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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长夜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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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之助当真加班写了一晚上的报告书。
夜半时分，奋笔疾书的小狐狸写的昏头昏脑，屋内烛火昏聩，光影随焰心摇曳而晃动不定。
过了一阵，埋头苦写的狐之助忽然察觉到某些异常。它笔尖一顿，抬起头试探性叫了一声：“殿下？”
无人回应它。
狐狸式神抖了抖耳朵，慢慢直起身躯。
殿下这是……进入深眠了？
这令它感到惊讶。
千羽流砂的睡眠向来极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将她惊动。很多时候，狐之助都觉得睡眠对于她来说不是必要的，千羽流砂坚持入夜而眠，其实更像是维持人类的作息。
以往除非身受重创，否则千羽流砂极少有真正睡着的时候。
它偏头盯着里间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身后尾巴扫来扫去。在确定千羽流砂的确睡着之后，狐之助三两下跃上窗沿，狐狸身姿矫健轻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它抬脚将闭拢的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淡薄的一缕雾气便流淌进来，在屋内扩散消弭。透过这条缝隙，狐之助望向笼罩在夜幕下的本丸。
胧月之夜，天地不复清明。薄雾似纱，于本丸之中流淌。
看清眼前一幕，狐之助倒吸一口冷气。
“居然上浮了！”
它用力关上窗，面对着重新合拢的窗户自言自语：“鸣大人猜的没错，这座本丸果然有古怪。”
藏匿在殿下身上的“那个东西”，这么多年时域的大人们想尽办法都没有寻觅到半点线索，如今只是和这座本丸缔结契约不过半日，就迫不及待展露出一角。
狐之助其实并不知道大人们想要从砂殿下身上寻得的究竟是什么，它只知道殿下自己对此一无所觉，而鸣大人也从未向殿下提起过，似乎在千羽流砂的面前，这算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禁忌。
它回忆起出发前鸣大人支开殿下私下里向它嘱咐的事情，“那个东西”相当危险，如果见到雾气，一定不要被雾气吞没，远远避开，将所见的一切记录下来即可。
狐之助牢记他的叮嘱，连忙退回屋内，那些雾气不会靠近千羽流砂，只要在千羽流砂的身边就不会被吞没。
它摇了摇头，一边继续自己未完成的报告，一边小声自言自语：“希望没有这个点不睡觉还在外边乱转的刀吧。”
*
千羽流砂觉得自己似乎是醒了，又似乎仍在梦中。这似梦非梦的感觉，她并不陌生。
她正站在一条漆黑小道上，顺着细长蜿蜒的道路向前眺望，可见尽头蛰伏于黑暗深处的阴影。
“这是现世之下，隐世之上。”
在一片无声的静寂中，自她身边乍然响起另一道声音。
千羽流砂看向身侧，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彩绘的狐面。
不知何时起，她的身边站着一人。
与她个头相当，身姿相同，一样的银发，就连衣饰也一般无二。只是脸上扣着白底红纹的狐狸面具，在面具眼窝的空洞后可见一双金色眼眸。
苍色雷电肆意游走，细小的雷光如蛇，于戴着白狐面具之人的身后汇聚，形成一片涌动的苍青雷涡。三枚表面流转雷光的勾玉在雷涡之中沉浮，构成各占一角的巴纹。
一只洁白的纸蝴蝶落在她的肩头，其上附着清澈的灵力，纸折的翅膀振动间落下莹莹白光。
“好久不见。”对方主动打招呼。
千羽流砂看着她，神情不见意外。
“为什么，”她出声，是同对方一模一样的声音，语调却是截然不同的冷淡，“你会在这里。”
那人侧头注视着并肩而立的千羽流砂，狐面上朱红的纹路在白底的衬托下格外明艳。
“因为太吵了。”
她回答，将双臂在胸前环抱，然后抬起一只手臂，摊开手掌。
“现在的你恐怕连这些吵杂的声音都听不清吧。”
“既然这样，不如先听从他的建议，这前方是你尚且无法抵达的地方……喂，你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啊？”
眼看着千羽流砂在自己说话间迈步沿着脚下的道路前行，那人不得不打断自己的话，跟上她。
在脚下狭窄小路的两侧，漆黑的水波轻轻荡漾，边界没入了不可见的黑暗深处。
千羽流砂目不斜视，径直前行。
戴着狐面的人跟在她的身后，静寂中只有她抱怨的声音：“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从前也是，现在也是，就不能多听一听我的劝告吗？”
