摇了摇头。于是便拿一双眸子望着自己的兄弟,等着王怜花回答。
王怜花怨怼地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只吐出两个字。
“走了。”
走了?
就这样?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他们娘亲下什么毒?从哪里走的?走了多久?
这些都没说,就走了这两个字。
王惜玉心里摇头,却知道此时不宜再刺激王怜花了。
——娘亲呢?
于是改而问另一个人。
“娘她……”
王怜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自小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不管是爹还是娘都夸他聪慧……
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还是头一次……
这些日子来,他亲自照顾阿玉换汤换药,不假他人之手。
确实是心里惶恐兄弟从此离他而去,但又何尝没有怕闲下来,自己会胡思乱想?
那一日,娘亲一剑……
没有刺到那人身上,反而伤到了阿玉。
阿玉一身是血得倒在地上。
那人头也不回地飞掠而去,他扑在阿玉身上痛哭,然后娘也追了上去……
娘她……她对阿玉……
王惜玉看王怜花的脸色,心里叹息。
只觉得不能说话,束手束脚做什么都不方便。
“大公子,二公子!该换药了!”
又该换药了,玉华端着药瓶上前来。
王怜花转过头去,扶着王惜玉坐下。
王惜玉闭上眼睛,感觉一双手把他颈间布条揭开,褪去。稍稍观察片刻再均匀涂上药膏,微微的凉意泛开。
等他睁开眼,就见王怜花一手拿着布条,另一头已经绕在了自己脖子上,却不继续。
王怜花怔怔看着眼前似乎在那白细脖子上,冲自己张牙舞爪的丑陋疤痕。
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好不诡异。
那边的玉华见机已经退下,药瓶放在了凳子上。
——没事了!我没事了!
没有办法,王惜玉抱住他,只能有口型示意。
——不要怕,不要担心。我在这里。
王怜花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兄弟,王惜玉的话和伤口同时进入他的眼帘。
他把头埋进对方怀里。
王惜玉隐隐感觉胸口的衣物染上湿意,叹息。
“……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王怜花抬起脸,略微消瘦了的小脸上沾染着泪迹。
小小年纪,眼角却透出凄冷的狠厉。
王惜玉无声地叹息。
点头。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
——虽然他本来没有这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