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传》紫*青

11、（十）

　　洞庭湖底波澜幽深，笼罩着一层阴郁之气。
　　秘阁中，鲽梦蹙着眉，望向他的忠仆：“查不出？是天界太聪明，还是你太没用？”
　　鳕涅依然面无表情：“是阿涅的错，阿涅让首领失望了。往后的事，阿涅只打探到，圣鹏天尊莫名地将年纪尚幼的龙神金猊收为门客。金猊更是常年不在天界，甚至在三界内也杳无影踪。至于椒图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金猊？就是那个擅长炼制奇香的龙神？”鲽梦目光一阴，冷笑凝出杀气，“莫非他与九儿有关系……哼……”
　　“首领？”阿涅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鲽梦随意地捻起一束发丝玩弄，媚眼轻佻：“很好，我正想会会金猊……阿涅，如今九儿已对我死心塌地，是时候放他回天界了。你把九儿藏与洞庭湖的消息透露给天界，想办法将那金猊骗来……”他想看看，曾用迷踪香害死阿夙的人，究竟有多厉害。
　　对天界的怨恨，早就聚集于心底，演化成利剑，对准了他心中的假想敌，龙神金猊。
　　“阿涅明白。”女子应一声，悄然退下。
　　似乎已尝到报复的快意，鲽梦舔了舔唇，迷蒙的凤眼满是邪气。

　　珊瑚亭中箫音悠然，绵绵长忆。
　　九儿靠在鲽梦身边，静静听着水箫音，一曲又一曲。末了，他无意而叹。
　　箫音断了，鲽梦垂眼，一手抚摸九儿的头：“怎么了？”
　　九儿淡淡弯唇：“我在想，为什么没早些认识你……那样，就会避免天界那些无谓的烦心事……”
　　“想家了，是么？”凤眼溢满柔光，尽是宠溺，“毕竟，那里有你的父母兄长。”
　　“可是那里没有你。”九儿抬手，覆上鲽梦握箫的指尖，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么久，他们都没在意过我的死活……如今，我也不想管他们死活。”
　　脆弱的心跳传达出九儿的心意。鲽梦指尖一颤，随之将九儿搂进怀中，轻柔地拍着他的背：“不想他们，听我给你吹箫便好。烦心事，都忘了吧。”
　　“梦……”九儿低吟一声，把身子的重量交给了鲽梦。
　　箫音空灵澄清，抚平了湖底隐生的动荡。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水波一阵晃震，惊乱了音律。
　　鲽梦放下水箫，警觉地凝神注意四周湖水动向：“有人试图破除湖面防阵……哼，真是胆大！”
　　九儿站了起来：“你不去看看吗？”
　　“当然要去，”鲽梦阴柔笑道，“敢来破阵闯湖的人，要么灵力超卓，要么自不量力。我想看看，此人是哪一种。”
　　说罢，他随手一挥，荡起一圈水波，把九儿推到了他身畔。鲽梦轻轻一笑，抬手揽过九儿的腰，踩水而翔：“九儿，你是我的，自然应该站在我身边。”
　　来不及回应，九儿浮起淡淡羞涩，依偎进他怀中，屈从了他的强势。
　　两人穿过层层水障，渐而接近湖面。湖光愈加明亮，晃得人眼生疼。水波的阵阵动荡也强烈起来，时不时夹杂着吵闹尖叫声。
　　鲽梦与九儿浮上湖面，早有一群鲛精将那闯阵之人团团包围。依稀可见那闯阵的人已是灵力不支，却固执地抵抗着鲛精战士。
　　“又是个不自量力的，”鲽梦嗤笑，挥手斥退鲛精，“让我看看，你有多自负。”
　　鲛精让了开来，被包围的人一身翠衣，半撑着身子立于湖面。单薄的身影显出倔意，抬起的一张愤怒小脸依稀还是稚气未脱。
　　“芳儿？！”一声惊呼，九儿飞身跑去，扶起同样惊诧的女孩，“你怎么会在这里？！”
