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百年》渊郁

144、脆弱

　　天亮时白哉离开了林间的小屋。

　　没有人知道他在鲤伏山度过了一夜，就像这些年来的冬天极寒的时候，连他也没有想到，在这连绵的等待和怀念里，会有江上红叶复活之后，依然急转直下的结局。

　　在大雪纷飞的白天，阿散井从十三番队回来了。
　　“阿散井副队长，队长回来了。”
　　提醒他的副官行了个礼，阿散井想了想，去了队长室。

　　“朽木队长。”阿散井微微欠身，对上司行礼：“刚刚，露琪亚升任副队长了。仪式由浮竹队长主持。”

　　“是么……”朽木白哉翻动书页，无情的容颜没有半点闪烁：“工作期间不要做这种事。”

　　“是，还有，这是浮竹队长让我转交给您，志波队长仪式的邀请，作为三名队长之一，浮竹队长希望您也参加见证。”

　　“放下吧。”朽木白哉微微看了一眼，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身为推荐者的他也会参加，何况在冬日的战争之后，护庭十三番的空缺也到了提拔人选弥补的时候。

　　这也是出于尸魂界的稳定考虑。

　　阿散井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就离开，他挠了挠头发，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露琪亚说，浦原队长那里有办法可以恢复黑崎一护的灵压……需要大家都帮忙。”

　　什么时候他也成了大家之一……朽木白哉没有明确的说出来，冷漠的视线之下，阿散井陪着笑脸逃走一样的离开了。

　　危机过去了。

　　如果说蓝染和虚圈的闹剧是涟漪的话，水面已然恢复了平静。将来就算有微弱的清风，也不会改变什么。

　　这是好事。

　　在不算漫长的队长生涯之中，朽木白哉已经领略了当日常发生变化之时的威力，他本人并没有在其中受到什么打击，六番队普通队员的损失列册送上来时，娟秀的墨迹俨然是一个个消失的灵魂。

　　就这样简单的……消失了。

　　以一个人的渺小去面对庞大的秩序，这就是他正在经历的变化之一，对此虽然无从挽回，却也让朽木白哉找到了正确的应对方式。

　　“你总有办法把自己照顾的不错。”

　　像是猜透了他在想什么一样，角落里的身影这样说道。

　　灰色的身影纤细又暗淡，不出声就不会被人发现，朽木白哉提起了精神，对方不含善意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这是坏事吗？”朽木白哉反问道。

　　朽木响河陷入了沉默。

　　没有人知道朽木响河为什么会再次出现，连他也一无所知，出现的时候，就在朽木家的家仆的紧张戒备之下。

　　“……不算。”朽木响河勉强的说：“你一直都是如此吗？”

　　“……”朽木白哉握着笔的手指微微用力，又突然松开了。

　　他没有和别人聊天的习惯。没有分享情绪的习惯，没有解释，没有去依赖拜托别人的习惯。他是朽木一族的继承者，注定要比许多人更强大，更让人信赖，值得依靠，高高在上，他习惯如此。

　　只是……这是一把斩魄刀。
　　不是人类。

　　“我不明白你的主人轻易失控的理由……响河也好，他也好。连自己也无法控制，轻率的做出决定，并且为此付出代价，”朽木白哉放下了笔：“他们应该更加慎重的……考虑自身的处境和决定。”

　　“我只是斩魄刀。”朽木响河幽幽的说：“不过，你的意思我并非不能理解。”

　　朽木白哉看向了他。

　　“他考虑过。”朽木响河像是在回忆一样编织着言词：“想要不再考虑从前的事，依附着你生活。”

　　“那么……”

　　“他也考虑过只有你一个人的人生。放弃过去的痛苦得出的经验，那个人也一样，一度想要依赖朽木银岭为他作证，救他离开困境。”
　　朽木响河慢慢的说：“但他们都做不到。他们落到了那里，就是因为他们清楚，自己无法做到。”

　　“人类的心比斩魄刀更遥远。”

　　斩魄刀以意识流的总结结束了这场偶发的谈话。

　　三番队迎来了新的队长，志波海燕搬着东西过去的时候，吉良伊鹤和三席商量了一下，办了个不大不小的欢迎会。尸魂界对于过去三番队队长市丸银的审判还在无限期的押后之中，这也是新的中央四十六室尚未牢牢抓住权柄的证据。

