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劫·悟空》成皿良子

1、楔子

　　孙悟空挥手一笔，狂傲的笑道:“我要这九幽十类，皆除了名，天下众生皆为长生不老！”
　　“使不得啊！使不得大圣这、这会乱了、乱了！”判官想去争夺，却摔了一个跟头。
　　“孙悟空，你这样做可不悔？”阎王并不上前，只是淡淡的笑着，与周围的慌乱成了明显的对比。
　　“有何悔得？我做事从来不知‘悔’字何写！”孙悟空划完最后一笔，将生死薄甩在了地上，眉眼轻挑，满是不屑。
　　阎王听后大笑，地府随之震了三震，继而四面八方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不觉让人毛骨悚然。
　　“好，你既不悔，那你方可离去。”阎王做了个请的动作。
　　地府的哭声戛然而止，众人皆是疑惑。
　　“大人！这、这怎么使得！”判官捡起地上的被划得一塌糊涂的生死薄，听到阎王的回答，震惊的睁大着快要突出的眼睛。
　　“万事皆有天命。”阎王对着孙悟空微微一笑。
　　孙悟空冷哼一声，傲慢的从上面走下来，对于阎王的识相，他很满意。
　　“孙悟空，你自喻天生地养，乃世间灵气所成的石猴，你觉得天地三界无神、人、鬼可与之匹敌，可你却参不透既是天生地养，那万物皆是你父你母，总有一天你的傲慢会毁了你。”阎王止住了笑容，眼神突然变得很深邃，冷冷的看着孙悟空的背影。
　　一身金甲圣衣，红色战袍，两手执棒，步伐坚定却轻佻，满身的骄傲。
　　孙悟空听到后脚步一顿，嘴角倾斜:“我父我母？我乃普通灵石，无人知晓我的存在，无人供我养我，无人知我辛酸苦辣，而我如今的存在凭借的都是我自身的本领，那么我的生死为何要掌握在他人之手！”
　　挥手一棒，一片的坍塌声，众鬼惊呼。
　　阎王依旧是处变不惊的淡淡笑容，看着孙悟空渐渐消失的背影，缓缓的道:“差了点，还是差了点…”
　　“大人何意？”判官从裂开的木案中爬出来，抱着一堆生死薄艰难的开口。
　　“因为差了点，所以一切皆有命数。”阎王惋惜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孙悟空，你看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而起，听听他们的哀嚎，你就不悔吗？”托塔李天王拽着孙悟空的头，压着他的脑袋逼着他看地上的景象，铁链的被扯得哗哗乱响，孙悟空一口浓重的污血喷了出来，扯得被刺穿的琵琶骨绞痛。
　　孙悟空看着地面鬼哭狼嚎的景象不由得轻皱起眉，他想起在地府看到过的众鬼哀嚎，而那景象却不及眼前的十分之一。
　　“…是你们杀了他们！”孙悟空喘着粗气，双目被猩红填满。
　　“是我们所杀没错，可他们却是因你变成这场战争的牺牲品，他们本可轮回，而你却剥夺了他们的权利。是你让他们变成这幅样子，孙悟空你总是如此的一意孤行，以为众生皆与你一般！” 托塔李天王冷笑，用力的按下孙悟空高高昂着的头，想要压掉孙悟空身上的所有骄傲。
　　孙悟空微愣，高抬着的头被用力的向下按着，铁链拉扯的疼痛瞬间让他清醒，他奋力的将头一寸又一寸的抬起来，从喉间硬生生的撕扯出一句:“我不服！不服！！！”
　　他怎么可能输？怎么可以输！！怎么会输！！！他不服！不服！！！
　　天兵天将皆是向后一退，全身警惕。
　　托塔李天王也惊住，但瞬间就恢复了神色，因为孙悟空刚才一吼后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没有再有任何的动作。
　　“你不服又如何？！孙悟空你已经输了，而且输的彻头彻底，一败涂地！”托塔李天王倒退一步，做了个挥手的动作，瞬间涌过来十几个天兵天将将孙悟空抬了起来。
　　“孙悟空，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悔还是不悔！这就是你所要的长生不老？真是可笑至极！”托塔李天王嗤笑一声，眼神冷冷的淡了下去，充斥双眼的是要溢出来的嘲讽。
　　他夺过被孙悟空紧紧的握在手中的金箍棒，然后将围在孙悟空身边的筋斗云控制在掌心中，轻扯嘴角:“将孙悟空抛下去！”
　　孙悟空感觉身体像是要坠入深渊，铁链依旧插在他的体内，他茫然的听着耳边的哭吼声，看着头顶那亮光越来越小，直至周围被黑暗填满，沉闷的落地声让孙悟空的手垂了下去。
　　“…我不服…不服…”孙悟空轻喃，双目空洞。
　　“是食物！食物！！！”
　　“我的！他的心脏是我的！！！”
　　“美味的食物！！！”
　　“又来了一位啊！！！”
　　“这血液的清香！！！”
　　……
　　孙悟空翻转沉重的身体，就看到一堆不知名的生物向他靠近，可是还未到他身边，血液和尸骸就已经洒满了一路。
　　最后唯一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少女模样的妖，她匍匐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向他爬过来，眼神中是掩藏不了的嗜血欲望，但不知名的情愫让她的步伐很是缓慢。
　　“…你生前是谁？”女妖艰难的开口。
　　“生前…？”孙悟空喃喃开口重复。
　　不及他反应，一只手穿透了他的胸口，压抑的腥甜猝不及防的从喉间涌出来，胸口的位置多了一个空洞。
　　女妖握着手中滚烫的心脏，歪着脑袋开口问道:“你可悔？齐天大圣…！”
　　不知是不是孙悟空的错觉，女妖的最后一句“齐天大圣”，他竟然从中听到了用力压抑着的撕心的哭腔。