千羽流砂没有回应她，她向前走，直到被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屏障挡住去路。
那人在她身后停下脚步：“我说过了，现在的你无法通过这道结界。”
依旧没有说话，千羽流砂抬头望向漆黑不见底的上方，伸出手按在面前不可见的屏障上。
“这是什么？”她问道。
“一个在巧合之下形成的有趣空间。”身后的人回答。
“和我的目的有关吗？”
“自然。”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千羽流砂抬起按在屏障上的手，她转而去摸自己的武器，然而腰间空无一物。
“给，请用。”
一柄打刀自她身后递了过来，是戴着狐面的人解下了自己的佩刀。
千羽流砂的目光在这柄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打刀上停留片刻，随后接过刀，一手握着刀柄，将之抽出刀鞘。
她双手握住刀柄，将之高高举起，随后用力斩了下去。
刀锋触及屏障，像是斩入什么柔软却也坚韧的东西，仅仅是向下陷入几寸，便再也无法推进分毫。
身后的人看到这一幕，叹了一口气。
“我说过了吧，凭现在的你无法前进。这结界很特殊，就算是我也从未见过这样有趣的空间。”
千羽流砂抬起压在屏障上的刀，放下握刀的手臂，让刀尖指着地面。
，
她凝视空无一物的前方：“怎样才能打破它？”
“理论上来讲，从外界打破是不可能的。”那人回答，“它之所以特殊，是因为截然不同甚至相互敌视的两方力量此消彼长，构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轮回。”
“只有从内部斩断轮回，才能破坏结界。”
“如何抵达内部。”
“唉，早说了让你多少也学一点术的吧？”戴着狐面的人按着脑袋摇头，“你需要来自构成结界双方的‘路引’，可以是残留的气息，也可以是施术的痕迹，只要你能找到，我就可以为你打开进入这里的通道。”
“啊，这么说来，”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将按着脑袋的手移开，若有所思道，“气息的话，对你来说并不难入手。”
千羽流砂扭头看她，却见她环抱着双手仍站在自己身侧靠后的位置，迎着千羽流砂的目光，那人歪了歪头。
过了片刻，她突然意味不明的笑起来。
“真难过，只有这种时候你才愿意正眼看我呢。”
“不过，时机仍未成熟。”
她将食指竖在面具前：“天快要亮了，所有该隐匿在暗影中的东西也将退去。”
“姑且耐心等待吧，时机成熟之时，我会再次呼唤你。”
“隐。”
——天亮了。
千羽流砂睁开眼睛，一缕晨光穿越窗棂，直直落在她的眼中。直面这耀眼的光芒，让她的瞳孔不收控制的猛然收缩。
她大张着眼睛直视这日光片刻，才自床铺上坐起身。
“狐之助。”
她叫了一声自己的狐狸式神，没有得到意料之内的回应。千羽流砂站起身，拿起搭在屏风上的羽织披在身上，随后弯腰自枕头下摸出藏匿的胁差，又将放置于刀架上的打刀拿起，绕过屏风离开了里间。
黄白相间的小狐狸在铺满桌面的文书上堆成了毛茸茸的一团，正睡得香甜。熬夜奋战显然是将它累坏了，就连千羽流砂走到身边也没有让它醒转。
千羽流砂没有叫醒它，女孩拾起散落一旁的文书看了看，原本空白的纸面都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小字填满。她将这些来不及归整的文书收拢起来，正准备伸手叫醒狐之助时，她伸出的手停顿在了半途。
“……”
流转的风穿过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缝隙的窗户，将一片不属于此地的粉色花瓣送来，同时也带来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千羽流砂抬手接住了这片花瓣，她垂眸注视着安静停驻在掌心的花瓣片刻，将之捻起，放入口中。
弥散于舌尖上的滋味并非是一般草木的苦涩，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铁锈味。
她抬起眼，侧头透过半掩的窗户望了出去。果不其然，又是在那棵狰狞的枯树下，立着白发金瞳的付丧神。
“‘契机’吗。”她自言自语。
“唔，砂殿下。”
就在她沉思之际，睡梦中的狐之助陡然惊醒。狐狸式神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正站在身前的审神者时，下意识的问：“您在看什么？”
千羽流砂向它投来一眼，很快又将视线收回。
她望着静立在树下同样眺望这边的青年：“粟田口的鸣狐。”
狐之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确实是鸣狐殿，要过去看看究竟吗？”
“不了。”
千羽流砂率先收回视线，她转身向外走去。
“之后再说吧，现在先去时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