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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念想 ...

  •   苏白想到段明珠会来找她。
      她是刚刚梳洗完毕换了亵衣,院子里的门反锁过,她听见有响动,打开门闩,抬眼睛淡淡说了句:“请进。”
      段明珠先走进里面,苏白在后面只是虚掩了门,没反锁上,跟着走了进去。
      “兄长。”苏白笑笑寒喧说道,落座在段明珠对面。
      “兄长?”段明珠冷笑一声,“苏云止,谁借给你的胆子。”
      苏白云淡风轻,丝毫不以为忤:“苏白读书没有兄长多,可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一墙之隔是宫里的管教姑姑,还请兄长谨言慎行。”
      “苏云止。”段明珠是咬牙切齿地念着她的名字。
      “苏白,”她纠正道,“苏云止何人,苏白不知。”
      段明珠上前勒住了她脖颈,音量极低,但是字字清晰落入她耳朵:“你真是个贱人。”
      “若不是念在隔壁就是宫里的管教姑姑,怕你闹出大动静,我连门都不会给你开,”她小声笑着说,脖子上的力量更紧,她脸色潮红,嗓音沙哑,意识也渐渐模糊,她眼里看见棚顶雕花的一段房梁,挑衅道,“你怎舍得杀我。”
      生死不过是一念之间,脖颈上的力气猛地松开,她大口大口地咳嗽,还小心地不敢发出太大响动,“我一早问过你的……问你若是真心,就给我正妻的名份。是你不甘愿。”
      “你质问我真心,苏云止你又何尝不是——入宫去做宋煜初的妾与做王府的妾又有什么两样?”
      苏白脸色难看,却还是在笑:“自然是两样。宫里的妾和王府的妾,差得多呢。”
      段明珠看着她,发觉苏云止不知何时消瘦了许多,白皙纤细的脖颈上是他刚刚留下的红印,手腕到每节骨骼都分明,他想到是自从珂阳开春嫁过王府,他就再没来过关雎楼,恐怕就是自从那时候开始消瘦,否则荷叶上怎能站得住一个活生生丰满的姑娘。
      苏白感觉手背上落下一滴水,她看见段明珠脸上是一道泪痕,段明珠把她抱在怀里,说道:“你是一时意气用事、我去让父王求宋煜初留你……”
      那一瞬间她甚至不敢相信段明珠为他落的眼泪,但是她也是确确实实难过心软了,可是当余光瞥见窗纸上一抹小影子,她一巴掌扬了上去。
      “兄长自重。”
      木已成舟的事情,本就不该节外生枝,入宫之后许久她都如是想,也未曾后悔过那一巴掌。
      段明珠先是一怔,居然笑了起来,说道:“你当真狠心。”
      苏白收回手转身上楼:“夜深了,兄长早些休息。”她声音冷淡,没带一丝哭腔,段明珠看不到她哭得狼狈,泪水充盈眼眶,再多一分都要盛不住噼里啪啦落下来,她强忍着,脚步稳稳地走上楼梯,指甲狠狠嵌入手心,她听见身后段明珠转身拂袖而去,门合上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落入她耳朵,继而她忍不住肩膀颤抖着哭了起来。
      可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难过,她以为她是对他已经失望到死心了,可是在他最后笑了一下,扔了一句“你当真狠心”之后,她只觉得如鲠在喉地委屈,她不敢出声,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胸腔疼起来,可在隐约听见楼下响动的时候,她猛地站起身跑了下去。
      ——住在隔壁的管教姑姑是个身材略有些中年发福的女子,窗纸上的小影子就断不会是她,苏白想不到谁,提心吊胆着东窗事发,却不成想偷听的人倒痛快地推门就进来了。
      “是你。”苏白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冷冷地注视着珂阳,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珂阳是早听王府里传闲言碎语的小丫鬟们说了今日荷花池的事情云云,可入夜总也不见段明珠,又听近婢嚼舌头,说是有人看到段明珠回王府就去了后院关雎楼,这才坐不住甩开丫鬟也跟着来了后院,正瞧见段明珠哄着苏云止的时候。
      珂阳自然也是冷笑:“苏云止,你以为你如今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连一声郡主都不招呼我了?”
