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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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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二十分钟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首先当头的便是一位女子。妆容精致,艳红的唇色格外醒目。
她随手撩了撩耳旁的头发,怀中抱着文件夹在最主座落定,打量的神色掠过安北的每一个毛孔。
她的身后,则是一群专业人士模样的人。
本以为就此结束。
安北收回目光的那一瞬间,门被人从外面抵住,一位身形高大的年轻人走进来,修长的手指往后推了一下,门再次被关紧。
少年顺着视线朝对方打量过去。
对方也没穿多少的样子。外面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虚虚的敞开着,里面是长款的驼色大衣。西装领和经典的色系把对方衬得贵气。年轻人手插着口袋,里面套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而脸部没什么表情,黑色的口罩拉到鼻子下方,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来。
而这双眼睛,简直叫人过目不忘。
安北在那一刻确定了一件事。
站在他面前的,确确实实是裴哥口中提到的薛亦城。
也是那个声音和他相似、需要他进行代唱的歌手。
裴永然走到了主座的那位女人身旁,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女人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冲着裴哥挥了挥手。
从刚刚开始,就有几条陌生而又好奇的视线,一直黏在少年的身上。
安北垂着眼眸,虽然没有看向四周,却能清楚的感知到分别是哪个方向。而其中一个视线,盯得他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那种快要把人看穿看破的眼神,简直让人不寒而颤。
他佯装着镇定。刚刚到来的那群人纷纷在对面落座。也不知道是刚好还是故意,薛亦城正好就在他的对面,毫不回避的直视着安北,随后把口罩拉得更低了些。
安北听到了对方轻佻而蔑视的声线。
“就他?”
薛亦城嗤笑了一声,似乎在尽力说得刻薄,声音带着丝沙哑。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握着手机,两只胳膊都正大光明的摆在桌子上,玩起手游来。
主座的女人皱了皱眉,却也没出声阻止薛亦城这样无礼的行为,转而看向安北,把手中的资料摊了开来:“你的情况我大致上已经了解了。我作为薛亦城的经纪人,很高兴认识你。我们这边给你的协议是五百万和你今后生活的全部费用,还有你母亲住院和化疗的钱。”
经纪人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在此之前,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唱歌功力,可以吗?”
她口吻温和,倒是和盛气凌人的外貌不符,没什么可挑刺的地方。
安北点了点头,从旁边一把拿起吉他,犹豫了两秒钟,定了一个曲目。
准备开始的时候,少年突然被人制止了。
薛亦城在这个时候放下手机,慢条斯理地拿下口罩,揉成一团扔进身后的垃圾桶。他喊了一声“等等”,从手机中打开音乐软件,选了自己那首最脍炙人口的“代表作”,冲着对面推了过去。
“你应该听过这个吧。给你两分钟,副歌部分。”男人扬高了下巴,脸上明显带着挑事的笑容,“不是想做代唱吗?——总得先超过我这个原唱吧。”
薛亦城懒散散地靠向身后的椅背,伸长胳膊,又把手机往对面推了几厘米。
放置在桌子正中间的手机在这时传来音乐声。
开头的节奏便是副歌的旋律。这是一首极为好唱的情歌,旋律也是耳熟能详。对于安北来说,确实也并不陌生。
更何况,还是面对于对方倨傲的挑衅。
少年不动声色的换了个姿势,伸手够过中间的手机,滑动点进歌词。
安北的手指在吉他上弹动了几个音节,似乎在确认旋律,随后抬起头来,冲着经纪人的方向微微颔首:“我准备好了。”
在场的人专业人士哗然起来。
单不提这首曲子安北是否听过,光是要超越薛亦城的唱功这事儿——他们压根就当个玩笑,纯粹以为是薛大少爷给新人下的绊子。毕竟大大小小的奖项也摆在那里,人家也就根本不是一个只进圈玩玩的富二代。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经纪人倒是不慌不忙的拍了拍手,让声音变得安静下来,唇瓣绽出一抹弧度,鼓励般的语气对着安北点了点头:“你可以试试看,但这个结果并不会成为我们的最终参考。”
听到她这么说,安北显然落定了不少。
他不急不躁抬起手,在屏幕上戳了音乐的暂停键,抱着吉他,弹了一段简单的基本旋律,随后清了清嗓子,安静唱起来。