　　鲤芳顿时泄了一身怒火，满是委屈，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九公子……芳儿找了你好久……”语毕，她扑进九儿怀里，嚎啕大哭。
　　“不哭不哭，”九儿安慰着哭成泪人的女孩，怜惜地替她擦去满脸尘土，“芳儿……”
　　“九公子……你怎么能丢下芳儿，一个人跑到、跑到这群可恶妖精的领地啊！”鲤芳抽泣着，“芳儿担心死了……一听到八公子说你被鲛精掳了去，芳儿什么也不顾，只想救九公子……”
　　九儿摸摸她的头，温柔而道：“苦了你了……”
　　鲤芳望了望四周持戈的鲛精，一把拉过九儿的手：“九公子，我们快走，回天界去！”
　　“哼，小丫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走就走得了？”忽而响起鲽梦惯常的阴媚笑声，随之，湖面轰然激响，水波垂直升空，腾起一道水幕，生生打断鲤芳与九儿的接触。
　　“不要！”鲤芳惊恐地叫道，却怎么也抓不住九儿的手。四方纷起的水幕靠拢而来，把她困在中间，形成一个隔绝的水牢。
　　九儿见不得她受苦，连忙拉住鲽梦的袖子：“别伤她，求你了，梦！”
　　鲽梦轻缓地抬手，抚摸着九儿的脸：“她是天界的人，她要从我身边抢走你。九儿，我怎么能让她得逞。”
　　九儿愣住，痴望着鲽梦诱惑人心的妖颜，一时无法自拔。
　　“不要！九公子，快走！别管芳儿，回天界去，八公子很快就来救你了！”鲤芳拼命地敲打着水牢屏障，小脸因焦急愤怒而扭曲。
　　“芳儿……”一阵沉吟，九儿黯然回过头，对水牢中的女孩淡淡一笑，“我不会回去的……在天界，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在这里，我还有梦……”
　　湖水静静地从脚下淌过，如过往的忧伤，一去不返。
　　鲤芳惊愤交加地看见，她最重视的人重新展露了久违的笑容。偏偏，是在一个错误的地方。
　　“九公子！”她涨红了脸，用尽全力去抵抗水牢，“他是妖！是天界的敌人！”
　　声音惊起一片水纹，却流不进那人的心。
　　“我只想要梦……天界，我实在要不起。”九儿轻叹，“芳儿，你回去吧，就当我死了。”
　　鲽梦凤眼微挑，一丝邪气绽于唇边。他揽过九儿的肩，抵着他的额头，温柔吻上：“天界不配占有你，我的九儿。”
　　绝望使鲤芳花容惨白，僵硬的身体颤抖着滑下，跌坐水牢中：“你不是九公子……不是……九公子效忠天界，一向深明大义……绝对不是你……”
　　“芳儿……你回去吧，我与天界，一刀两断。”九儿陷在鲽梦的臂弯中，淡漠坚定地说。
　　鲤芳抬眼，半是哀求，半是悲恸：“把九公子还给我！你们这些该死的妖精！”怒号之下，她的周身腾起碧莹莹的灵光，秀发忽而飞扬如幕，如无数劲鞭，猛地抽碎了水牢的屏障！水幕哗啦一声落回湖中，鲤芳召起碧绿如鳞的冰袖箭，催动疾风水涡，轰然射向鲽梦！
　　鲽梦轻巧地避开，随手一扬，拉起一道水壁，尽数挡去攻击：“小丫头有几分能耐哦……不过，在我面前，根本是找死！”
　　凤眼霎起戾气，目光所触之处，水波轰炸一片。滔天的惊波击得鲤芳尖叫不止，瘦小的身子仿佛海浪怒涛中的一叶危舟。
　　“梦，别伤她！她是我的……”九儿喊破汹涌水涛声，拼命去阻拦杀气凌厉的鲽梦。
　　恣意玩弄着他的性命的鲽梦，阴邪的姿容愈加蛊惑人心。他微然侧首，用点缀着高傲的容颜对九儿轻语：“如果你选择的是我，就该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身后。九儿，听我的话，闭上眼，很快就结束了。”
　　银色的眉心鳞映出他异样的冷酷，和一分震慑海域的霸道。