      苏白抬眼睛看了看她,没有说话,皱了皱眉头。
      珂阳怒火上来,骂道:“好像是错了名字,现下易名苏白了?九原郡太守嫡出、岐山王义女,欺君罔上、无礼僭越……”
      一声闷响,珂阳话还没说完,只感觉头顶钝痛,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血从头顶、细细密密的头发丝里涌出来,从耳垂流下脖颈再到锁骨,没进衣裳,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在诧异、又好似难以置信、也好似临死最后留下诅咒,一个字没说出来,咽了气。
      苏白是顺手从身后的桌上顺来的墨砚,她慢慢落下了胳膊,珂阳枕着一小摊血,已经倒在了地上,她微微动了动酸痛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珂阳,然后抬起脚踢了倒在地上的女人一脚,珂阳僵硬地翻身平躺在了地上。
      苏白慢慢蹲下,看着珂阳的嘴唇由粉红褪色成惨白,手指放到珂阳的人中感觉到极其微弱的鼻息。
      还没死透。苏白想,默默蹲着等着珂阳再没了喘气、身体冷透,甚至没注意一直在屋里站着看着一切从头到尾发生的人。
      她木讷地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着段明珠,问了句:“你一直在?”
      又问了句:“你会告诉别人么?”
      她好像是失了浑身的力气,想尽了浑身解数,她躺到在地上,抬头看着天棚顶,说道:“你走吧,我自有办法。”继而闭上了眼睛,是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一声尖叫也没能把苏白吵醒,额头的淤青被医官缠上纱布,她是在午时幽幽转醒,眼神迷蒙地看向床边几人,又合上了眼睛,叫也叫不醒,再是午夜的时候醒了过来,段明珠正在床边,她声音暗哑,问:“嫂嫂呢?”
      床边的几个丫鬟拿着帕子擦眼泪,她好似心里猜出一二分来,喃喃道:“嫂嫂她……兄长……”说着落下眼泪来,梨花带雨地哽咽着,从被子里探出手拉住段明珠的袖子,“兄长可是怪妹妹没替嫂嫂……不如是我替嫂嫂去了也好……”
      苏白这一幕与昨夜判若两人,可段明珠还是一颗想掐死她的心,目光落在了她细小脖颈上的红印,是他留下的。
      良久,他叹了口气,抚了抚苏白紧紧攥在他袖口的小手,她的手温热,段明珠有一瞬间想握住的错觉。
      对苏白来说,好在是一场虚惊,而对齐昌公主府来说,无疑是噩耗。
      齐昌公主一夜间头发已经半白,躺在床榻上起不来,只终日抱着珂阳的灵位以泪洗面,她懊悔骄纵了珂阳、由着性子把她嫁到岐山王府,如若不是岐山王府、也许珂阳今日还是活蹦乱跳地在公主府里……
      裴卿元几日之后再到王府看见白事的灯笼,才得知了消息——自然,刚入门不到半年的儿媳横死,论谁家来说都是提不上场面的丧气事,不怪岐山王府瞒着风声隐秘发丧。
      裴卿元不巧撞破,更不会声张,走后门去了关雎楼。
      宋煜初耳闻了岐山王府遭贼事情的一二,阮容便又多从宫中派了个姑姑到王府照顾苏白又多送了燕窝血参的金贵补品——何况苏白本就没什么大病,不几日面色更红润过以往,身体大好许多,就要入宫去了,裴卿元在院外与苏白遥遥对视了一眼,看见她眉梢眼底露出喜色,与前院乌云惨淡的忧愁截然不同,苏白在楼上比了比手势,他放下心来,三更时候再来。
      两个姑姑都睡在了隔壁,苏白轻巧地下楼,院门没锁,所以她轻轻拉开了一条小缝就钻了出去,裴卿元在门外站立得笔直,她一笑,连名带姓地叫他:“裴卿元。”
      裴卿元苦笑:“竟也想不到……以后是要叫苏姑娘’苏小主’了。”
      苏白随随意意地靠在院墙上,侧侧头道:“你与我何需见外,你今日大抵与当日问鹿予一事来意相同?”
      裴卿元立刻明白了苏白的言下之意,他却还未曾敢想,讶异:“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可不,”苏白说道,“她先出言我欺君在先,何况,我已经一退再退,我心悦之人娶她为妻、我又是要离开岐山王府,她却还执意纠缠,我才只得出此下策。”
      “我是要杀了她,那日是给她一个痛快,若不然,我今后若成事也不会让她好活——还算便宜了她。”
      裴卿元想到对面的姑娘是与他读书近两春秋冬夏的人,竟有些质疑自己的记忆。
      她多读礼义春秋四书五经,妇人之仁在她身上不见得,心计权术更多,原本只以为苏白不过是落井下石墙倒人推罢了,可也不曾想她敢对活人痛下杀手的……
      “你的学富五车礼义廉耻,才是拖累,”苏白说,“今后就要后会无期了,我也不在乎给你什么念想,也不想让你时时刻刻念着我的好,只是还请你多照顾明珠。他锋芒外露,不及你韬光养晦;你过于良善优柔寡断,不及他决断狠戾。”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裴卿元竟也释然,只道了句:“后会有期。”
      以苏云止而言,红墙绿瓦唯恐也困不住她,裴卿元觉得是迟早后会有期。
      ——之于念想,他今后是不必总挂念着就走到关雎楼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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