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路遇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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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北行，夜晚愈发清冷。白天，妞妞乖乖地坐在马车里，再也没有兴致趴在窗户上欣赏一成不变的荒漠戈壁。晚上最棒的福利，就是抱着软呼呼的“老虎牌”抱枕，睡个暖和和的好觉。北方的夜晚真冷，老虎的皮毛真舒服……妞妞满足地蹭着老虎茸茸的耳朵，生平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庆幸自己是个妖怪，可以不顾人间的规矩，抱着老虎安睡——总也不会厌倦啊，就这样抱一辈子，似乎也不错……她在梦中吧唧吧唧着嘴唇。老虎生怕打扰她的好睡，一动也不敢动，眨了眨大眼睛，心急如焚——其实也没啥，就是觉得很热，很热……外面明明很冷，为什么这么热呢！都怪马车太小，都怪她的气息太近，都怪，都怪……她为什么可以抱着老虎睡得那么香甜？他想到这儿，泄了气。
妞妞，老虎还有很多功能，不独独可以作抱枕！
——老虎的心肝儿，在深渊中呐喊！
然而白天，他仍然是那个不苟言笑，虽然偶尔有些自恋，经常习惯性地自荐，但是总的来说还算深明大义、睿智冷静的虎跑山庄杜庄主。
掰着日子数来，还有四天才能到北方牧场了。杜若生每天都猫在马车里批阅各种账目和文书，妞妞静静地坐他身边，将各种文书分门别类地归档、贴标签，打算分发给相关部门，杜若生适时指点。
有时也会谈到一些其他的事情。
“老虎，传说中统帅边防军的熙王无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一直针对你？”妞妞忍不住问道。
“无沙，”杜若生一怔，“没见过本人，据说雄才大略、镇守一方，应当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吧。自从我和阿黑纳部联手开发牧场不久，他就打听到了消息，派人来许好处，想往牧场里安插人手，把我的牧场变成大周插入匈奴腹地的一颗钉子。”
“你拒绝了？”妞妞饶有兴趣。
“嗯，”杜若生神情严肃，“无论文人还是商人，只要和政治勾勾搭搭，就算一时能得些好处，也绝对无法长久。妞妞，真正的商人都是艺术家，凭借天赋和嗅觉开道，而不是勉强依靠外力上榜，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妞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理解杜若生与无沙划清界限的初衷，可是熙王殿下当真轻言放弃？本来他可以等到牧场走上正轨，再利用手中的权势强夺老虎的牧场，可是女皇的介入堵塞了这条道路。如果无沙始终无法屈服老虎，他会怎么做？放弃，还是再扶持一个牧场？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样大概就得从老虎手下挖墙脚！无沙到底会做些什么？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呢？真有些好奇阿！妞妞禁不住热血沸腾——果然，与人斗其乐无穷！
“妞妞，客人来了！”杜若生的声音打断了妞妞的思索，她爬起来掀开门帘，风呼呼地灌进来。远处悠然走来三骑人马，为首之人锦衣华服，绣缎的光泽在粗糙的荒漠中显得格外扎眼。
车夫传进话来：“庄主，有人求水。”
杜若生沉吟半晌，说道：“请客人来我帐中！”
车夫低声称诺。
不久，妞妞就从窗里看到，那三人正悠悠地骑着马走过来，马上的风姿不带风尘，不像行走在风沙之中，倒像闲庭信步于江南的绿茵小道，道不尽的从容与悠然，无端令人心折。
妞妞总觉得不大对劲。一路上偶尔也会遇上借水之人，但决不应该是这副模样。什么模样？她也形容不出来，只是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三人渐渐近了，妞妞看清了为首那人的相貌，差点儿忍不住尖叫——极品美男阿，要是搁在现代，绝对是天王巨星。那人眉目狭长，红唇饱满，本该是眉清目秀的类型，却因为晒黑的肤色和坚毅的脸型，竟然显得有些凌厉。妞妞一抬眼，正对上了那人的眼睛，他那戏谑的目光，掩饰不住摄人的威压，妞妞不自觉地放低了眼神。
马车一顿，三人下马，将马匹托付给马夫，便朝马车走来。那人左旁的彪形大汉高高地掀开马车门帘，华服的男子微微低头，走进了马车。
马车很宽敞，搁在现代，差不多是加长林肯的水准，足以开个十人会议。
双方分宾主坐下，妞妞赶紧拿出杯子倒满水，然后便乖乖地坐在杜若生侧座。
杜若生举了举杯，笑眯眯地说：“公子喝水！可惜水袋里加了绒棉，所有水里有些怪味。公子见谅！”
华服的男子微笑着抿了一口水，轻轻说道：“加绒棉以防水袋破损，杜庄主真是高明！如若碰到贼人强夺水袋，也要掂掂分量，看看能不能拖走。果然好计策！杜庄主精瑞过人，不能为国家效力，真是天敕女皇陛下的一大憾事！”
杜若生摇了摇头：“老杜生平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数数银子，翻翻账本。那些提着脑袋的事情，老杜做不来！”
那人一愣，旋又微笑静默，终于举杯说道：“在下字净闲，今日得与庄主相识，三生有幸。那些无聊的事情，别放在心上，咱们大醉一场，只谈风月，可好？”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酒瓶，摆上几案。
不知怎么的，妞妞特别注意到了那人的一双手，只觉得无论举杯还是斟酒的动作，一如拈花般轻盈，又如游鱼破开水面，说不出的风流雅致。她痴痴地盯着那双手，修长而白皙，只有关节突起的地方，隐隐透出的力度感，仿佛想要突破什么束缚才能喷涌而出。那双手往往藏在深紫色的宽袖之下，有意无意地隐藏着透骨的优雅、性感和——桀骜不驯。
杜若生似乎注意到妞妞即将滴下来的口水。他很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一不小心遮住了她望着美男的目光。
视线被挡，妞妞一怔。原来老虎吃醋了？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竟然有些甜滋滋的。
别酸别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纯欣赏而已！