　　九儿的手颤抖着，嘴唇咬得发白，却不忍看鲤芳的惨状。
　　风云涌动的局势，此刻便已开始震荡不安。
　　鲽梦轻柔一笑，指间发力：“小丫头，看在你胆色过人，我就留你个全尸。”
　　洪波怒长三分，咆哮地袭去。鲤芳绝望地抽泣一声，闭上了双眼。
　　忽然天际压下一道金光，光阵所触，竟震碎击散了水涛！
　　云中翩跹而下一抹身影，金发金瞳，高傲得仿佛遥不可及。
　　鲤芳仰头而望，泪水夺眶：“八公子！”
　　金猊鄙夷地扫视周遭众鲛，宽袖挥洒一道金弧，将自己与湖面的鲤芳围在金弧屏障之中：“谁让你逞能了，无知的丫头！”
　　湖上鲛精迅速亮出兵戈，阵法布于湖水之下，随灵力蒸腾晕出点点诡异蓝光。
　　九儿吃惊地望着面前生疏的兄长，彷徨不知何去何从。手腕被人拉住，霸道地拉他回到原处。回眸，只看见鲽梦妩媚的容颜展露惊鸿一笑。
　　“龙神金猊？”鲽梦扬起脸，眼中流转着火焰似的狠劲，“终于让我见到你了。”
　　不可一世的金发男子不屑地瞟去一眼，眉头蹙起：“恶心的妖精。”如画的眉眼满是鄙夷之色，凌人的金瞳写尽轻蔑。
　　洞庭湖瞬间杀气四溢，鲛精激起水波，化为利刃，暴雨般地投向金猊。
　　金猊眯着眼，瞳眸的金光刺目镇魂，让鲛精顿感压抑。水刃之袭尚未近身，皆被拦于那道金色光弧之外，蒸腾成丝丝缕缕的水气。
　　鲽梦觉得内心深处的复仇恶意汹涌而出，狰狞杀气让他的脸更加邪魅，仿佛修罗恶鬼。
　　“就这点能耐？”金猊张狂至极，薄唇斜扬，讥笑流露，“一个金盾阵就胜了你们这群饭桶，若我出招，洞庭湖岂不是今日便易手？”
　　语罢，宽袖长挥，掌中微现火色金光。随之，一股幽幽迷离之香遁水而散，弥漫波澜间。香之所至，水波渐平，最终竟如凝固一般，不兴不起。
　　鲛精乱了阵脚，水流不再听从术法召唤，叫他们如何进攻！
　　金猊嗤笑一声，野蛮地一指鲽梦：“送你一个‘静水香’，看你如何兴风作浪！”
　　鲽梦斥住手下，回眸看一眼失神的九儿，嫣然笑语：“若我伤了你的哥哥，你可会怪我、恨我？”
　　九儿秀眉颦颦，紫瞳如晕水色，目光闪烁不定：“他……你……，梦，我……我不想这样……”心软如他，怎会真的狠心决断。
　　“九儿，你会在我身边，不离开我，对么。”轻柔的语调像是无尽的诱惑，更添一分命令。鲽梦不等他决定，俯下首，在他苍白轻颤的唇上印下一记永恒，“不管发生什么，你只可以爱我。”
　　一时的迷惘成了定局。九儿觉得自己已完全不能拒绝鲽梦，无论是身还是心。
　　香气浓处，金猊冷哼一声，雅丽如燃的面孔扭曲了他的高贵。鲤芳拖着一身重伤，泣不成声又怒不可遏地跟在他身后，目光久久放不开那个令她伤心的人。
　　湖面静如死水，对峙两方的人，把仇恨揉进戾风中呼啸，把无奈洒在迷香中遗失。
　　鲽梦挡在九儿身前，不让九儿看到自己满面的乖戾与煞气：“想要带走九儿么？龙神八公子，凭你区区几炉香，妄想平我泽部大营？”
　　“平你洞庭湖是天尊那老头的事，”金猊厌恶地瞪着眼前人，“我只要带九儿回去。他是我龙神宫的人，你休想胡作非为！”
　　鲽梦微微挑眉，凤目光华流转，勾魂夺魄。飒爽之姿暗生邪魔之态，指间不经意地滑过幽蓝灵光，似在催动湖底深处的力量。
　　“那就一决高下吧，八公子。”轻描淡写的字眼冷冷吐出，鲽梦忽而点足跃起，灵鱼般浮于苍云长空中，双臂交错运气，猛然展开，空中翻滚的青云霎时鸣雷闪电，瞬间狂雨大作！
　　金猊仰头望他，一身傲意化为怒火：“谁怕你！”说罢，毅然翔至半空。
　　雨水激荡尘嚣，晃动着骤然寂静的山光水色。
　　“八公子，不妨告诉你，”鲽梦媚颜轻佻，“我最擅长的，不是用湖水作法。而是，以雨咒噬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