　　孙悟空看着面前的女妖，她握着心脏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红色的液体流满了她整条手臂。
　　“你…生前是谁？”孙悟空反问。
　　女妖听后仰天哈哈大笑，从笑声变成凄厉的哭声。
　　不知何时漆黑一片的环境多了几十双发着光泛绿的眼睛，等孙悟空反应过来他已经被狼群包围了。
　　可他知道这些狼早已经死了，现在的它们只是一股怨气。
　　女妖用力的将手中的心脏塞回到孙悟空的体内，一跃化成了一匹狼，像是发泄一般，一路狂奔而去，身后百十匹狼追随而去。
　　孙悟空淡淡的看着她离去，他突然想起在花果山众妖结义时站在角落里面的一位不起眼的女子，她是狼族派来的结义使者。
　　孙悟空疲惫的闭上眼，他依旧记得当时那位女子站在他的面前说:“您是一个英雄！请让我追随您，至死方休！”
　　那位女子眼中似有星辰，他记得当时是愣了片刻的，可那时结数之妖众多，对于弱者他很快就把她抛弃在了脑后。
　　以至于她跟随他死在了哪场战役，他也不知。
　　很多妖众追随他，不计其数的离去，而他对他们却都不知，他只觉得他们都是弱者。
　　只有弱者才会被打败，只有强者可以永世留存，他一直这样坚信着。
　　所以，他要成为强者…
　　周围的嘶吼不绝于耳，孙悟空艰难的将手臂盖在自己的双眼上，铁链的撕扯让他浑身抽搐起来，鲜血顺着铁链渗入到地面之中，他将身体一点一点的缩起来，缩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很长时间之后，撕心裂肺的吼声才从中传出来，久久的回荡在漆黑一片的世界中。
　　孙悟空分不清了日夜，他似躺在一片虚无之中，他的身体被不同的生物撕咬着，当他剩一丝气息的时候它们却都会停下来，打量着他苟延残喘的模样，嗤鼻离开，然后等待着他的身体自动愈合。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孙悟空，你可悔？”一束光出现在上空，随即是熟悉的声音传来。
　　孙悟空微睁开残存的一只眼睛，看到观音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样坐在上空俯视着他，那光亮与他周围的黑暗形成明显的对比。
　　“让他们离开…”他微弱的开口。
　　“孙悟空，你可悔？”观音重复。
　　“让他们离开…”
　　“你可悔？”
　　“…我悔……”他扯出淡淡的笑容，鲜血灌入他的口中，似又觉十分痛快，他又重复一遍:“哈哈哈…悔了，悔了！齐天大圣孙悟空承认悔了…！”更多的鲜血涌入他的口中。
　　孙悟空抬起头声音之中似有乞求:“让他们离开…”
　　“因果轮回，一切皆是天命。”观音开口。
　　“若我散尽修为，以我之身庇护苍生，以我之骨铸就万物，以我之血融入百川，可否？”孙悟空止住笑容，眼神变得清冷至极。
　　“你若早日参透，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观音开口。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观音的身后迈出来，披散一头黑发，面目苍白，女子开口:“既已知错，那便奉上你的心脏。”
　　孙悟空微愣，眯着眼看着女子的面容，突然笑开，轻道:“…好。”
　　不等观音开口，女子已经来到孙悟空的面前，她看着孙悟空已经满目疮痍的面孔，颤抖着伸出手，在快碰到孙悟空的脸时顿在了半空中。
　　女子听到孙悟空嘶哑着嗓子轻声地说道:“…你模样依旧如初见一般。”
　　“我是仙，你是妖，自然道路不同。”女子看着孙悟空的脸渐渐的愈合为原来的模样。那依旧是当初的容颜，只是轮廓分明了许多。
　　女子将手穿进孙悟空的身体，随即旋转抽出来，掌心原本平静的心脏突然鼓动了几下，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流淌着，染红了她白色衣衫。
　　孙悟空的眼睛轻眨了几下，他察觉到身体里一道又一道的白色灵气向四面八方散去，四肢也开始变得透明，飘散至空中变成了星星的萤火，在黑暗中竟有一丝诡异的美感。
　　女子全身僵硬，指尖微颤，她感觉手中的心脏已经不再滚烫，随之而来的是死一样的寂静。
　　“我悔了…”孙悟空淡笑，还未说完，光芒便已散去，留下来的只是一望无际的黑色虚无。
　　女子不知是问还是答，轻声开口:“…这人世本就不是我们所想像的那般。”
　　观音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神卷，开口道:“树仙予晚，你今已修够七千功德，现封为昭通仙使。”
　　予晚抬头，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平静的开口:“多谢观音大士。”

　　百年前，孙悟空还是悬崖旁的一块灵石，水流之下浇灌的是沾染灵气的一株桃树妖。
　　他们相识相知相守，在同一日修炼成形。
　　那日，她身袭粉色衣衫，面容姣好，和他是同等的骄傲。
　　“终有一日，这世间万物会臣服于我的足下！”孙悟空笑容灿烂，眸中光芒四射，一身骄傲的站在山之巅，俯瞰着整片沧海。
　　“不论今后如何，以何方式，我定会帮你实现理想。”予晚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脸上的意气风发，不觉弯了眉眼。
　　之后孙悟空漂洋求学二人便分了路，这一别便是天地一方。
　　他学成归来，她已入了天界。