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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拂菱初上七音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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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拂菱眼见街上行人影愈来愈稀疏,迟疑着把脖子上的玉石项坠解下,放在手心里给那渔夫看了看,“大叔,这个可以抵船费吗?”
渔夫粗粗觑了眼,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他一捕鱼的,哪懂玉,他勉强笑了笑,“我一天只出一趟海,你赶明儿一早再来罢。”说着,渔夫给她指了条路,“前头有家福来客栈,你可去那住一晚。”
“好。”拂菱点了点头,收回项坠。
倏然,一道闪电划破苍穹,伴随着几声震耳的雷声,拂菱即刻跑了起来,找起福来客栈。
万幸的是,这家客栈就在街对角。
拂菱刚踏进客栈,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店小二急忙迎了上来,“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儿呐?”
拂菱顺了顺气道,“住店。”
她环视了一下这家小客栈,这个时辰,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店伙计也就眼前这一个人,应是有空房的。
这时,一个女声从右侧的柜台那传来,“只有上间儿了,一百两银子一晚。”
店小二看了眼老板娘,又看了眼身前的客人,笑道,“诶,这雨来得突然,别间儿都给抢空了,只剩下上等间儿了。”
拂菱看这店小二急着应承这女子,便明白过来,知这女子是这里的老板。
她走到柜台前,将项坠放上台子,试探道,“抵上这条玉石项坠,能让我住一晚吗?”
老板娘瞧见这项坠眼睛亮了亮,但又故作不在意,“可以是可以。”
拂菱想了想,斟酌道,“那我能拿这换一百两银子吗?”
“不行!”老板娘断然道。
拂菱悻悻地拿回坠子,打算想别的办法。
总之,将这玉坠抵作住费,绝非长久之计,最好还是能换成银两。
老板娘见她要走,急忙又改了口,“你要真想换银子,那只能值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
拂菱也不知这条玉石项坠值不值这桑麻族的五十两,便问道,“五十两在这能做什么?”
老板娘以为拂菱这是在讨价还价,又说道,“五十两够你吃好几顿山珍海味了,再说你这玉成色也不怎么样。”
拂菱见她说自己的项坠不好,便觉她这是在压价,她想了想,说道,“九十两行吗?”
“最多七十两,再送你俩馒头,准你在那坐一夜。”
拂菱一听,这条件还凑合,不仅不用出去淋雨,还能有馒头吃,她毅然把这玉坠递了出去。
老板娘满足地接过玉坠,拿出一箱银子放在台子上,顺便对里间的厨子喊道,“小李,再炒两个招牌菜。”
拂菱感到有些奇怪,这店里生意并不好,老板娘为何有这么多银子。
再一想,这七十两银子太多了,她如何拿得下啊,她迟疑了一会儿,讷讷道,“能卖两个行囊给我吗?”
老板娘看了她一眼,从柜子底下拿出两个空行囊,道,“送你了。”
拂菱拣了处角落的空桌子坐了下来,把银子都塞进行囊里。
店小二很快就把馒头端了上来,还送了两碟小菜,拂菱朝老板娘道了声谢,拿馒头就着小菜津津有味地起了起来。
时辰还早,屋外雨势未减,拂菱吃饱肚子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屋檐下的雨幕,竟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天色渐暗,灯火昏暗,客栈的伙计都各自回去休息了,一时之间,只剩下拂菱和老板娘。
拂菱渐渐醒转过来,她揉了揉眼睛,见桌上红烛曳曳,照亮了她对面的老板娘。
老板娘倏然笑着朝她问道,“姑娘,你叫什么?”
拂菱想了想,说道,“贺拂菱,拂菱花如水的拂菱。”
“拂菱,你是从何处来的?”老板娘接着问道。
拂菱刚要开口,便觉不妥,把话咽了回去。
“我看你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怎会流落至此,卖起首饰来呢?”
拂菱知道她这时要多说一个字,都会引起这老板娘的怀疑,酿成覆水难收的大祸。
毕竟,伏风族在这桑麻族的眼里,始终是异族。
老板娘连问了几句,见拂菱不吭声,就自觉没趣,回客栈的里屋歇息去了。
拂菱松了口气,望了眼窗牖外的天,天空像蒙上了一层软纱,连颗星星也见不着,她倏尔想起了云阊城夜空里灿烂又深邃的星汉。
可星汉虽美,却物是人非,她绝不想回云阊城了。
兴许世间万物都如那遥远的星汉一样,虽一目所及,却渐行渐远。
还记得那日月朗风清,她百无聊赖地从殿里踱步出来,转悠进秀竹宫,正巧看见她哥坐在阶前的背影。
他望着夜空正思考着什么,全然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那时她走到她哥身侧大叫了一声,想吓吓他,谁知哥哥转过头来的眼神,是无比的落寞,对视半晌,她至今仍记得她哥说了一句话:
"拂菱,云阊城是个好地方,有这星汉在,便没有无尽的长夜,你哥我什么都不怕,就怕黑夜里的无数双眼睛……”
拂菱记得自己当时真的四处看了看,但没见这秀竹宫有别的人在,更别说有无数双眼睛了。
可自从目睹了月咏城那场变故之后,她便明白,哥哥所说的无数双眼睛,其实是死在他剑下的亡魂。
哥哥背负的东西,远比她想的要多。
拂菱枯坐一夜,天微亮的时候,便背着两个大行囊,寻着昨日的地儿走了过去。
一到地儿,她正巧看见昨日那渔夫正在为出海做准备。
渔夫看到她走近,朝她笑了笑。
拂菱向他问道,“大叔,多少银子能坐船?”
