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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顽疾 ...

  •   皇后入夜时候头着了风,痛得厉害,急召太医,太医下了药、仔细煎完已是后半夜,所以药效发挥之时晨光熹微,阮容才勉强睡去,也免去了翌日诸嫔妃的请安。
      苏白上午的时候便多懒了一会儿才起来梳妆,而前面的正殿里已经热闹了起来,有几个妃嫔结伴来找她同去探望皇后。
      重华宫中苏白是主位,而位分仅次于她的姒婕妤竟也来凑热闹了。
      “皇后这病来得突然,我听蓬莱殿有宫人说……”说话的妃嫔一顿,目光饱含深意地看了一圈诸人。
      “说什么?”有几个七嘴八舌赶紧追问,贴得更紧去听,仿佛是一个多大的秘密。
      那个妃嫔似笑非笑,阴恻恻道:“说是皇后入夜的时候是被邪祟冲撞……”
      “啊!”一个胆小的一声惊呼,回头发觉因自己的声音太大,而有几个宫女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她赶紧压下声音问,“真的假的?你是听谁说的?”
      那少女一挑眉毛,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道:“你管我听谁说的!爱信不信,要不下次有什么事也别围在一起问我。”
      这少女是德妃堂妹,原名是陈盈盈,入宫一年,虽还未见过圣驾一次,却因为与德妃娘家的关系进来就晋封为宝林,还赐了封号“姿”,所以她不仅消息灵通,而且身份地位也是不一般的,几个刚进宫的小姑娘都爱聚在她身旁巴结,还能听些八卦新闻,以填补深宫的无聊寂寂,甚至有些心志更高,还指望着由她能引荐到德妃身边得些提拔。
      说到这,有个小丫头抬头看见了正往这方向走来的姒婕妤,赶紧推了推身边的人,轻动嘴唇小声说:“婕妤来了,别说话了……”
      她们纷纷闭嘴,恭敬地侍立在旁边。
      姒婕妤是安分的性子,最厌恶宫人群聚闲侃,平日里不过刺绣插花地打发时光,这样的性子能身居婕妤的位分大抵都是因为她的好福气——一日雨露承恩,便诞下了个公主,而其他众人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婕妤慢慢走到站成一排的诸人前面,自然枪打出头鸟地问向才人:“怎么一堆地立在昭仪的殿前?”
      陈盈盈一向心高,也素瞧不起姒婕妤,便仰头回答:“嫔妾是听闻皇后娘娘夜半受凉头痛,心下惦记,便来请教昭仪是否用一同去探望皇后娘娘。”
      姒婕妤冷笑:“如此,宝林也真是有心了。”继续慢慢道,“但宝林心意虽到,心智却还不足——皇后娘娘既已免去进入请安,便是不想有人打扰她凤体休息,若是诸位妃嫔都如宝林一般想法前往探望,那与平日请安有什么区别?皇后娘娘又何须免了今日的请安呢?”
      陈盈盈却无可反驳,奈何婕妤位分又高她许多,便只得低头:“是嫔妾考虑不周。”说完行礼,与一群小姑娘转身离开了。
      姒婕妤不再理睬,让外侍的公公进入通报,不多久苏白便传她进去了。
      先行礼,苏白扶她起身又邀她同坐,姒婕妤连忙推辞:“娘娘位分高于嫔妾,嫔妾怎敢与娘娘同坐。”
      “姐姐毋须如此,旧时苏白刚进宫的时候位分不知比姐姐低了多少,姐姐都允许苏白与姐姐同座,如今亦然,姐姐不要生分。”苏白说道,指了指对面的茶座。
      姒婕妤叹息着坐上前,道:“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苏白为她倒了一盏茶,话里有话:“姐姐是守规矩的……”又抬眸看了一眼殿门,“外面的姑娘们多少次都是姐姐替妹妹挡回去,还要多谢。”
      姒婕妤垂下眼眸,道:“外面的姑娘闲话,嫔妾只是举手之劳为娘娘分忧。”
      “姑娘们还小,闲言碎语倒是正常,”苏白笑着又问,“这次又说了什么落了姐姐的耳朵?”
      “无非是关于皇后突然染疾的话罢了……”婕妤说着扫了一眼殿内的宫女,见宫女都退得较远,又低声道,“说的是,皇后被邪祟侵入,故才夜半突发头痛。”
      苏白瞧着自己的指甲,好似无心地说道:“宫中禁言巫蛊之事,姑娘们说话也太不小心了。”
      姒婕妤低头应和:“娘娘说的是。”
      苏白便一挥手直接遣出去了所有的宫人在外面,继续问道:“这话是从哪个姑娘口中听来的?”