　　新的队长欢迎仪式气氛愉快，到了半夜，队员们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吉良伊鹤还要做来年的预算案，正因为暂时人手不足，中央四十六室本来想要审判三番队和九番队的副队长以儆效尤，也因为没有能够接任的副队长暂时作罢。

　　“哟，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去啊，吉良君。”

　　志波海燕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吉良伊鹤局促的身影，朝他微微鞠躬之后，吉良伊鹤稍微犹豫了片刻，低声道：“非常抱歉这样问……但是，您知道那位江上三席的下落么？”

　　志波海燕楞了一下。

　　随着那句话，月下一个朦胧的影子拉长了，就像从雾气里凝聚起来的一样。

　　“红叶吗？”志波海燕问道：“吉良副队长认识他？”

　　“算是……认识吧，但江上君应该不认识，也不记得我才对。许久之前的事了，因为市丸队长……市丸银的要求，我曾在一个护庭十三番以外的地方见过那位大人。”吉良伊鹤顿了顿，为难的神色：“那时候……我虽然发现了哪里不对，但却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相应的应对和调查，真的是……”

　　“嘛嘛，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志波海燕说：“他不会介意的。”

　　吉良伊鹤又默默行了礼。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却让他在那时许久都无法释怀，在久远的现在知道了真相以后，越发为了当初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却什么都不愿深想的自己感到后悔。

　　“他现在很好。”志波海燕看向了庭院里慢慢走了过来的身影：“刚才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工作的事明天再处理。”

　　“是……志波队长。”

　　“队长。”红叶咬着字眼喃喃道：“三番队队长。”

　　“羡慕吗？”

　　红叶一下子愣住了，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露出这样的表情，志波海燕挑了挑眉毛，想要揉揉他的脑袋，却发现落了个空。

　　红叶恍然回神，不在意的说：“大概是什么灵体状态吧。”

　　“那可……没办法喝酒了吧。”志波海燕苦笑道。

　　这样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另一个人连看都看不到啊，红叶这样想着，跟着海燕参观了一下三番队的队长室。屋子很宽阔，可以看得出前任队长很少老老实实的睡觉。

　　“要在这里留宿吗？”

　　红叶摇了摇头：“我不想睡觉。”

　　“真像是你一百年前说的话，”海燕低沉的说：“我可没有立场去责怪吉良君。连我也没有发现。”

　　红叶眼底涌起了潮湿的暖意，他一时间不知怎么面对露出了悲伤的海燕，在这种情景下再一次见面，对他们来说比起喜悦更多的是惊诧和意外吧。

　　“虽然你不会怪我，”志波海燕依然柔和的说下去：“我还是忍不住会想……那时候如果我相信你，拉你一把的话。”

　　“没有如果这回事，”红叶生硬的说：“我也没有怪你……任何人。你看，我也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有了我这个灵王，尸魂界就会更加稳定，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你们站在了同样的立场，不是么？”

　　志波海燕看着他，无力和疲惫一瞬间变得无法掩饰。

　　红叶被这样的他镇住了。

　　这一百年的痕迹就这样深切的流入了彼此之间，那些平时无法发现的细痕依然存在于点点滴滴。无论是更冷静、更宽容的朽木白哉，还是这个终于不再永远让他感到温暖的志波海燕。

　　“那么白哉呢，”志波海燕喃喃的说：“你去见过他了么？”

　　“没有。”红叶睁着眼睛说出了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我们不必时时刻刻在一起，他一定也会明白这种选择对大家……对尸魂界更好。”

　　他也变了。变得可以轻易说出这种话了。

　　红叶看着志波海燕，看着这个男人卸下了人前的爽朗和热情，在屋子里慢慢的喝着冬天的闷酒。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有一次他站在窗边，踮起脚在细缝里偷看。现在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哪怕在屋子里，他也清楚外面的世界在发生什么。

　　得到力量的代价，是他慢慢变得冷漠无感。

　　那是缓慢而柔和的过程，几乎没有痛苦。但这样激烈的在他心头烧起一把火，枯焦的味道还在，那里有一小部分的残留，还是软的，还是暖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