“不用对我说抱歉/我们没有还有明天/悲伤永远无法完结/被镌刻在记忆的那一瞬间/也许还有些怀念/只是未来愈加遥远/孤单潦草没有续写/视为生命的空缺……”
少年的声线堪称完美,在这个绝对安静的房间里响起。而小小的改编又让这一首瞬间变了一个味,在场的人无不是眼前一亮。就连音乐方面一窍不通的经纪人也托着下巴,目光赞赏的看着安北。
坐在对面的薛亦城收回手臂,挑着的唇角突然向下一撇。
安北所唱的这部分和薛亦城的原曲不同。
原曲虽说是情歌,却是属于苦情歌那一范围的之类的。而安北比起原版,带了不少自己糅合进去的元素,说起苦情歌,倒是更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在其中。
少年弹下最后一个音符,冲着在场的人微微颔首,随后把吉他放置到了一边。
整个接待室里面鸦雀无声。
坐在他身旁的裴哥都一怔,稀稀拉拉的带着节奏,下意识地鼓起掌来。
对面几个专业人士模样的更不用说,用力的拍着手掌,手心一片通红也不自知。经纪人翻了翻他的资料,点了点头。
只有薛亦城。
这个男人阴霾的眯起眼眸,目光扫视过对面的少年,修长的手指并拢,又再次松开。中指叩击着桌面,动作一顿一顿的,跟着旁边的人的鼓掌声,一同叩动着。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疑,经纪人抬起头来,冲着薛亦城那个方向挑眉:“你觉得怎么样?”
这本就是薛亦城出的题,问他的满意程度也实属正常。
薛亦城的眼神扫过对面人的脸。
不同于刚才,安北的手没拢紧外套,冻得发紫的手指也在此刻缓和了不少。少年睫毛很长,微垂着眼睛,黑羽般的眼睫在眸子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来。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刚刚唱歌的时候,跟换了个人似的,丝毫不见现在的安静与隐忍——取代的,是满满的自信和属于他个人的光芒。
薛亦城收回视线,低低地“嗯”了一声。
满意吧?
满意吧。
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歌是他十九岁的时候写的,编曲却不是他。
只能说,在词没有动过的情况下,少年确实更甚一筹。
他缓慢的收回视线,对着旁边的人招了招手,靠在椅背上,懒散散的说了几个字。
助理点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助理取来了一个琴盒。
光是琴盒还不足以能看出点什么,当盒子在安北面前打开的那一刹那,少年的眼睛倏地一下睁大了。
一把崭新的吉他。
吉他做工精致,使用极好的木料做成,装饰的部位也是精湛无比。纵使安北不了解它的牌子,也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助理小心翼翼的把吉他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了少年眼前的桌子上。
安北困惑不解的朝对面投去视线。同时,出于音乐爱好者对好的乐器的痴迷程度,他反复扫过桌子上这把崭新的其他,却也扼制了想要伸出手碰触的念头。
怀里的吉他用的时间确实久了。
这还是少年上初中时生日那天买的。
那天他下课,经过街边乐器店的橱窗,瞥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小小的店铺里,像是藏着神秘的力量。一个个未经挖掘的宝藏安静的呆在属于他们的角落,闪着光亮,引诱着少年前去捕捉。
安北心动的停住了步伐,扫了一眼底下标注的价格,垂着眼睛走开了。
家里那时候还有点存款,母亲还没生病,在一个商店里打工。房子也还没卖出去。每个月能定期收到一个陌生人给寄过来的生活费,装在一个信封里。妈妈却也总是看也不看,就把信封全部塞进抽屉。
少年犹豫的站在妇人面前,捏紧衣摆,手指紧紧攥着那一小块布料,神色挣扎。
最终还是妇人先开了口。
她温柔的冲他笑着,尽管脸上都是疲倦之色,还是语气耐心的询问他,轻声喊了他的名字:“北北?你看起来似乎有话要跟妈妈讲。”
他踌躇着上前了一步,停顿了半响,之后摇头:“我没有。”
她盯着少年的眼眸看了许久,转身走向房间内,打开了放置抽屉的信封。
亲手把信封塞入他的手中,她微笑起来:“你想要的,可以试着提提看。妈妈能为你做到的,也会努力去尝试。你还年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像妈妈一样,给自己留下遗憾。”
妇人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笑得有些苦涩。把钱塞给他后只停留了片刻,又前往了下一个打工地点。
少年看着她凌乱的头发,鼻子突然有点酸。
她最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两个男人。
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
只可惜。
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她,再也没办法对他展露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