      “娘娘必定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苏白语声淡淡:“陈盈盈是德妃外甥女,有多少次消息都是德妃顺着她口中传出去的,只是凭这次的声势,倒是不知道她到底是针对的谁。”
      姒婕妤点头,心中却揣度是否就是冲着皇后去的——
      皇后原本是太后宗族的嫡女,而德妃陈珞是皇后娘家表了几表的表妹,随着那次宫乱先太后的仙逝,皇后柔弱的性子在宫里难以维持,宗族就渐渐衰落了下去,安排陈珞进宫是为了帮衬着皇后,而不知皇后与陈珞两人渐渐离心,陈珞反倒开始巩固起自己娘家的势力——
      原本身为副将的陈峥阑是陈珞的父亲,也一路晋升成了将军,以及其娘家的两个哥哥,虽有一个不成器,但另一个却很精明,与陈峥阑立下了些许的战功在朝中也是炙手可热了。
      因此德妃娘家扶摇直上平步青云,皇后的宗族渐渐式微山河日下,对比起来更是介怀,到如今几乎就要势同水火不可容了。
      皇后无嗣,再与巫蛊扯上联系……这坐收渔利的,恐怕就是德妃了。
      想到这她便试探地问道:“是否会是朝着皇后……”
      苏白想了想,道:“这可能性想必不大,但若说道巫蛊一事,皇后是受害的,不仅不会被苛责反而会得人怜惜,可那施蛊之人如果被发现才是……”她对姒婕妤说道,“姐姐要小心,近来千万别被生人接近了宫殿。”
      姒婕妤谨慎地点了点头,道:“娘娘也要多加提防。”
      苏白笑了笑,忽然想起沈玥怡,便问她道:“近来沈才人如何了?”
      “才人滑胎之后皇上给她了些赏赐以安抚,可却为那蒋采女晋封了一级为御女,所以沈才人心中很是不忿,再加上她对之前德妃禁足的惩罚也是不满……”姒婕妤说道这里静了一静,“所以几次皇上去,她都声称旧疾未愈,不能见驾……故而最近,皇上便也不去甘泉宫走动了。”
      “所谓旧疾,也就是她那次小产吧。这么说也就是怪皇上那次处置不公了?”苏白反问,然后道,“真是年轻,还以为帝王之心只是她一个人的么?”
      姒婕妤抿了抿嘴唇,不知是苦笑还是冷笑:“以为一个孩子就能困得住皇上,呵,真是笑话。”
      苏白明白她是暗指了她自己,毕竟这后宫之中她算是最为不忿,诞下了首个公主却因为家室所累竟连一宫主位都坐不上,甚至有了公主之后恩宠更不如从前……
      苏白就此打住,起身打开后窗,道:“重华宫后花园如今花开正好,姐姐是否愿意同妹妹前去走走?”
      姒婕妤明白苏白是不肯提再令她伤心的事,抬眼望去,外面果然花海一片,就道:“谢娘娘赏光,嫔妾不胜荣幸。”
      用过午膳,未时。
      苏白正慢慢饮着膳房每日做的调养滋补的燕窝,没想到沈玥怡竟不请自来,她原想推辞不见,却念头一转,把她请了进来。
      沈玥怡体态比之前略有消瘦,苏白把用过的青花瓷碗放在宫女端着的托盘上之后才施施然起身,沈玥怡行礼,苏白也只是淡淡道了句平身。
      落座之后,沈玥怡再无多一句的寒暄,便开口道:“嫔妾想与娘娘单独谈谈。”
      苏白这时也琢磨不清,似笑非笑地问道:“才人是重华宫的稀客,可是不知道有什么话是非得私聊不可的?”
      沈玥怡掩唇笑了起来,道:“嫔妾虽是不怕把话放到明面上,但娘娘……”然后眸子一眯,丹凤眼瞧着苏白,“是嫔妾从蒋御女那儿听来了一些有趣的话,御女还提到了娘娘——话至此,娘娘是否愿意与嫔妾单独谈谈了?”