不知谁曾经说过，色狼是真正的诗人，背负着沉重的罪名和世人的误解，只为寻求美的感悟……感悟阿，感悟……妞妞不怕死地从杜若生身后探出了脑袋，正对上美男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妞妞一噎，差点儿吓死。
那位自称净闲的华贵公子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他一手抚胸，一手捶着几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扮出来的优雅，瞬间破灭粉碎。妞妞莫名其妙，耸了耸肩，询问地望着杜若生，杜若生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望着净闲。那个公子身后的两个随从，也一脸无辜地对望，似乎印象中从不见公子如此失态。
净闲大笑不止，到后来竟分不清是笑是哭。他缓缓回过神来，静静地倒了一杯酒，移到妞妞跟前，喃喃自语道：“妞妞……吗？”
妞妞望了望酒杯，又望了望杜若生。杜若生迟疑地点了点头，妞妞正要端起，净闲却用一只银筷按住了酒杯。妞妞缩回了手，不解地望着公子。公子以银筷轻击酒杯，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敲起了节拍，和着节拍清唱道：
清和节当春——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霜夜与霜晨
遄行，遄行
长途越度关津
惆怅役此身
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
宜自珍——宜自珍
正是唐人著名的《阳关三叠》。
净闲的声音如丁香花开的雨巷般悠长廖远，清透得令人心酸。他一曲歌毕，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深深地望了妞妞一眼，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说——小样儿，别以为披上马甲就认不出你！
妞妞一惊，难道当真是故人？不像是成人之后才认识；而成人之前，她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寂寞深宫的如花女皇，记得老想往奶牛背上爬的小华，记得女皇陛下的夫君一凡像神仙哥哥一样美得不沾凡尘……其他的人，还真没注意……大概都在一凡的风姿之下，被自己给自动屏蔽掉了？
净闲又恢复了无波的神色，淡淡地说道：“当年出关饯行，故人曾经为我奏唱此曲，从此缭绕耳边，今生不能忘怀。今日以歌代酒，失礼之处，庄主莫怪！”
杜若生摸了摸脑袋，呵呵笑道：“公子风雅，都怪老杜过于拘泥。盛传的熙王无沙，竟是怎样的人物阿！”
净闲诡谲一笑，把玩着酒杯说道：“雄才大略、威震草原、喜怒随心、来去莫测，天下第一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因为他的心意，就是草原的规矩！”
妞妞总觉得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很有些老虎自吹自擂时的意味。
杜若生似乎也觉察到了，笑呵呵地打趣道：“你就吹呗！”
净闲公子也不反驳，径自笑得愉悦，笑容中甚至有一丝妩媚。
杜若生也笑得轻松快活，两人相视一笑，竟像是多年的知交好友。
看着两人很有默契地打着哑谜，妞妞竟觉得心里有些不爽，不是因为被忽略在外，而是——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杜庄主很陌生，很遥远，她怕他像风沙一样飘散，她徒劳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难道……似乎传言中说，熙王无沙有断袖之癖……她的心一紧，不可以，杜杜是妞妞的老虎，妞妞专有的抱枕，只有她可以抚摸着老虎斑斓的毛皮发呆，只有她可以毫无愧疚地逼着老虎啃苹果，只有她……原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已经渗入了骨髓……不可以，不可以任人夺走他的关注、他的温暖，就算极品美男也不行！
妞妞咬着嘴唇，下定决心打一场老虎保卫战。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笑得嚣张的净闲公子，只看到他嘴唇在动，却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却听到净闲已经在说告辞的话：“今日叨扰，十分尽兴！庄主回程不妨来襄阳的府上做客。”
杜若生打着哈哈：“一定一定。”他殷勤地为净闲公子掀开门帘，同时轻声说道：“兄弟若还有疑问，不妨遣人问问牧场的主管张文赫。只说是净闲公子的事情就好，我会做好交代。”
净闲听罢，想了想说道：“庄主好意，在下心中有数。”他望了望门帘外如烟的荒漠，自言自语道：“阿黑纳的侄女儿阿伊娜，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啊！”
杜若生听罢，不言不语，低下了头。
门帘落下，净闲公子早已不知去向。杜若生叹了口气，回到几案前坐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妞妞也不打搅，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想着自己的事情。
“对了，妞妞，”杜若生突然说道，“你猜出他是谁了吗？”
妞妞点了点头：“你早就料到他会亲自来找你罢！见面也不用相互介绍，笃定是老虎大人神交已久的对手熙王无沙。”妞妞又想起了两个男人相视一笑的场景，她可不是腐女，看不惯别人对她的老虎大抛媚眼，不觉撇了撇嘴。
杜若生在空气中嗅了嗅，说道：“我好像闻到了一股酸苹果的味道！”
妞妞看着老虎笑吟吟的脸，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杜若生恍若没有察觉，继续说道：“此人一行三骑，不带粮草饮水，就是在警告匈奴各部，他的大军随时环伺左右。真是个嚣张的家伙啊！锦衣华服，驰骋草原，只此一人，谁个不晓？认不出他才怪！何必遮遮掩掩地自称净闲公子？”
原来锦衣白马的卓越风姿，就是熙王作为大周草原吉祥物的标志性打扮。
妞妞突然觉得，这个别别扭扭的熙王无沙，简直和老虎一样可爱！不是妖怪，胜似妖怪！
不管了，那个妖怪无沙的事情先抛到一边，妞妞需要好好想想她对老虎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路遇故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