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百年》渊郁

79、话题

　　如果真的腐烂了，他还能一往无前的宣告绝不后悔么？

　　红叶在这个问题上想避也避不开的打转，只有在鲤伏山，他才暂时的放下了令人不安的怀疑和动摇，如此软弱丑陋，仿佛要把过去一切推翻，翻过这一页。
　　鲤伏山上苍茫一片白雪，荒凉的仿佛岁月不过凭空流逝。

　　“五分时忏……”红叶抚摸自己的斩魄刀，那把和从前极为相似的刀轻轻颤抖，却不肯听从他的意愿化为另一种形态，这样也不错，他静下心来，右手持刀缓慢的一刺。
　　连雪花都没有改变轨迹，这柔和的一刀之后，刀光融入了雪花的舞动。
　　不远处有人正看着这一切。
　　被称为瀞灵廷有史以来最为可怕的斩术高手之一，江上红叶的斩术更像是某种极尽打磨之后的艺术品，从静谧到暴烈，从温柔到可怕，那种细腻的反转和精确又灵性的角度，几乎连他整个人都被刀吞噬一样的不祥的流畅圆融。
　　这种感觉印入了双眼。
　　四枫院夜一睁大了双眼，就在这一刻，落下的雪忽然随着斩魄刀暴涨的灵压而往上空倒着飘了上去，雪花脆弱的消散，在半空之中化为柔和的细光。
　　地面洋洋洒洒的对天空送上颠倒的雪花和梅花，在半空中又化入风中，细小的粉末甚至没有化作水珠落下来。

　　灵压并没有全部释放出来，精细的令雪花飞舞却不破碎，直到被天空碾压。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心口的烦闷和痛苦，沉沦在斩术之中，而无意识之中的寄托全部的抒发，又把精纯的技艺送入了另一个境界。
　　四枫院夜一被这一幕吸引，甚至不舍得就此结束，江上红叶在斩术上的领悟，会传达给同样境界的人，彼此走的路线不同，对于强大的理解和诠释各异，但有些东西永远是共通的，直白而强烈，哪怕见到一次，也是罕见的运气。
　　当这场雪停下来时，地面露出了漆黑的泥土，树上的枝叶没有半点星白，细微的冷香穿过了寒冷的冬夜，包围着清瘦的人影。
　　“出来吧。”
　　不带感情的声音响了起来，四枫院夜一静静从树后走了出来。

　　冷月悬挂在暗蓝的天幕之中。
　　绯真忐忑的等在屋子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一袭白影出现在庭院的走廊上，她转过了头，又立刻低下去：“白哉大人。”
　　少女温柔纤细的脸庞隐藏不了情绪，她在害怕，白哉沉默了片刻，道：“绯真，你愿意在此陪伴他一段时光么？”
　　绯真点了点头，露出惊喜的神色：“红叶大人他也在这里么？”
　　“他很快就会回来。”白哉柔和的说。
　　他的神情那样温柔，绯真却僵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白哉说了声早些休息，转身离开了。

　　充满了距离感和高贵不可触碰的贵族大人。哪怕对于瀞灵廷的情况一无所知，也足以让流魂街出身的绯真充满了敬畏和紧张。
　　然而就在刚才，那个温柔地神情，短暂的如同梦幻一样，让绯真无法忘记。
　　她想他一定也爱着红叶大人，就像红叶大人在梦里也会喃喃白哉这个名字，他们彼此对对方来说都是特别的……特别到了无法分开的地步。

