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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2 祸兮祸兮(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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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冬初春,天气依旧凉凉的。
树枝上还未曾冒出一丁点儿的新绿,只是光秃秃的枝杈。偶尔有成队的鸟儿从天上飞过,穿过淡淡的云层,却也总有那么一两只,是形单影只,实在是寂寞的很。
轻寒今天穿了一双黑色的圆头小皮鞋,配着蕾丝翻边的白纱袜子。走在路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响,她可是喜欢极了这声音的,从家门口的石板路上,一路蹦跳着穿过小院,进了前厅。
厅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往常这个时间,云姻总是会在偏厅里整理餐桌,而卢妈也会端了小点心来给她,可今天里里外外,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轻寒满心疑顿的从厅里出来,往母亲的房里走去。才到门口就听见说话的声音,男女混杂在一起,领她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她大步迈进屋里,果然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母亲,正虚躺在床上,一群人围住她,不知在说着什么。
“妈,你怎么了?”轻寒是小跑着进去的,众人听到声音,齐齐回过身来,脸色皆是忡忡。
罗太太见女儿进来,虚弱地睁开双眼,眼泪便一股脑儿都落了下来,朝着轻寒颤颤伸出了手,“这可如何是好啊…”
轻寒握过她的手,在床边坐下来,虽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明白定是出了大事,急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罗太太却只是哭,也不说话。轻寒遂向林书伦投去询问的目光,才听他讲道,“今日上午,一队卫兵在书馆的地下隔间里,搜出了大批的军火弹药,以贩卖军火的罪名逮捕了姨丈。”
现下局势紧张,国内本就动荡不安,再加之不乏有外洋势力蓄意扰乱,想趁此机会大发国难财的人亦不在少数。因此,甬平城内的各项管制是愈加严格,尤其对于私贩大烟与军火这两条,更是明令禁止,一经查处必定严惩不贷。
而在民众之间,深受大烟迫害的人不在少数,军火更是引得战乱频发,民不聊生。平常的人都是恨极了这两样东西的,更是恨极了贩卖走私之人。
轻寒顿时只觉一道晴天霹雳,明明早晨还好好的,父亲一如往常嘱咐她路上当心。才一天的时间,怎就出了这样的事。她颤抖着开口,“那……爸爸在……”
“甬平监狱,”林书伦稍作犹豫,继续道,“说是暂且扣押,尚待查明真相,可事态并不乐观。”
轻寒目光游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嘴里念叨着什么,而后猛地抬起头来:“陆伯伯。哥,你去找陆伯伯,托他想想法子。”
林书伦显然对她的反应颇感讶异——她出奇的冷静,没有哭,更没有方寸大乱,而是出人意料地做了第一个决定。看来这个妹妹,也并非完全是像他想的那样弱不禁风、柔弱无能的。
罗太太闻言抬起头来,红缟的泪眼里泛出了一丝光,林书伦安慰似得握了握她的肩,“我就去,你们且先等一等。”
轻寒起身抹了抹眼泪,也没打算坐以待毙。她真是异常的冷静,冷静到连自己都出乎意料。安慰了母亲,又嘱托了云姻几句后,轻寒便估摸着时间,往莫晓棠家里挂了一通电话去,即起身出门。
莫家的宅子在履霞路的热闹地段,一栋三层的西式白色小洋房,简单却透着些许贵气。
在这条极普通的路上,倒也是十分的显眼。轻寒按了按铁栅门外的电铃,不稍时便有仆人过来开门,直接领着她往偏厅去。
莫晓棠一早便在屋里等着了,待见到她面色惨白,眼眶微红的模样,急急地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轻寒哽了哽喉,一时也不知从何处说起。莫晓棠攥着她的双手,将她拉到桌旁坐下,又命人端来热的茶水,“慢慢说,慢慢说。”
轻寒定了定神,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稍稍观察了一下莫晓棠的脸色,又道:“晓棠,我在甬平着实是不认识什么人了,今日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伯父可否想想法子。”
莫晓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里露出一抹同情,“我明白的,你先不要着急,我且问问父亲,明日定给你回复。”
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轻寒的心稍稍安定了些。从莫宅出来后,她便一个人在街上恍恍惚惚地走着,双目空洞,尚且泛着一丝泪光,眼前心里迷蒙一片。
忽而,一部黑色的汽车急速驶来,车灯晃过轻寒的脸,慌乱间,她抬起手挡去那一抹刺眼的光,却来不及挪开身子去躲避迎面而来的汽车。就在她以为车子要撞上她的那一刻,却见车头迅速往一边偏去,继而便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那汽车司机探出头来骂骂咧咧,“往大路中间走,不要命了!”
轻寒这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她居然走到了马路的中央。突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也没有回应那司机,拔腿往家的方向跑去。
汽车司机见状,又想开口大骂,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咳,充斥着浓浓的不悦。他瞥了一眼后座上的身影,乖乖噤了声,又重新将车子发动。
那身影笼在一片黑暗之中,微微皱着眉,一条手臂搁在车窗边,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沿。
昏黄的灯下,轻寒抱膝坐在床上,脑海里不断闪过林书伦无望摇头的模样,还有母亲那红肿绝望的双目。
她的眼睛疼的厉害,终究是掉下泪来,双腿也早已经麻木,手亦是刺骨的冷,她就这么冻了一夜,直到东方渐露鱼肚白。
莫晓棠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到了罗家来。
轻寒亲自端上一盏茶,双手紧紧绞着衣襟——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希望。
莫晓棠啜了一口茶,略略有些为难似的,小声说道:“爸爸说,贩卖军火不是小罪,他终究是个小商人,虽有一些旁的关系,可也着实是无能为力。”
被放开了的衣襟一片褶皱,轻寒顿时绝望,其实她也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毕竟连陆兆坤都是毫无办法。
莫晓棠急忙将茶盏搁到桌子上,“咚”的一声响却直听得她心惊肉跳,“不过你且不要着急,我爸爸虽然没有法子,但他有一个提议让我转告你们。”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盯着罗轻寒,那里闪烁着奇异而晶亮的光芒,充满了希望。轻寒无神的眸子像是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焰,闪烁着微弱的希冀。
原是三日之后,是盛家小姐的成人生辰日,届时盛家将在府中举办一场宴会。这场宴会虽是以生辰会的名目,但实则却不乏有盛有良为拉拢上流各层人物的目的,因此政商各界举重若轻的人物皆会出席。
“若是有足够的胆量,这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莫晓棠离开后,轻寒在堂前坐了很久,直到天黑了下来。
“到时,我来出面。”林书伦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我要去。”
“这不是小事,你终归是女孩子,我定会尽全力去……”林书伦只当她是怕自己不会倾尽全力。
“哥,我并非是怕你不会尽力,”轻寒打断他的话,“正如你所说的,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出了岔子,后果必定十分严重,我不能让你替我去冒险。”
她的眼神透着一股暗暗的倔强,坚定无比的模样竟让林书伦无法回驳,只好应允她,自己只是陪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