      苏白面上平静,挥手屏退了诸人,直到殿上只有她们二人。
      沈玥怡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曼道:“嫔妾小产之后,寝食不安,睡梦中时而再现起那日的事情,又时而仿佛听闻孩子的哭声,就仿佛,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尘世间的冤屈,所以来找生母哭诉……”她一笑,看苏白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就继续道,“前几日,嫔妾忽然想起那日落水的些许细节——”
      “那日的蓬莱殿请安,因为太医诊脉嫔妾难以亲临,便请求蒋氏替我去蓬莱殿外殿站一站,也想必皇后娘娘不会发现;之后嫔妾曾遣过宫女再去找她,可许久也不见她回来,可回来之后却也拖拖拉拉迟迟不见,直到天将傍晚,她才姗姗来到嫔妾宫殿。”
      “她仿佛有心事,要嫔妾褪去宫人同到湖边私谈。湖边风大,蒋氏便解衣为嫔妾披上她的披风,后来回忆,才发现不止于此,蒋氏那日衣裳的风格竟也是与嫔妾类似——”
      沈玥怡看向苏白,反问:“娘娘您说,这是巧合呢?还是有意呢?”
      苏白缄默并不理睬,她便继续道:“蒋氏告知嫔妾,这次的顶替皇后娘娘并没有发现,却惹来的德妃的注意,蒋氏又称德妃之后逼问于她,她才不得已吐露嫔妾有孕,如此,按照她的意思是,这宫里除却太医和皇上,便只有德妃、蒋氏、嫔妾知道有孕之事了。”
      她眸子缓缓垂下:“蒋氏话刚到这,身后有人推搡着,嫔妾就落水了——而此时,蒋氏却惊呼了一声德妃身边公公的名字。按理说嫔妾落水是无法看到推的人是谁的,而正因为蒋氏的一声惊呼、再加上之前她口中称德妃已经知道嫔妾有孕之事,嫔妾才因此笃定德妃是谋害的主凶……”
      苏白轻敲桌面,道:“听才人的话,德妃倒好似无辜?”
      沈玥怡蓦地拔高音量:“娘娘!话已至此何必再让嫔妾挑明!”
      苏白挑眉:“本宫,却还是不懂才人究竟在说什么。”
      沈玥怡几步上前,道:“实际上德妃之后另有人导演了这一出戏,她才是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她气息紊乱,勉强稳住,“娘娘真是用了好聪明的一招借刀杀人,借德妃之手害了嫔妾的孩子,而娘娘则事不关己转身避嫌到了八里地之外……”
      “娘娘心志坚硬,嫔妾自然愧不如您。可嫔妾也不是就这么红口白牙地就敢来重华宫与您详细分明——”她咬牙说道,“嫔妾已经从蒋氏那里逼出来话了,娘娘再抵赖什么都没有用。”
      苏白看了看她,说道:“你若是一心认定了就是本宫,本宫在怎么说你都是认定的不是么?”然后淡淡一笑,“可想必才人也看透了吧,所以你才没有先在帝后面前揭发而先来了重华宫。”
      “呵,”沈玥怡冷笑一声,“娘娘最厉害的一步是诛心。”
      “嫔妾还记得娘娘临离开甘泉宫之前最后说的一句话——‘一个才人肚子里的孩子,除了一条阉人的命还能值什么’。的确,嫔妾的孩子动摇不了德妃分毫,又怎么可能搭上深得圣心的您呢?”
      苏白莞尔,道:“才人真是一点就透,倒不用本宫操心了。”
      泪水莫名地从沈玥怡眼眶流出,她却跪下了,道:“深宫寂寂,嫔妾一人势单力薄无能抗衡,求娘娘今后庇护。”

      这日长安城门是轮到李仲值夜班,寅时,他正困得倚着城墙打瞌睡,不知是梦是醒,他听见马蹄声声铃声阵阵,仿佛正朝这边走来。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他才彻底醒了过来。
      “岐山王府的人,请官爷放行。”
      正是宵禁,李仲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再一抬头,瞧见一个谪仙似的男子,本来拒绝的话就咽了回去,然后才回味过来,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岐山王府?!”
      男子点了点头。
      岐山王是开朝以来至今唯一的异姓王,老王爷以军功称著,封王之后其显赫甚于皇亲国戚,地位更是当朝首屈一指的大员……小王爷世袭爵位,自少风流,是满京城无数少女香闺美梦的不二良人,之后征战北越,杀伐军功更是不亚于其父。
      岐山王府的人,料想天下也无人敢不放行。
      可……如此宵夜,岐山王府怎么有人偏偏夜半归来……
      李仲彻底惊醒,可望着男子手中的玉牌又呆住了——这是王府内部的令牌,现今王妃仙逝,府内有这令牌的无非两个人——老王爷段骁和少王段明珠。
      这事断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该管的,他连忙收回心思,回头放行。
      一行人轻装简从,进入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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