　　四枫院夜一走了出来。
　　她和过去一样，高挑而活力十足，跳脱多变，却又在披上了队长羽织的一瞬间安静从容，化身最为尊贵遥远的贵族。
　　红叶怔了怔，道：“是你，空鹤不在这里。”
　　“我见过了她了，嘛……真是巧遇呢，”四枫院夜一微笑道：“你好像并不吃惊。”
　　红叶转开了视线，收刀归鞘，道：“找我有什么事？”
　　“想要请你帮个忙，”夜一道：“有一个地方，希望你能暗中毁掉，以你的能力来说不难。”
　　红叶迷惑的看了她一会儿。
　　他很难弄懂四枫院夜一那种自信的口吻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时候她的通缉令取消了么？
　　“事成之后，让夕四郎跟你学习斩术如何？以保护人的身份，你会受到相应的庇护，”夜一看着他的神色，道：“这个身份也足够你与白哉少爷继续见面，当然，不会有其他附加条件。”
　　“很有趣的玩笑。”红叶冷冷道。
　　他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不再理会身后的四枫院夜一，她猜到了这样的反应，灵活的猫瞳颤动了一下。
　　“朽木家的继承不一定需要血缘，重要的是家名，”四枫院夜一忽然说：“如果白哉少爷想到了什么办法，应该就是这一点吧。”
　　红叶停下了离开的脚步，沉默了片刻，道：“说下去。”
　　“有一个地方，有人在那里研究虚的改良——这些年护廷十三番的死伤率比从前高得不正常，奇怪能力的虚也越来越多，如果能找到那个地方毁掉它，无论是六番队还是十三番队都是受益者，不是么？”
　　“谁？”
　　夜一没有说话，身影在夜空下消失了。
　　红叶抬起头，月华冷冷的照在泥泞的地上，他轻轻叹了口气。

　　岩鹫老老实实的跟在姐姐身后，下地下室研究，红叶回来时就坐在屋子里擦拭斩魄刀。
　　他无法驾驭的很好，哪怕卍解已经有过一次，也觉得难以捉摸。
　　这并不是白绪寄宿的斩魄刀，但弹鬼是，他曾经的斩魄刀保护欲过度，又是防卫型的斩魄刀。现在他并非孤身一人，但五十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伤感而疲惫的时候，哪怕四枫院夜一说的是真的。
　　如果白哉不结婚，只和他一起，他就能够满意么？

　　红叶听见一声嘲笑，是他自己的声音。
　　如果这样不满意，他还要什么，他还有什么不满足，要到什么地步才能觉得圆满合适？
　　裂痕在他心里，是他不肯认命，贪心不知足。
　　他要那个受人尊敬的六番队队长走在他无暇的贵族的道路上，又要那个骄傲又寒冷的灵魂被他拉扯在怀里焐热，要朽木家的继承人如同高山寒雪永远只能仰望，却又私心里以为只能自己拥有。
　　得到了就不能失去，他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但谁又甘心失去？

　　有些记忆隐隐作痛，伤口在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狰狞的血肉模糊。

　　“海燕哥！”
　　岩鹫痛哭流涕的抱住了海燕的大腿，海燕哭笑不得的安抚了弟弟一会儿，空鹤不耐烦的在旁边抽烟，狠狠瞪了弟弟一眼。
　　“红叶回来了？”海燕问着，视线往里面飘去。
　　空鹤点点头，拎起岩鹫的领子，转身就回去了。
　　“好好照顾他，”她说：“是你捡回来的吧，大哥。”
　　海燕无话可说。

　　红叶拉开了门，抬起头，神色轻松：“你回来了，海燕哥。”
　　“嗯。”海燕揉了揉他的脑袋，亲昵的说：“不疼了？”
　　“没事的，一点小伤。”红叶满不在乎的说。
　　他随海燕走了出去，海燕带来了一大包的酥糖，是现世出差的妻子特别带回来的，红叶捧场的拆了两颗，塞进口中，甜蜜又复杂的味道。
　　“杏仁的……”红叶揉搓糖纸看了一眼。
　　海燕没有配合他，他没有再微笑的哄哄红叶，眼神黯淡下来。
　　“到十三番队来吧。”
　　“……又和从前一样呢，”红叶摇了摇头：“我不想逃走，海燕哥。”

　　海燕道：“这不是战争，红叶，你的敌人不是那些人。”
　　红叶垂下眼睛，无法回答，海燕沉沉叹气。
　　他对红叶的死心眼失望极了，言语无用，他只能说起别的：“六番队的暂停职务延长了，超过半年，也许你会被退队。”
　　“是么。”红叶没听过这个通知，至少朽木家没有人告诉过他。
　　“这是当初朽木白哉答应的条件之一。还有两个条件，其中一个就是订婚，另一个……我打听过，还没有消息。”
　　红叶哦了一声，表情很冷静：“他要我相信他。”
　　“那就相信他。”海燕说。

　　红叶一下子怔住了。
　　他看着海燕，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永远能说出这种话。其他人都做不到，其他人也没有这样的强大，好像无论什么事都无所畏惧一样的温暖又强悍。
　　“我做不到，”红叶颤声说：“我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