“三两银子就成。”
拂菱一听,比起那住一晚就要一百两银子的客栈,这实在便宜太多了。
她爽快地给了银子,登上了船。
一路顺利到达空叶山的山脚下,拂菱抬头仰视起这高耸入云的山峦,又见身前这望不到尽头的石阶,便长吁一口气。
山路萦折,拂菱背着两袋银子,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心叹这里果真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半条命都快没了。
要是她两个哥哥在,就能御风而翔,徜徉云海了,可她的灵力及不上他们一半。
谁让她这么弱呢,可以前哥哥总对她说:永远不要想着放弃,弱者多吃些苦,总能有一日能成为强者。
想着,她又来了力气,咬牙爬向山顶的七音阁。
拂菱看到七音阁三个大字的匾额下人头攒动,她如释负重地吁出一口气,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这两袋银子,决定先把银子埋起来,到时再下山来取。
她找了处没人的地儿,在一棵开着白花的树下挖了个坑,将两个大行囊都埋了进去。
她在树下休息了半晌,才想办法挤进了七音阁的正门。
七音阁却如其名,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亭台水榭,清池小楼,偶有莺儿婉啼,彩蝶舞花。
景虽美,但这里挤着五湖四海的人,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味道,实在不和这景。
拂菱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望了一眼边上正在啃干粮的少女。
那少女带着斗笠,身形娇小,在人群里分外不显眼。要不是她手里拿着烧饼,恐怕拂菱也发现不了她。
拂菱又累又饿,悻悻地迈着步子,她抬眼看了眼阁楼上端坐的白衣男子,见他身周站了四个侍从,一看便知此人是那渔夫口中的姒阁主。
她又盯回一旁的斗笠少女,决定还是先填饱肚子。
想想也是凄惨,这灵族的灵咒看上去华丽,却变不出米谷蔬菜。
拂菱用笑容抚平自己脸上疲惫,朝那斗笠少女道,“女侠,能否卖些干粮给我?”
斗笠少女闻言抬起头,声音满含朝气,“不用,一起吃吧!”说着,她拿出行囊里的饼递给了拂菱。
拂菱道了声谢,小心地接过饼,还没等那斗笠少女反应过来,就把提前拿在手里的银子放在她边上跑了。
半晌,七音阁那朱红色的阁楼里,走出来一行华服少年,满是诗礼簪缨之族的风气。
姒阁主未开口,他们便习以为常地驱走了一大片在此等候多时的人。
一时间,偌大的庭院里,只留下寥寥数十个人,拂菱也是其中之一。
这时,姒阁主才淡淡开口,“你们身上皆有极少的灵族血脉,但绝非普通的桑麻族人,且先说说此行为何而来?”
一玉冠紫衣男子,率先开口道,"久闻姒阁主岚山剑法冠绝天下,门下更有不少灵族子弟,尔等半灵族自然纷至沓来。"
话落,一红衣女子又急急开口,"家母曾是虞川族人,吾为洛州知府之女——何尚青,家父总说姒阁主道骨仙风,却淡于名利,若有朝一日能成为阁主的弟子,那定然光耀门楣。"
后头又有七八个人,相继奉承着这端坐在楼上的阁主。
拂菱一惊,她没想到桑麻族里会有这么多灵族的人,轮到她时,她却不知该说什么。
姒阁主便问起她,姓甚名谁,从何而来。
拂菱想了想,小声回道:“小女贺拂菱,从伏风族来。”顿了顿,她补充道,“阁主,我一路颠沛流离,只想有个地方可以住,是我二哥让我来七音阁的。”
“你二哥是何人?”
“贺……”拂菱不知这里有没有人知道二哥的名讳,二哥身份特殊,还是小心为妙,她改口道,“贺凛。”
姒阁主淡淡笑了,“许是年纪大了,记不得家兄的名讳了。”
这阁主看上去约莫而立之年,却自嘲年纪大了。
灵族倒是没有华发苍颜,可要说他是灵族,也不尽然,拂菱从他身上,看不到灵息。
拂菱难堪地垂下了头,不敢再接话。
这时,方才那位好心的斗笠少女打破了僵局,朗声道,“阁主,我江笙月别无所求,只想学岚山剑法保护家中娘亲!”
拂菱闻言,记住了江笙月这个名字,因这施饼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不曾想,就这么几个对答,姒阁主就收他们为徒了,拂菱亦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